红楼晓梦 第80节
“这——”贾赦被噎得哑口无言。
王夫人面色骤变,这会子连捻珠都不转了,只直勾勾盯着黛玉。邢夫人略略蹙眉,心下却不当回事儿。左右这人是假的,婚书也是假的,黛玉不认就不认,也不耽误小贼继续留在府中。
贾琏如释重负,惹得一旁的凤姐儿纳罕不已。
不料,此时黛玉又道:“不过大舅说的也是,此书信总归是父亲之命,我却不好忤逆了。”
就见黛玉移步到得陈斯远身前,屈身一福,低声问道:“敢问远大哥可曾进学?”
陈斯远起身抱拳道:“已定下年后往国子监就读。”
黛玉问道:“往后可有打算?”
陈斯远思量道:“先过乡试,再过会试。大丈夫生居天地,自要当一回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
“好志向。”
黛玉瞧了陈斯远一眼,回转身形又朝着贾母屈身一福。
贾母忍不住道:“玉儿,这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我看远哥儿家里也不曾回信,要不此事就算了?”
黛玉轻开檀口道:“外祖母,父命难违。自古婚嫁,从来都是门当户对、低娶高嫁。我林家累世列侯,传到我父这一辈早丢了爵位。我父亲争气,闭门苦读一举高中探花,入馆阁为翰林,从此林家大房为书香传世。”
顿了顿,抬头看向贾母道:“既然那书信怎么说都有理,且事涉林家宗祧……不若我与远大哥做个约定。”
她扭身一福抬眼看向陈斯远:“若我及笄前远大哥蹉跎年华,你我门不当户不对,这书信便只是书信;若我及笄前远大哥秋闱榜上有名,这书信……便是婚书!”
稚嫩的声音,此时掷地有声!径直震得荣禧堂里静谧一片、落针可闻。
此时就见陈斯远笑着拱手道:“一生清贫岂可入繁华、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林妹妹所言甚合我意,这约定……我接了!”
林家累世列侯,林如海探花翰林,黛玉又经进士贾雨村教导,她自幼饱读,身上的灵气罕见,绝不是寻常的恋爱脑。尤三姐那种才算是恋爱脑。
此时婚事、宗祧担在一身,贾家始终没给准确回信,且此时黛玉并未与宝玉生出情愫,所以她这么选择是在情理之中。
我自己是写爽了。这一段一直憋在心里,写出来总算痛快了!
第103章 议定
听着两个小的,你一言我一语便将此事定下,荣禧堂内其余人等心思自是各不相同。
大老爷贾赦一拍桌案道:“胡闹!此乃如海临终所托,怎能囿于门户之见?远哥儿虽有才俊,可那乡试一关好似鲤鱼过龙门,百中才中一、二!如海三十许才中举人,三十六岁才中进士。外甥女儿要远哥儿下一科便中举人,此事是不是太严苛了?”
自宋以降文武殊途,文官瞧不起蒙祖荫的勋贵,勋贵自然也瞧不上穷措大。
大抵上,开国头两代皇帝,一个是用勋贵打下了天下,一个是看着勋贵打下了天下,这两代皇帝对勋贵比较熟,用起来自然少了疑虑。
待到了第三代皇帝就不一样了。第三代多是长在深宫,与勋贵人家并不熟稔,反倒出于对权力的敏感,对勋贵人家防范有加。
此时天下太平,为了皇权,皇帝也须得用文官牵制勋贵。长此以往,勋贵历经打压,到了四代皇帝时文官便一家独大。
大顺眼见前明养了一堆蠹虫,国破家亡之际投降最快的就是宗室与勋贵,于是开国之际干脆定下降二等袭爵之制。
贾家到贾代化、贾代善时,已没了国公爵位,到了贾珍、贾赦,更是成了三等、一等将军。
贾家看在眼里,只怕贾代善、贾代化二人早有谋划。于是贾敬高中进士,贾政中了举人,其后又赐进士出身入职工部为主事。
下一代贾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由此可见贾家一直试图朝着诗书传家转型。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贾敬避居城外道观,贾珠年纪轻轻一命呜呼,从此两府子弟再没了管束。
东府里贾蓉、贾蔷浪荡,西府里贾琏一无所成,宝玉更是被宠溺得不成样子。
不拘如何,先前贾家可是一直朝着诗书传家转型的,于那科场自然熟稔。
顺承明制,在世的秀才不过十万左右,举人不过一万出头。顺天府还好,秀才录取率勉强能算百中取一,那江南之地连百中一都做不到!
以人口比例计算,大抵上百万人里,能中六个秀才。而后穷这六个秀才一生,能出来两个举人。可以想见这录取率是多么夸张!
贾赦这话自是为自个儿计较,却也是大实话。
那高堂上端坐的贾母原本还愁眉苦脸,一听此言顿时来了精神,说道:“大老爷这话好生没道理,谁知远哥儿几科才中?若拖上十几年,难道还要玉儿一直等下去不成?若他一直不中,玉儿还要等他一辈子不成?”
贾赦起身拱手道:“母亲,我看外甥女儿都说婚书是真的,远哥儿与玉儿两个站在一处可谓金童玉女,干脆也别计较门户之见,今日便将婚事定下也就是了。”
贾母气得浑身哆嗦,险些抄起拐杖打死贾赦那不孝子!
此时黛玉又道:“若大舅这般主张,只怕要与雨村先生商议了。我父亲临终前曾将大事托付给先生。”
“这——”贾赦犯难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不过是借着此事贪敛林家家产,贾雨村连宝玉都不大瞧得上,又怎能同意这等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此时王夫人连连给贾政使眼色,贾政思量着轻咳一声道:“我看,不如依了外甥女儿之议,来日也好与如海、雨村交代。”
大老爷贾赦说不出话来,贾母干脆一言而决:“那此事就定了。若远哥儿赶在玉儿及笄前过了秋闱,此信便是婚书;若远哥儿耽搁了,那此事就此作罢。”
黛玉朝着贾母屈身一福:“都听外祖母的。”
陈斯远也拱手道:“晚辈知道了。”
贾母叹了口气,面上愁容不展,只摆摆手道:“罢了,你们两个小的先下去吧。”
凤姐儿回过神来,上前两步道:“且慢,老祖宗,这事儿只怕须得暂且遮掩了。一来,传扬出去只怕于林妹妹名声有损;”
这等不近人情的约定,显得黛玉极为势利,自是不好传扬出去。
“二来,老祖宗可别忘了宝兄弟。那可是个发起性子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贾政蹙眉道:“宝玉就是短了管教,若他又闹起来,我定要给他个好儿!”
贾母看向贾政道:“老爷要给宝玉什么好儿?干脆也给我一个好儿得了!”
“母亲!”
贾母横了贾政一眼,碍于孝道,贾政只得叹息着不言语了。
其后就听贾母说道:“凤哥儿说的在理,我看此事还是先遮掩了吧。待来日远哥儿真个儿过了乡试再说。”
陈斯远心下并无异议。此番真可谓峰回路转,原本他从没信心染指黛玉,只道贾母用孝道压下来会将此事遮掩过去。不料黛玉竟应承了,虽说那条件开得极为苛刻。
有句话说得好——事在人为。来日就算过不得乡试,攀附了贾家,好歹能学着傅试一般入仕途;若真个儿运气好过了乡试,那就是天大的机缘砸将下来啊!
不说黛玉身上的林家大房家产,单是那一箱子的孤本、善本就价值不菲。这也就罢了,更要紧的是黛玉出身高贵。
林家累世列侯,林如海探花翰林,为皇帝亲信,又是死在扬州任上。不说其留下的官场人脉,单是冲着皇帝心下些许愧疚就胜过无数!
若真个儿娶了黛玉,皇帝一听娶的是林如海孤女,心下愧疚勾出来,随口一句话便能让陈斯远少几十年堪磨。
且此时黛玉就仙姿佚貌,待及笄后又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因是陈斯远这会子心下雀跃,当下又拱手道:“晚辈知道了,定不会传扬此事。”
贾母点点头,耷拉着脸子道:“此间没旁的事,远哥儿、玉儿先回吧。”
当下大丫鬟琥珀快走两步,过来为二人开门。陈斯远与黛玉一道儿到得屏风处,陈斯远略略缀后,探手道:“林妹妹请。”
“远大哥客气了,还是远大哥先请。”
陈斯远再不谦让,当先一步出了荣禧堂。冷风扑面而来,陈斯远负手停在荣禧堂抱厦里,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便见黛玉行将出来,紫鹃、雪雁紧忙过来服侍。
陈斯远一抖手,自袖笼里寻出个长条盒子来,上前递给也不知是紫鹃还是雪雁的丫鬟,道:“初次见面,也不知该送妹妹何物。刚巧我会一些手艺,便胡乱做了个,妹妹若不嫌弃便留着把玩吧。”
黛玉怔了怔,紧忙屈身一福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今儿个也不知会见远大哥,我此行带了些土仪,回头儿便让雪雁给远大哥送一些,还请远大哥莫要嫌弃。”
陈斯远笑道:“有往有来,好。那我先走一步,咱们来日再见。”
说罢拱手作别,转身洒然大步流星而去。
黛玉观量了其几眼,见其转过内仪门,这才与紫鹃、雪雁道:“走吧,咱们也回。”
抱夏里不是说话之地,一主二仆转上抄手游廊,紫鹃忍不住道:“姑娘,方才那位就是远大爷?”
“嗯。”黛玉这会子心神不宁,只应了一声。
紫鹃道:“瞧着倒是玉树临风的……是了,姑娘,方才老太太可是问了老爷情形?”
黛玉瞥了她一眼,略略摇头道:“如今还不好说。”
她一身担负林家宗祧,宝玉虽有赤子之心,却不像是个能担起林家宗祧的。此时多了个陈斯远也是好的,免得囿于荣府之内,再无转圜余地。
雪雁此时捧着长条盒子,闻言就道:“姑娘,要不咱们打开瞧瞧?也不知那位远大爷送了什么物什。”
黛玉心下已有猜想,便道:“你想瞧那就打开。”
雪雁嬉笑一声,紧忙抽开盒子,随即惊呼一声:“姑娘快瞧,好生精致啊!”
黛玉搭眼一瞧,果然还是青花瓷的女子塑像,那女子眉目如画,肩上扛了个小花锄,锄上挂了锦袋,瞧着灵动俏皮,顿时便对了黛玉的心思。
黛玉心下欢喜,却碍于与陈斯远的约定,当下瞥了两眼才道:“也不过如此,瞧着与我买的那件差不多。”
雪雁就道:“姑娘眼光高自然瞧不上,我倒是瞧着极好。瞧瞧这眉眼,只怕比给宝姑娘那一件还要精致几分呢。”
黛玉没再言语,心下一时间复杂难明。也不知是该盼着陈斯远高中,还是盼着其蹉跎年华……
荣禧堂里。
陈斯远、黛玉一走,内中又静谧下来。
贾母十分愁闷,好半晌才道:“玉儿的事暂且搁置,这省亲一事可耽搁不得。”
王夫人此时就道:“老太太,公中银钱不过十来万,算上在甄家存的五万两,这起码还差一半呢。”
贾母看向贾政,问道:“老爷怎么说?”
贾政拱手道:“秦郎中病故,营缮司一时无人接手,只怕今年是指望不上了。”
一旁贾赦端了茶盏道:“母亲不若从体己里抽出一些,有个十几万也就够了。”
贾母道:“我那体己才几个银钱?再说还要留着给迎春、探春、惜春做嫁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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