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70节
贾雨村其人
贾雨村这人在书中看似奸滑、趋炎附势,通行本里先依附贾家,其后又抄了贾家,好像是个不仁不义的奸诈之徒。实际仔细分析分析,可能会得出不太一样的结果。
看第一回,贾雨村秋天住在葫芦庙,看似穷困潦倒,要去京师赶考。甄士隐呢,是苏州的乡绅,一见此人觉得非凡,立马资助了五十两银子。
看着是不是甄士隐对贾雨村有恩?
咱们看范进中举,范进中了举后,立马有乡绅送上五十两银子。
咱们现在可能不太理解,这个举人在古代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尤其贾雨村的年纪,生得相貌伟岸,这是一定能做官的。
曹公成书年代,举人连续三次会试不第,就可以去京师选官。这个选官,就是面试。在甄士隐看来,贾雨村此人相貌堂堂,来日最起码是个知县老爷,他这五十两就是投资,而且是上赶着投资。
所以文中贾雨村并不在意,转天也没告辞,直接走人了。
第二回,贾雨村做官了。第一回文末有争议,有的版本说‘本县老爷’,有的说‘本府老爷’,我个人倾向是后者,起码贾雨村是知府。
这意味着什么?中了进士,只有点了翰林进了馆阁,外放出来才能为知府。这说明贾雨村是翰林出身。
贾雨村找到封家,怎么报答的呢?
两封银子,四匹锦缎。锦缎这个价值不太好判断,感兴趣的查一查云锦。这锦缎里面有金丝,又有鸟类羽毛,制作起来非常耗人工,是寻常绸子的二十倍价钱以上。
再说这两封银子,现在看可能不好理解,但在明清之际,一封银子是五百两。
有个词儿叫二百五,怎么来的?就是从一封银子五百两这儿来的。
二百五,谐音半封。
之后贾雨村要纳娇杏,又给了封肃一百金。红楼一文里,提金,说的就是一两金子。
这一百金,折合也快一千两银子了。
四匹锦缎价值不好说,一二百也行,要是御赐的,上千两也可能。
单只算银钱,贾雨村里外里给了一千两银子,一百两金子。
且大家不要以为贾雨村是见色起意,他这会儿是知府大老爷,随便一句话有的是人给他送妾室,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偏偏他对娇杏念念不忘。
后来原配一死,娇杏扶正了。
前头我介绍过,平常的侍妾,不大可能扶正。
所以当时应该是封肃先收养了娇杏,放其良籍,这才给贾雨村做了妾,也就是说娇杏只有是良妾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扶正。
看到这儿再想想,贾雨村为了五十两银子,给甄家的回报够不够多?
咱们再往下看。
贾雨村当了一年知府,被人弹劾了,罪名是‘生性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
生性狡猾这不叫罪名,‘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也有点扯淡,律例里哪一条有这说法了?
前头有一句,叫‘贪酷之弊’,后面跟了一句‘恃才侮上’。
若贾雨村真是贪酷,那罪过就大了。真论罪,就不止是罢官那么简单,很可能严重点就要抄家,寻常都是追夺出身以来文字。真要是这个罪名,贾雨村日后不可能起复。
咱们看,贾雨村此人一开始是汝州知府,起复后成了金陵知府。金陵在明代是陪都,就算到了清代那也极重要。举个不恰当例子,相当于贾雨村从肇庆丢了官,转头成了深圳第一人。
这说明什么?他肯定被平反了,那罪名一定掀过去了。
以张捷先生的说法,贾雨村恃才傲物,大抵是得罪了人了。清代有养廉银,知府一级大概2500到3700两,这银子可不是单纯给你花的,你得用来走动关系。
回过头来看贾雨村给甄家的,一千两白银,一百两金子,四匹锦缎,是不是就跟养廉银对上了?
贾雨村没钱走动关系,上级不满意,直接找了个罪名给他罢官了。
这个罪名应该是‘擅纂礼仪’。
问题出在娇杏身上。此时以妾为妻可是罪过,又有官员不可在履任地方娶妻。
这话看怎么说,说贾雨村贪恋女色,他就罢了官。回头又是怎么起复的呢?往好了说,说贾雨村与娇杏相识于微末,贾雨村发迹后不往旧人。
官字两张口,这么一说,皇帝一琢磨也对,贾雨村还是翰林出身,相貌堂堂,皇帝也就放了其一码。
至于贾雨村起复,既然此人是翰林出身,那理应与林如海认识。一个翰林老爷去给黛玉这个小女孩当老师,实在大材小用,这里就有贾雨村通过林如海起复的意思。
林如海探花翰林,外放扬州,肯定不止是七品巡盐御史。寻常翰林外放都是知府,林如海可能只是七品巡盐御史?我个人更倾向于,林如海是盐运使,这可是三品的官职,有兵权的,寻常布政使都比不上。
这往后就有了贾雨村送黛玉一次入京。等林如海死后,贾雨村又第二次送黛玉入京。其后贾雨村平步青云,原文中再出现,已经是兵部大司马,这是兵部尚书,而且还能参赞军机。
说白了,这人眼看就入阁拜相了。
他能快速升迁,拿的就是林如海的政治遗产。
有人肯定要提香菱。香菱一案,我会在文中表述,这里就不多提了。
看到此节,是不是对贾雨村印象有了改观?按通行本来看,其后贾雨村抄贾家,其政治逻辑就是替黛玉报仇!
贾家对贾雨村没恩惠,林如海对贾雨村有大恩,护送黛玉二次入京,林如海一定托孤给贾雨村了。所以黛玉一死,贾雨村就算只为名声计,也要整死贾家。
薛蟠案中的香菱
接着对贾雨村的分析说。
贾雨村对于甄家,可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处置薛蟠一案时有没有护着香菱呢?
咱们看原文:雨村低了半日头,方说道:“依你怎么样?”门子道:“小人已想了个极好的主意在此:老爷明日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动文书,发签拿人。原凶自然是拿不来的,原告固是定要,自然将薛家族中及奴仆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的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令族中及地方上共递一张保呈。老爷只说善能扶鸾请仙,堂上设下乩坛,令军民人等只管来看。老爷就说:‘乩仙批了,死者冯渊与薛蟠原因夙孽相逢,今狭路既遇,原应了结。薛蟠今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魂追索已死。其祸皆因拐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余不略及’等语。小人暗中嘱托拐子,令其实招。众人见乩仙批语与拐子相符,余者自然也都不虚了。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个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老爷细想此计如何?”雨村笑道:“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可压服口声。”
贾雨村说不妥,转天胡乱判了案子,又将门子寻了由头发配了。
贾雨村怎么判的?大抵就是用了门子的办法。
如此,薛蟠成了活死人,拐子一定被打杀了。随即赶紧寻由头将门子打发了。
贾雨村为什么这么处置?
如果贾雨村承认香菱乃是故人之后,这案子他就没法审了,须得避讳。案子落在别人手里,香菱还有个好儿?
也是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他认识香菱,所以事后干脆将门子发配出去了。因为这门子知道内情。
再看判罚,‘其祸皆因拐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余不略及’。明清之际对拐子处置很严格。
大清律就是换皮的大明律,其中有条文:对于拐卖人口的行为,法律规定设计诱骗得到良人或将其卖给他人当作妻妾、子孙的,处罚为杖一百、徒三年。
又有《州县须知》:对于诱拐案件,如果涉及用药迷拐、拐卖多人、未将被拐之人送还原家庭等情况,判刑类同于图财夺产杀人、无故杀妻、夺刃伤人等罪,需加严厉惩处。
贾雨村判了拐子,那拐子肯定是活不成了。就算依照律令,一百仗也能生生打死人——有关衙役打板子的说道,回头文中再提。
重判了拐子之后,不论是冯渊还是薛蟠,都属于买良籍民女。这是个什么罪过呢?
按张捷老师的说法,买香菱的银钱没收,全数判还给受害者。这案子里的受害者是谁?香菱啊。
原文中贾赦要纳鸳鸯,贾母出银子让其买妾,花了八百两。以香菱的姿容,肯定不能少于八百两。
且这么判之后,香菱还是良籍。所以后头薛蟠纳香菱时,薛姨妈特意摆了酒。这表明是正儿八经的纳妾,而不是丫头开脸儿。
如此,香菱恢复良籍,又得了最少一千六百两银子。诸位说说,贾雨村对甄家算不算有情有义?
至于事后为什么不管香菱……没法儿管,他不能承认认识香菱。且不过是当日五十两银子的恩情,贾雨村为此做的够多了。
咱们扪心自问,能不能做到贾雨村这种程度?
第95章 暗夜浮香
说来也奇,这日西北风呼啸,待临近午时忽而阴云密布,这西北风停歇了,天上反倒有鹅毛大雪簌簌而下。
陈斯远一路前后奔走,或是前头小厮顽皮自马上摔下来了,或是后头婆子的马车陷在坑里须得拖拽出来,鸡零狗碎的烂事儿一堆。陈斯远这会子早就饥肠辘辘,冷风一吹面上冻得通红,却耐着性子前后奔走。
马车里邢夫人时不时挑开帘栊观量一眼,却碍于贾赦也在,那关切的话便生生压在心里。
到得午时过半,前头小厮打马归来,说是前面就有驿站。陈斯远估算着时辰拨马回转,到得贾赦马车前低声道:“姨夫,前方有驿站,姨夫、姨妈是不是歇歇?另外马匹也要歇脚、喂水、喂料。”
内中贾赦好似才睡醒一般,半晌才答道:“唔,那就歇歇。”
陈斯远领命,吩咐前头领路直奔那驿站而去。此处为官驿,陈斯远上前与内中小吏交涉,塞了几角碎银,小吏立刻招呼人起火、烧热水。又搬来现成的马料与温水,招呼着贾家仆役将马车行进驿站内。
三辆马车依次入得内中,大老爷贾赦、邢夫人以及众丫鬟、婆子自内中下来,陈斯远上前引着众人往内中干净的房间歇脚。
陈斯远又问:“姨夫,是否在此地用饭?”
不用贾赦说话,一旁的邢夫人就道:“这外头的吃食可不干净,咱们预备了路菜,我看还是借了灶房将路菜热了吧。”
贾赦颔首,眼看陈斯远转身去吩咐,那贾赦这才道:“远哥儿也歇歇脚,这等事儿下头人自会去做。”
“是。”陈斯远领命,随着贾赦进得驿站客舍里。
苗儿、条儿服侍着邢夫人去更衣,贾赦大马金刀落座,一摆手让陈斯远陪坐在一旁。
略略运气,贾赦看向陈斯远道:“这一路上远哥儿辛苦。”
“不敢。”
贾赦道:“远哥儿孝顺,又心性坚毅,来日只怕定有所成。”他递了个眼神儿,四下两个小厮紧忙退出去守在门口。
便见贾赦自袖笼里掏出一叠文契来,丢在桌案上道:“你且自个儿瞧瞧。”
陈斯远应了一声,抄起来观量几眼,顿时欣喜道:“姨夫,落籍的事儿成了?”
贾赦撇嘴得意道:“这等小事儿还用我出马?给下头吩咐几句,四下想要巴结的人家有的是!”顿了顿,又道:“这陈各庄也在顺天府治下,不过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轻易也不会有哪个去查你的底。
唔,远哥儿这京城官话说得不错,来日往陈各庄走几趟,好歹混个脸熟,此事也就遮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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