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66节
说罢扭身气咻咻而去。
却说莺儿也不理芸香聒噪,拿了纸条一径进得正房里,到得梢间炕边,便见宝姐姐侧身卧着,手托香腮、眉头紧蹙。
莺儿上前道:“姑娘,远大爷打发芸香送了张方子来,姑娘瞧瞧?”
“嗯。”宝姐姐睁开眼,眸中隐含一抹嗔恼。
有些事儿不能多想,若多想了,难免就会越想越气。气过后又哭笑不得!
好端端的被挑唆着荡了秋千,结果生生将自个儿摔得不良于行,偏生还怨不着人家。可宝姐姐就对那陈斯远恨得咬牙切齿,只盼着下回见了好生揶揄一番。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儿个夜里宝姐姐就梦见自个儿提了百多斤的铜锤,生生将那陈斯远砸成了肉饼……
须臾,一双水杏眼恢复清明,宝钗接过方子瞧了眼,其上写了三七、草乌、冰片、人参等物,又有各自剂量。其下又有用法:熬制成膏敷于患处。
宝姐姐对外说只是识字,没怎么读过书,实则私底下没少瞧,便是这医书,也因着家中有药铺在,宝姐姐也观量过。
她粗通药理,略略思忖便觉此方妥帖。又想着身下的膏药换了两回也不见起色,便吩咐莺儿道:“拿了方子去寻老掌柜的照方开药,回来煎制了再用。”
莺儿纳罕道:“姑娘,那位远大爷那般坏,说不得这回也是坑姑娘呢。”
宝姐姐顿时瞥将过去,说道:“以后这等话少浑说。远大哥那日不过说了些道理,秋千是我自个儿想着搭的,也是我自个儿走神摔了的,与他何干?”
“可是……”
“嗯?”水杏眼一瞪,莺儿顿时唯唯应下。
莺儿得了吩咐,自去照方抓药,宝姐姐却又心绪难平。方才那话的确是正理,可自个儿这心里……还是气恼啊!
不提宝姐姐如何,却说陈斯远到得东跨院里,旋即便被苗儿引着过了三层仪门,眼见到得内仪门前,那苗儿别别扭扭忽而停步道:“远大爷。”
“嗯?”
苗儿抬手指着自个儿嘴唇道:“我今儿个换了胭脂,远大爷瞧着可还好?”
陈斯远瞧了眼,心说只怕不大妥当,这胭脂颜色太重,适合王夫人那个年纪的,只怕连邢夫人用着都不合适。
陈斯远笑道:“自个儿买的胭脂?”
苗儿点头笑道:“托了管事儿媳妇,这胭脂要五钱银子呢。”
陈斯远不想违心夸赞,想了想就道:“颜色有些重了,下回我选一样适合你的。”
苗儿听了顿时沮丧起来,只蔫头耷脑应了声‘哦’。
过了内仪门,便有条儿迎出来道:“太太这会子犯了困劲儿,正小憩着呢。远大爷若要等,不妨先去耳房坐坐?”
儿大避母,邢夫人既睡着,陈斯远自然不好进正房。两侧厢房与后罩房又住着贾赦姬妾,陈斯远更不好进去。数来数去,可不就剩下西侧两间给丫鬟住的耳房了?
此言一处,苗儿、条儿都希冀看将过去,奈何陈斯远此时心里装着事儿,却不曾瞧见。因是便道:“算了,那我过会子来寻姨妈。”
话音落下,两个丫鬟都面露失落,却只好又将陈斯远送出去。
陈斯远一路回返自家小院儿,便见小丫鬟芸香正费力搬着一架竹梯。
陈斯远纳罕道:“你搬梯子做什么?”
芸香回过头来气鼓鼓道:“也不知是哪个戏谑鬼,隔着围墙往院儿里丢石子,好巧不巧正砸在我头上。”说话间指了指自个儿脑门:“大爷瞧瞧,都红了!”
陈斯远笑道:“许是哪个顽童吧。”
“不能!”芸香摇头道:“我掐算过了,就这么一会子就丢了三枚石子进来,我这就上房顶,一定要抓住那丢石子的戏谑鬼!”
一直往院儿里丢?这就有些过分了!
陈斯远正色道:“要不换我来?”
“哈?”芸香赶忙摇头:“大爷莫闹,我摔一下养养就是了,大爷摔一下,说不得大太太就要拿我作筏子。不行不行,还是我来吧!”
“那我帮你扶着点儿。”
陈斯远扶了梯子靠在屋檐上,芸香仗着年岁小、身量轻,噌噌就上了屋顶。过得须臾,就见一枚石子高高抛起掉落院中。
亏得陈斯远扶着梯子,若是刚进来,说不得便要被吓一跳。
“还丢?看你往哪儿跑!”芸香手脚并用上了屋脊,起身往下一瞧,探手掐腰道:“呔!可是你丢的石子?”
随即便有一熟悉声音唱喏道:“诶呀,可算出来人了。姑娘请了,小生久慕陈兄大名,可谓神交已久,奈何不好擅入府中找寻,不得已之下只好隔墙丢石子。”
芸香气得鼻子都歪了:“你好好儿的找人就找人,丢石子儿算哪一折?你要找我家大爷?你又是谁?”
“小生贱名不足挂齿,朋友都叫小生尤三郎。”
什么尤三郎,这分明就是尤三姐啊。
眼见芸香还要理论,陈斯远就道:“芸香下来吧,误会了,我与那位……也算投契。”
“哈?”芸香顿时沮丧不已。心说那自个儿这脑门不是白挨了一石头子儿?
不情不愿瘪着嘴爬下来,陈斯远一抖手丢过去一角碎银,笑道:“今儿个你受了屈,拿了去买糖豆吃,算补偿你啦。”
芸香顿时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喜眉笑眼道:“谢大爷赏。”这一角掂量下起码二钱银子,得买多少糖豆啊!这一石子儿挨的值了!要是天天都挨……岂不美哉?
陈斯远打发了芸香,与外墙叫道:“三郎稍待,我这就出来。”
当下也不进屋,扭身自小院儿出来,兜转着出了荣国府。待自后门儿出来,果然便见一略显矮小的书生杵在不远处。
身穿宽大月白长衫,头戴逍遥巾,冬日里手中还把玩着一把折扇,偏脸上眉眼全然遮掩不住自个儿是个女的。
见了陈斯远,尤三姐还假模假式唱了个肥喏:“诶呀,陈兄可算出来了,真真儿让弟等得心焦啊。”
陈斯远哭笑不得上前道:“你这是闹哪样儿啊?”
却见尤三姐笑着一展双臂,原地扭动两下,道:“如何?我与妈妈、二姐儿去隔壁宁国府,她们闹腾着吃酒,我实在无趣,干脆借了蓉哥儿的衣裳出来,瞧着可像是个书生?”
陈斯远配合道:“祝兄哪里的话?什么叫像?分明就是嘛。”
尤三姐虽只是因着陈斯远而附庸风雅,可好歹是知道祝英台的,因是顿时俏脸红润起来。扭捏道:“陈家哥哥可曾用过午饭了?要,要不咱们一道儿用些?我请客。”
陈斯远见她这样,心下不由得暗忖:果然不能仅凭书中记载去断人。或许尤三姐之后所为的确为人不齿,可此时她又不曾被贾珍父子哄了去,性子热辣,又与那名篇中的祝英台有何区别?
想明此节,陈斯远便收了那狎玩之心,郑重道:“正巧,我也不曾用过。前头有一羊肉铺滋味颇佳,三郎不若与为兄一道儿品尝一二?”
“嗯,好,都听陈家哥哥的。”
二人当即并肩而行,尤三姐喜滋滋走着,偷眼观量陈斯远,暗忖着若是这会子与陈家哥哥把臂而行……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第92章 奉命兜搭?
尤三姐心下犹豫不决,直到进得铺子里也不曾说出口。
陈斯远甫一入内便招呼道:“关嫂子,捡几样小菜,来一碟白切羊肉……昨儿个庄子上可曾摔死了牛?”
关嫂子顿时蹙眉道:“陈大爷莫要胡说,哪儿有天天摔死牛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早倒是病死了一头。”
陈斯远了然,道:“那酱牛肉来一碟,”扭头看向尤三姐:“三郎要喝什么?”
尤三姐只道:“都行。”
陈斯远与其相对落座,思量着道:“那就来一壶绍兴黄。”
关嫂子应了一声,不迭过来擦拭了桌面,又将几样压桌的小菜摆上。陈斯远扫量一眼,摇头道:“冬日里都是萝卜、白菜,吃着实在不爽利。”
尤三姐笑道:“陈……陈兄啊,那洞子菜腾贵,勋贵人家都不敢常吃,更何况小民百姓?”
陈斯远愕然道:“洞子菜?”他还琢磨着要不要弄个蔬菜大棚呢,不想此时也有相类的了?
尤三姐见他果然不知,顿时卖弄起来。
原来这洞子菜早已有之,菜农起了洞子坑,或明火,或暗火,外有糊了纸隔风却又略略透光的斜坡,明火、暗火保持洞子坑里的温度,内中栽培洞子菜。每到数九寒冬,或是送去订购的勋贵人家,或是以棉被盖了走街窜巷兜售。
什么韭黄、黄瓜、菠菜、青韭,品类虽不算太全,却也足够富贵人家享用。
陈斯远自扬州来,从未来过京师,此时果然听了个稀奇。心下略略沮丧,看来这蔬菜大棚一事怕是行不通了。
他自个儿有谋划,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是为了做官,这既然做了官自然是做大官才好。
此时为官两条快车道,一个是入翰林,一个是为言官,这二者都算是清流。既然是清流,总不能干出与小民争利的事儿吧?
唏嘘一番,陈斯远暗忖,罢了,东边不亮西边亮,说不得哪一日就寻了个妥帖的发财法子呢。
尤三姐说罢,关嫂子将那白切羊肉、酱牛肉与绍兴黄一股脑送上来。
尤三姐紧忙提了酒壶,先为陈斯远斟满,又给自个儿斟了一杯,随即清了清嗓子,故意粗着声音道:“陈兄,我先干为敬。”
“好。”
酒杯一碰,二人一饮而尽。许是饮得急切了,尤三姐顿时咳嗽连连。
陈斯远道:“贤弟快吃些菜压一压。”
尤三姐点头应了,抄起筷子夹了酱牛肉小口咬了一口,随即便是眼前一亮。这牛肉卤制入味,且入口即化,果然是好吃食。
待缓和过来,尤三姐就问:“几日不见……陈兄,却不知陈兄在忙些什么?”
陈斯远笑道:“不过是寻常庶务。前些时日东府发引,近来又要温习,倒是极少往外走动。三郎呢?”
“我嘛?”
尤三姐这些时日与尤老娘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就因着面前的陈斯远。若红玉是谋定而后动、百折不挠,这姐儿便是脑子一热不管不顾。于是尤老娘越是劝说,尤三姐就越笃定。
若先前只是好感,经尤老娘这些时日一劝说,倒是隐隐有‘非君不嫁’之意。
今日到得宁国府,酒宴时尤三姐便觉贾珍与尤氏俱都神色不善。若尤氏只是蹙眉防备,那贾珍一双贼眼则恨不得将自个儿与二姐儿生吞活剥了!
其后尤老娘寻了个由头扯走了尤氏,尤三姐愈发心里不舒爽,干脆推说气闷独自出了门儿。又戏谑着偷了贾蓉的衣裳,干脆来宁荣后街丢石子试图找陈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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