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57节
少一时,宝玉、秦钟一道儿进来。宝玉自觉无错,只仰头眉头紧蹙;一旁的秦钟垂着脑袋,一时间也不敢抬头看人。
陈斯远就道:“太太放心不下宝兄弟,又念着二嫂子这几日太过操劳,便打发我来请宝兄弟回铁槛寺歇息。”
“可是……”
宝玉才张口,陈斯远就板着脸道:“我也是听太太的吩咐行事,有什么话宝兄弟尽管与太太分说。时辰不早,我看咱们这就走吧。”起身走了两步,又瞥了秦钟一眼:“你也回去!”
陈斯远生得端正,这会子故作嗔怒,瞧着真个儿正义凛然。只乜斜一眼,便催逼得秦钟不敢对视,垂着脑袋闷声应下。
那宝玉又看向凤姐儿,凤姐儿心里正恶心着呢,哪里会理会他?
宝玉此时想着,左右自个儿无事,倒是钟哥儿的事儿传扬出去,往后在不好来往了。
当下外头摆了马车,平儿领着宝玉、秦钟进得车里,陈斯远翻身上马,领着人径直往铁槛寺而来。
须臾到得铁槛寺,陈斯远又带人到了王夫人房前,只与婆子交代‘人领了回来’,旁的自有平儿代劳。
当下陈斯远在外等候,过会子须得将平儿再送回去。
却说王夫人房里,丫鬟正服侍着王夫人卸了头上银饰,忽而婆子来报,说是陈斯远将宝玉领了回来。
王夫人纳罕不已。今儿个白日里宝玉闹腾着跟在凤姐儿身边,夜里也吵嚷着要随凤姐儿去水月寺,怎地这会子回来了?
当下出了卧房来见,旋即便见平儿领了宝玉入内。平儿上前见礼,道了声‘失礼’,上前低声耳语几句,直把王夫人听了个目瞪口呆!
宝玉……竟干出这等没起子的事儿来?
平儿退后一步道:“我们奶奶吩咐了不许外传,往后还要太太自个儿拿主意。”
王夫人气得胸口起伏连连,遥遥瞥见秦钟在外头晃荡,强忍着怒气道:“我这房里逼仄,只怕不好再多留人。来个人,将钟哥儿引到蓉哥儿、蔷哥儿房里去。”
自有婆子应了,出来领着秦钟去寻贾蔷、贾蓉。
平儿交代过了,也屈身一福退下。宝玉便上前道:“这回是鲸卿——”
王夫人陡然拍案:“混账行子,你还敢提他!”
“太太——”
王夫人气得掉了眼泪:“我早就知你是个孽胎祸根,却想着四十多岁只你一根独苗,一味惯着你,又有老太太百般宠溺。我寻思左右你还小,本性不坏,待长大了再行管教也不迟。你……谁知你竟是个这般模样!”
宝玉急了,上前辩解道:“妈妈误会了,全都是秦钟与智能儿,我,我是见秦钟悄悄溜出去必有古怪,这才跟着追了进去。谁知才吓唬了那二人,后脚二嫂子就带人寻了过来!”
王夫人素知错非事关重大,凤姐儿绝不会连夜请了人将宝玉送回来,既然平儿说得笃定,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看错了?
王夫人摇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你怕是早就知了人事儿吧!”
一言既出,宝玉错愕着说不出话来。
这人事儿……他自是早就知晓了。两年前睡在秦可卿房里,一场旖梦走了精,转头被袭人摸了个正着,顺势便与袭人成就了好事儿。
宝玉养在深宅内院,向来不会扯谎,如今王夫人这般问了,他哪里敢回话?
真个儿回了,只怕转头袭人就要被撵出府去!
王夫人见此,哪里还不知宝玉行迹?当下拍案连连,痛心疾首道:“过往老爷要管教你,我还拦着,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来人,快去叫老爷来,这孽胎祸根我管不得啦!”
宝玉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抱了王夫人腿哭道:“妈妈饶我一回,不可告诉老爷啊。老爷若是得知了,儿子哪里还有命在!”
宝玉一时间痛哭流涕,赌咒发誓再也不犯,王夫人只呜咽哭泣,却再不提去寻贾政。
内中母子二人如何计议暂且不提。
却说陈斯远将平儿送回馒头庵,打马回来,急切便要去寻邢夫人。奈何此时夜已深沉,只怕不便相见。
正茫然无措之际,忽有苗儿寻来。
因着贾家宗亲来的太多,是以这会子陈斯远只分得了一处耳房。听得叫门声,陈斯远开门将苗儿请进来,那苗儿屈身一福道:“大爷,我们太太让我告知大爷,说都妥当着呢,叫大爷不用挂心。”
意思就是,那东西与话都递给宝珠了?
陈斯远心下稍定,笑道:“多谢苗儿姑娘告知。”又问:“姨妈明儿个可要回返?”
苗儿就道:“要回的。不过这边厢也要留人,大抵是二奶奶留下坐镇。呀,说不得远大爷也要一并留下来呢。”
陈斯远笑着说:“我大抵要多留一日,后日好友成婚,不好错过了。”
苗儿抬眼盯着陈斯远,不知为何,忽而羞得垂下螓首来。陈斯远此时无心忖度着丫鬟想的是什么,只道:“夜深了,苗儿姑娘快去回话吧。”
“嗯,”苗儿屈身一福,又犹豫着道:“往后大爷叫我苗儿就是了。”说着一甩发梢,抬手遮了脸面羞答答而去。
陈斯远随手关了房门,返身端坐床头暗自思忖:那宝珠也不是个傻的,想来会顺遂吧?
灵堂里。
贾家宗亲各去安置了,只宝珠与几个仆妇留下来守灵。
依着规矩,宝珠须得守足了三日法事。这会子宝珠已然拿定了心思,不拘如何,明儿个便与贾珍说,自个儿要留在铁槛寺为‘义母’守着。
可先前那西府的大太太莫名其妙来了一遭,还偷偷塞了物件儿,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物件儿不好露出行迹,宝珠便将其掖在腰间。此时眼见四下仆妇困倦的点头连连,她便悄然背转身形,缓缓将物件儿自腰间掏出。
那物件儿是油纸裹着的,展开来内中是一些白褐色粉末,另有绢布裹着两枚药丸。宝珠依言屏住呼吸,赶忙将东西重新缠裹了塞回腰间。
暗自思忖着,这东西果然有用?的确会有人在后头接了自个儿?自个儿这一出去又是死是活?
忽而拳头攥紧,想着留在铁槛寺里也不过是拖延时日,对方费了这般大心思,连西府大太太了请了来说项,自个儿何不赌上一把?
……………………………………………………
至次日一早,贾母、王夫人一应人等回返,宝玉自然随行其中。倒是那秦钟留了下来……好歹也是姐弟,秦家总要留个人下来看着法事。
果然与苗儿说的一般无二,凤姐儿留下来坐镇,因着铁槛寺空置了屋舍,便从馒头庵紧忙搬了回来。
这一日陈斯远早间跟着忙乱一阵,中午窥得空隙,推说四下走走,便从铁槛寺出来。行不多远,闪身便进了后头的树林里。
陈斯远踱步而行,四下找寻踪迹,忽而听得头上枝叶摇动,抬眼便见马攀龙与徐大彪自树上跳落下来。
陈斯远上前见礼:“见过二位哥哥,两位哥哥昨儿个夜里——”
马攀龙摆手道:“咱们混行伍的,风餐露宿本是平常。远兄弟,那人可找见了?”
陈斯远点头,蹲踞下来,拾了树枝便在地上画将起来。随即指点着道:“灵堂在此,她在西北角歇息,二位哥哥便在此处接应了。”
马攀龙道:“墙高一丈,亏得咱们预备了飞爪,只是女子体弱,说不得须得让大彪翻进去帮衬一把。”
陈斯远道:“二位哥哥接了人,依计行事。”顿了顿,又道:“明儿个我代五哥好生喝一顿喜酒。”
徐大彪撇嘴道:“这事儿还能代?少不得回来再补了。”
三人计议停当,马攀龙、徐大彪掩去身形,陈斯远踱步自林中出来,又回了铁槛寺。到这日下晌,陈斯远寻了个空去见王熙凤。
见面便拱手道:“先给二嫂子道个恼,只因后日乃是好友婚期,是以特来与二嫂子说一声,只怕我明儿个一早就要回京师。”
王熙凤笑道:“这事儿都赶在了一处,也难为远兄弟这会子才说。说来本就是我求着远兄弟帮衬,这道恼的话以后少提。回头儿等你二哥回来,咱们一道儿请了酒席好生谢过远兄弟。”
陈斯远笑道:“那就等着二嫂子请酒啦。”
话已递到,陈斯远略略盘桓便告辞而去。
到得这日夜里,一切相安无事,陈斯远回了耳房里歇息。又怕自个儿夜里睡不安稳,再误了时辰,于是便寻了个婆子,使了三钱银子,让其明早卯时来唤自个儿。
婆子喜滋滋应下,陈斯远关了房门长出一口气。万般算计,却比不得天意。夜里究竟如何,且看天意吧。
……………………………………………………
灵堂。
宝珠跪伏火盆前,时不时丢一把纸钱入内。因着贾家众人大多回返,灵堂里也无人看顾,那留下来的仆妇免不得懈怠了许多。
今儿个一早宝玉已与贾珍说过了,贾珍劝慰几句,见宝珠执意留下,只好遂了其意,少不得留了几个仆妇看顾。
夜色深沉,宝珠心下愈发忐忑。约莫着寅正已过,宝珠窸窸窣窣起了身。因着跪伏久了,双腿酸麻一片。
略略活动了,又重新跪伏下来。有仆妇听见响动,见宝珠只是略略舒活筋骨,便合眼继续瞌睡。
宝珠悄然自腰间将物件儿取了,先行将那漆黑丹丸含在舌尖下,又将整包的白褐色粉末丢在了火盆里。
异样的香味自火盆里蔓延开来,宝珠赶忙屏住了呼吸,心下怦怦乱跳,却不敢动弹一下。
好在那异香来的快,散的也快。宝珠憋不住气,张嘴小口呼吸,见果然并不曾着了道,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待过得一刻,灵堂里忽而有鼾声响起。宝珠试探着叫道:“刘嬷嬷?郑嬷嬷?”
回应她的只是一阵阵的鼾声。宝珠再不敢停留,起身拾了件婆子的外衣裹在身上,快步自灵堂行出来。摸黑悄然转过灵堂,不一刻到得西北墙角处。
黑漆漆一片,宝珠四下观量也不见行迹,忽而想起邢夫人交代,便轻轻咳了几声。
外头有鸟鸣回应,宝珠又是咳嗽两声。但听得啪的一声,一物勾住墙头,眨眼间便有个人影大鸟也似自墙头飘落下来。
宝珠骇得倒退了两步,那人蒙了脸面,只低声问道:“宝珠姑娘?”
宝珠赶忙点头,又道:“是,是我。”
“快走!”那人鸟鸣一声,那墙头的飞爪便落在院中。随即宝珠拉住绳子,那人手推肩扛,总算将宝珠送了上去,随即一道儿翻过墙头,眨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84章 造衅开端实在宁
(此章为宝珠视角,不代表全貌。)
卯时。
外头天色依旧黑漆漆,陈斯远早已醒来。略略等了须臾,便听得脚步声渐近,随即婆子道:“远大爷醒来了?”
陈斯远道:“这就起了。”
上一篇:大秦:换了身世,跟祖龙争天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