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224节
琥珀此时捧了帕子过来,道:“太太,这碎玉——”
“我收着就是了。”
王夫人接了帕子收在袖笼里,眼见两名婆子架起宝玉便走,王夫人本待缀在后头,路过碧纱橱却忽而顿足,思量了下,便挪步进了内中。
此时黛玉已止了眼泪,兀自红着眼圈儿,好似梨花带雨。黛玉见王夫人入内,赶忙起身见礼,叫了声儿:“舅母。”
王夫人蹙眉摇头道:“我早说宝玉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儿,早早晚晚都有今日。你且安心,远哥儿那边厢有我劝着,总不能让他就此走了。”顿了顿,又道:“经此一遭,玉儿只怕也不好留在碧纱橱。我瞧着,不若也搬去后楼,与迎春、探春、惜春作伴?”
黛玉再不想见宝玉发癫,闻言便颔首道:“全凭舅母做主。”
王夫人心中石头落地,想着来日黛玉便要嫁了陈斯远,这原先自贾敏那儿存了下来、又绵延至黛玉身上的怨气,自是消散了大半。
当下难得露出几分慈爱来,探手揽了黛玉道:“玉儿也别愁,远哥儿如今中了举,来日自有一番天地。玉儿随了远哥儿,断不会辱没了你。”
黛玉心下杂乱,抬眼见王夫人面带慈爱,不禁又抹了眼泪,啜泣着点头应了。
王夫人抚慰几句,又嘱咐雪雁、紫鹃与王嬷嬷仔细照料,随即起身自荣庆堂出来。
她心下快意,禁不住步履如风,待从荣庆堂后身过了东西穿堂,迎面便撞见蹙眉而来的凤姐儿。
王夫人面带忧色,紧忙问道:“如何了?”
凤姐儿叹道:“远兄弟发了性子,非要搬走,劝了半晌也劝不动。太太还是快去瞧瞧吧!”
“哎!”王夫人叹息一声,与凤姐儿又往前行去。不料经过了粉油大影壁,才过了西角门,那园子就在眼前,偏生此时东跨院的苗儿慌慌张张而来。
瞧见王夫人,紧忙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太,太太,不好啦!”
王夫人问道:“又怎么了?”
苗儿哭丧着个脸儿急切道:“我们太太得知远哥儿恶了老太太,这会子就要搬走,太太说什么都要来跟老太太请罪,便是大老爷也拦不住!”
邢夫人发疯了?发得好,发得妙啊!
王夫人心下狂喜,面上愕然道:“啊?这,还在月子里,哪里就好出来见风?快,可不好让她出来!”
挪步快行两步,王夫人又忽而顿住身形,与凤姐儿交代道:“你快去叫琏儿往后头去拦着远哥儿,这按起葫芦起了瓢……什么事儿啊!”
凤姐儿更是哭笑不得,婆婆闹着月子都不坐了也要为陈斯远张目,她能如何?只能随着王夫人去劝阻。当下寻了平儿去叫贾琏,自个儿急急忙忙跟着王夫人往东跨院去了。
不说贾琏心不甘情不愿去拦阻陈斯远搬家,却说王夫人与凤姐儿一径到得东跨院,过了三层仪门便听邢夫人哭嚎道:“……我知不得老太太欢喜,可远哥儿素来与人为善,又不曾恶了谁,那婚书也是妹夫临终所书,怎么就怪罪到远哥儿头上了?老爷扪心自问,远哥儿可有一处不恭顺的?非但如此,有什么好处还想着大伙儿!呜呜呜,谁也别拦我,我去给老太太磕头,总要问个清楚!
若是老太太厌嫌我,大不了我抱了孩儿自个儿出府就是,何苦牵连远哥儿!”
那房门前大老爷贾赦装模作样的劝阻道:“老太太也是一时糊涂,你这会子还在月子里,何必较这个真儿?快将门堵上,不能放太太出来!”
听得脚步声渐近,扭头见王夫人与凤姐儿来了,大老爷贾赦负手蹙眉道:“弟妹快来劝劝,我如今也劝说不住了。”
王夫人应了一声,自是隔着门与邢夫人说起话儿来。一旁的凤姐儿时不时的插上一嘴,心下不禁愈发怪异。
暗忖,这闹来闹去,怎么一个个瞧着全都是好人,那坏人竟全让老太太做了?
少一时,薛姨妈与宝姐姐也面色古怪而来。
这母女二人心思各异地说了好半晌话儿,忽有莺儿来报,说是宝玉又发癫了。母女两个顿时面面相觑,宝姐姐心下厌嫌,情知又是因着婚书一事,此时便不想去。
偏生薛姨妈一个劲儿的劝说,宝姐姐久不服用冷香丸,难免使了几分小性儿。薛姨妈心下古怪,于是母女二人不免拖延了几分。
待往荣庆堂而去,谁知大戏业已散场,只从几个嚼舌的丫鬟、婆子嘴中听了个囫囵。又听闻陈斯远闹着要搬走,邢夫人又闹着出月子来给贾母请罪,母女二人权衡一番,只得往东跨院而来。
当下薛姨妈、宝钗轮番上前劝说,邢夫人直待哭闹声引得四哥儿也哭闹起来,这才略略罢休。
此时早有好事者将东跨院情形传得阖府尽知,便是连宁国府的尤氏也愕然而来,更遑论气得头疼的贾母?
当下便有大丫鬟鸳鸯绷着脸儿来了东跨院。见了诸位主子,鸳鸯见了礼后说道:“老太太打发我来给大太太道恼来了,说是方才心气儿不顺,一时说了错话儿,请大太太不要多心,老太太不过是话赶话罢了。
方才得知远大爷高中,老太太心下也欢喜着呢,还与我商议着今儿个总要大办一场……谁知竟闹成这般。”
顿了顿,又道:“老太太发话了,下晌便在荣禧堂摆酒宴庆贺,一应事务都由太太操办。”
鸳鸯心下哀叹,错非将老太太逼急了,又怎会说这般软话儿?老太太只觉得一口郁气憋闷在心吐不出来,却情知再这般闹下去,自个儿里里外外不是人也就罢了,只怕也会人心尽失。
强忍着怒火,权衡了一番利弊,便打发了大丫鬟鸳鸯往东跨院而来。
王夫人心满意足应下。
鸳鸯说道:“我还要往后头去跟远大爷说一声儿。”说着屈身一福,便往后头而去。
那正房里的邢夫人听了鸳鸯所言,顿觉出了口恶气,也就不再吵闹。众人说了些‘大事化小’的话儿,明明口中都在替贾母开脱,偏生句句都在指摘其不是。
待众人散去,薛姨妈与宝钗回得东北上小院儿里,母女二人对视一眼,薛姨妈禁不住道:“远哥儿好能为!”
宝姐姐面上噙了笑意,心下与有荣焉。中了桂榜也就罢了,能将素来说一不二的贾母逼得服了软,除了远大哥还有谁人有这番能为?
第183章 今朝放浪思无涯
且不说薛家母女鸡同鸭讲、心思各异,却说王夫人与凤姐儿离了东跨院进得荣国府来,便计议着一道儿往后头去劝陈斯远。
凤姐儿心下一则碍于往日情分,二则也是顾忌贾家名声;王夫人心下自是不舍这会子陈斯远便走,她还想着让其与东跨院来回传话,也好早日将大权夺将过来呢。除此之外,王夫人也想趁热打铁,尽快将其与黛玉的婚事敲定,如此方可高枕无忧。
至于宝玉,小孩子哭闹,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想当日茜雪、碧痕、晴雯被打发出去时,宝玉不也闹得不可开交?可过后还不是三两日便忘在了脑后?
便是与黛玉情谊非常又如何?了不起多苦闷一些时日就是了。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宝玉才这般年纪便对黛玉念念不忘,若时日再长那还了得?
倒是老爷须得防着些,赵姨娘那狐媚子惯会下蛆,说不得吹了枕头风来,惹得老爷勃然大怒,盛怒之下再将自个儿的宝玉打坏了。
思量间姑侄女两个一道儿到得陈斯远院儿前,抬眼便见内中丫鬟、婆子穿梭,贾琏正扯着陈斯远劝说连连。
“……远兄弟这是何苦?老太太也不过是一时气话。老话儿说的好,小顽童、老顽童,这人上了年岁,性子可不就跟顽童一般?”
陈斯远却道:“琏二哥,我如今侥幸中了桂榜,又是这个年岁,实在不好再托庇府中。先前在南面两条街外买了一处宅子,这几日也拾掇了个齐整,合该搬过去了。”
“远兄弟,这可不能走啊,你若走了,外头还不知如何说道咱们呢。”
小丫鬟芸香瞥见王夫人与凤姐儿,赶忙往内嚷嚷道:“大爷,太太与二奶奶来了!”
贾琏顿时松了口气,不禁笑道:“哈哈,远兄弟,我算定你今儿个是走不成了。”
陈斯远面上无奈,只得转身来迎。四人在廊下聚首,不待陈斯远见罢了礼,那王夫人就唬了脸儿道:“鸳鸯可来了?”
贾琏忙道:“回太太,方才走。”
王夫人就道:“哥儿好不晓事儿,老太太都打发人来道了恼,哥儿莫非还要走?”
“这——”陈斯远便将方才的说辞说了一通。
王夫人摇头道:“你才多大年岁?哪里就要搬出去别居了?那宅子空着就是了。再者说了,你姨妈听了此事,方才可是险些月子都不坐了,闹着要去寻老太太呢。”
“啊?”陈斯远面上大惊,蹙眉道:“不想竟惊动了姨妈……哦,晚辈失礼,还请太太、二嫂子入内叙话。”
当下众人进得内中,王夫人自是落座首位,随即便将方才情形一一说将出来,临了才道:“你姨妈还在月子里,性子本就比往日偏了些,若你这会子搬了出去,不说咱们如何,只怕你姨妈都难以安心。”
那陈斯远嚷嚷着搬走,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王夫人都这般说了,自是要借坡下驴,便蹙眉叹息道:“是了,晚辈思虑不周,劳烦姨妈分心,实在是罪过。我这就去寻姨妈道恼……这别居之事,便暂且放下吧。”
王夫人顿时舒了口气,笑道:“什么别居?我说句远的,远哥儿自是到了年岁,可我那外甥女才多大?翻过年来才十一、二。这若是开亲,总要再多等上几年。玉儿身子骨又不好,远哥儿不在旁边儿看顾着能安心?
再说了,远哥儿虽中了举,可这会试只怕不好过吧?”
陈斯远肃容道:“太太说的极是。晚辈得中桂榜,实属侥幸。是以心下早前便已计议了,下一科春闱暂不下场,总要积累一番学识,等下一科再下场一试。”
王夫人笑着道:“那不就是了?你才十五、六,搬出去事事分心,又哪里沉得下心来钻研学问?我看莫不如先留下来,等中了皇榜再说别居之事。”
凤姐儿也附和着说道:“太太说的在理,远兄弟就莫闹着搬走了。今儿个可是大喜之日,老太太方才还吩咐在荣禧堂开宴呢。”
陈斯远当下起身四下作揖道:“我一时闹了脾气,劳烦太太、琏二哥、二嫂子多番劝慰,如今业已醒悟。拳拳之意,我愧领了。”
霎时间漫天的云彩都散了,凤姐儿便与红玉吩咐道:“听见你家大爷说的了?快将包袱拆了去,下晌怕是不得闲呢。”
红玉瞧了眼陈斯远,见其不曾驳斥了,这才吩咐着丫鬟、婆子将包袱各自归位。
王夫人等略略盘桓,因又要张罗酒宴商议,便一并告辞。陈斯远自是起身将王夫人等送出门外,随即干脆往东跨院请罪而去。
邢夫人闹了一场,不拘是因着明面,还是暗地里勾连,他总要走一趟。
陈斯远一走,小院儿里顿时热闹起来。
小丫鬟芸香将包袱丢进西厢房炕上,整个人趴在其上,嘟囔着道:“又不走了,还好还好。”
柳五儿打量一眼,禁不住笑道:“这下你可算放心了?”
芸香乜斜笑道:“五儿姐姐不也是?”
大爷要别府而居,香菱自不用多提,本就没身契,与荣国府没什么干系,提了包袱跟着大爷去了就是;红玉自也无妨,虽身契还在荣国府,可其与大爷早就勾搭在了一处,大爷开口讨要身契,二奶奶莫非还能推拒了不成?
倒是她们两个,柳五儿倒是与大爷亲近了些,只是一则年岁不足,二则身子单弱,是以每回都是相拥而眠,并不曾有什么。这朝夕相处,更难得的是自家大爷生得俊逸,又才情卓著,柳五儿自然早早芳心暗许。
奈何碍于姑娘家的颜面,始终不曾捅破窗户纸。再者,柳嫂子如今还在小厨房,自是舍不得柳五儿去了,是以这事儿只怕要打上好些时候官司呢。
若柳五儿只是有些为难,那芸香就更麻烦了。她不过是个小丫鬟,大爷能讨了红玉、五儿的身契,哪里还能开口讨要她这等小丫鬟的身契?
芸香自觉样貌不过周正,比不得香菱、红玉、柳五儿三个,只仗着性子讨喜入了大爷的眼,每月总能唬弄几百个大钱,日子过得美滋滋。若大爷搬走了,她去哪里讨得这般好的差事去?
如今可算漫天的云彩散了,小丫鬟芸香心下熨帖,想着再厮混几年,等长几岁便跟三姐姐学了如何理账,往后大爷别居他处,说不得自个儿还能混个内管事当当呢。
遐想一番,心下美滋滋,芸香不禁翻身躺着翘起了二郎腿,那翘起的足尖还一点一点的。
正美着呢,忽而便听红玉隔窗教训道:“芸香,还不赶快拾掇了?每日家办起正经事儿来就会添乱,若再这般惫懒,下月准扣你二百大钱!”
芸香激灵一下,赶忙爬起来叫嚷道:“别扣钱,我这就拾掇了!”
柳五儿在一旁禁不住掩口而笑,那芸香贼头贼脑,一边厢胡乱拾掇着,一边厢回首偷眼扫量。眼见红玉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不禁蹙眉暗忖:是了,险些忘了红玉。来日便是跟着大爷别居他处,只要红玉还在,自个儿只怕便快意不得啊……偏生红玉又得大爷偏宠,只怕离间不得。
罢了,看来往后须得寻个女主子讨好了,有女主子护着,自个儿也不会被红玉欺负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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