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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第204节

  这般思来,王夫人这是打算对粮仓动手了?若果然如此,此番必是寻陈斯远沟通往来,与东跨院的大房计较了,两房方才好一道儿发力,逼得贾母认下此事。

  陈斯远思量清楚,便颔首道:“不好让太太久等,咱们这就走吧。”

  金钏儿应下,转身引着陈斯远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不多时,陈斯远进得正房里,抬眼便见王夫人正殷切看过来。

  二人见过礼,王夫人耐着性子说了些闲话,这才将几个丫鬟打发了下去。

  待人一走,那王夫人就道:“远哥儿,这夏粮账目送上来了,比去年还少了一成。”

  陈斯远蹙眉道:“蛇鼠一窝,须得好生整治了。”

  王夫人也颔首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公中在这京畿周遭的田庄不多,加起来却也有几千之数。公中用度尚且打不开点,偏肥了那些底下的奴才!若依着我,不若比照远哥儿的法子来处置田庄,趁机再将那戴良也拿下。”

  陈斯远会意道:“太太所言极是,不过事涉公中,不好绕开东跨院。晚辈这就往东跨院走一遭,与大老爷分说利害,想来大老爷定会鼎力支持。”

  王夫人顿时笑将起来,说道:“是了,这又不是我自个儿的事儿,可不就要大伯那边厢出出力?”顿了顿又道:“远哥儿秋闱在即,本不该劳烦你,奈何实在无人居中奔走。”

  陈斯远摆手道:“我不过传个话,又能劳烦到哪儿去?如此,太太稍坐,晚辈这就去寻大老爷。”

  王夫人应下,又打发金钏儿去送。

  陈斯远自王夫人院儿出来,绕行出府,又从黑油大门进了东跨院。赶巧,邢夫人临盆在即,今日贾赦请了太医来诊治,陈斯远便随着苗儿进了正房里。

  他入得内中,抬眼便见邢夫人歪在软榻上,王太医业已诊治过了,正与贾赦交代着:“……大老爷容禀,大太太月份已够,想来再有月余光景便会临盆。如今大太太与腹中孩儿身子都康健,就是……大太太身子略微丰腴了些。往后须得少食,免得胎儿过大引发难产。”

  邢夫人闻言顿时蹙眉道:“我这两月一直管着嘴,也没多吃什么,怎么就发了福?”

  那王太医笑道:“许是大太太劳动得少了些。”

  贾赦心下欢喜,摆手道:“来呀,放赏,代我送送王太医。”

  当下便有丫鬟送了两枚银稞子来,王太医连连谢过,这才被丫鬟送走。

  陈斯远这时才上前见礼,贾赦以为又是来瞧邢夫人的,便道:“你们姨外甥且说着,我往外书房去了。”

  陈斯远赶忙道:“姨夫且慢,外甥此番有要紧事相商。”

  “哦?”贾赦眨眨眼,忽而欢喜道:“莫非那丹丸营生要分润出息了?”

  陈斯远面上一怔,心下直翻白眼。这大老爷果然是钻进钱眼里了!

  当下说道:“还请姨夫屏退左右。”

  大老爷摆摆手,便挥推了丫鬟。

  待内中只余下三人,陈斯远便将王夫人之请说了出来。

  本道贾赦手头银钱紧,定会鼎力相助,谁知贾赦听罢竟抚须思量了须臾,这才道:“底下奴才不像话,是该整治一番了。不过那戴良是做老了粮仓的,一竟革除,只怕一时间寻不得妥帖人手啊。”

  陈斯远暗自思量,贾赦自是乐不得掀翻了戴良,只是这掀翻之后,管粮仓的差事归在谁门下,这就要仔细计较了。

  大房、二房如今合则两利,合起伙来方才能斗得过贾母,可彼此之间也是龃龉不断。这不,事儿还不曾办成,贾赦就想着事后分润好处了。

  陈斯远道:“姨夫心下可有妥帖人手?”

  贾赦眯眼道:“老夫以为单大良不错。”

  单大良?单家夫妇为府中内外管家,惯会欺上瞒下、捧高踩低……嘶,这单大良莫非暗中投靠了大老爷贾赦?极有可能啊。

  贾赦此议一出,只怕王夫人定不会答应,那此事岂不就无疾而终了?

  陈斯远便思量着道:“单大良原本只管着买办一事,与粮仓事宜不挨着,只怕甫一经手,难免慌手慌脚。二房太太以为周瑞管着粮仓最为合适。”

  周瑞是贾家老人,周瑞家的却是王夫人陪房。

  贾赦闻言顿时蹙眉摇头道:“不可,周瑞差着年岁,如何服众?我看还是单大良好一些。”

  陈斯远思量着道:“若依着我,单大良、周瑞二人,都比不得另一人合适。”

  “哦?还有这等人?远哥儿且说说。”

  陈斯远笑着吐出两个字:“贾芸。”

  贾赦眨眨眼,说道:“是了,芸哥儿今儿个回来了,头晌时老夫还见了一面儿。”

  当下贾赦暗自思量,这贾芸往辽东走了一遭,将辽东庄子处置得极为妥当。剔除了乌家这等欺上瞒下的庄头,非但主家满意,便是下头的庄户、仆役也满意不已。

  此人能说会道、实心任事,又是贾家子弟,倒的确是个好人选。只是贾家素来没有子弟充任奴才差事的惯例啊。

  此时就听陈斯远道:“若依着外甥,这粮仓差事让那周瑞担个名儿,命贾芸督办,查办京畿庄头、戴良事宜,自是姨夫亲自出面为好。”

  陈斯远此议看似和稀泥,实则抓住了主要矛盾。王夫人为夺权,自是要将粮仓差事拢在手中;大老爷贾赦一心为银钱,先前所言不过是得寸进尺,说白了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子,能占便宜就绝不吃亏。

  依着陈斯远处置,周瑞得了粮仓管事,有贾芸督办,自不好上下其手;贾赦稽查庄头、粮仓管事戴良贪占事宜,来日抄捡的美差自然也是大老爷的。如此,正好一举两得。

  大老爷贾赦思量半晌,一直没放声。一旁的邢夫人与陈斯远递了个眼色,咳嗽一声便道:“老爷,我看远哥儿说的在理。”

  “唔,”大老爷就坡下驴,说道:“既如此,那远哥儿去回了二房弟妹,就说这事儿我应承了。”

  陈斯远赶忙起身拱手谢过。大老爷兀自板着脸,心下思忖着如何寻那些庄头与戴良的晦气,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去。

  他人一走,邢夫人赶忙道:“二房总算有了动静,前些时日他私底下还嘟囔着怎么还不动手呢。”

  陈斯远上前扯了邢夫人的手儿,自是好言抚慰了一番,只道待过了秋闱,定时常来看她与孩儿。

  邢夫人便道:“你三五日来一回就是了。”顿了顿,又道:“我原想着有了孩儿就好,却不敢奢望着与你一直厮守。”

  陈斯远嗔道:“哪里的话?你当我是什么了?”

  邢夫人不禁掩口咯咯咯笑了一会子,这才道:“便是出了月子我也要顾着孩儿,只怕没空顾着你,你到时若是憋闷了,干脆寻苗儿、条儿那两个小蹄子去。前儿个我小憩,那两个小蹄子当我睡着了不曾听见,为着你嘀嘀咕咕险些撕破了脸呢。我瞧着啊,如今你勾勾手指那两个就乐不得的爬了你的床。”

  陈斯远道:“我如今哪里管得了这些?只盼着赶紧过了秋闱才好。”

  二人说了会子私密话儿,陈斯远便起身离去。不一刻到得王夫人房中,便将先前之议说与了王夫人。

  王夫人果然大喜,浑不在意那抄捡的美差落在了大老爷头上。当下将陈斯远好一番夸赞,临别之际又送了两盒茯苓霜。

  陈斯远自王夫人院儿出来,兜转一番寻到薛姨妈院儿前,与门前婆子交代一声儿,须臾便有丫鬟同喜引着其进了内中。

  二人又见面,薛姨妈自是心下异样,只是挂着薛蟠的案子,这才强压住心事。

  招呼陈斯远落座,待上了茶水赶忙就问道:“远哥儿,那事儿……如何了?”

  陈斯远笑着颔首:“幸不辱命,倒是扫听得了一些门道。”

  “啊——”薛姨妈自是惊喜,赶忙细问起来。陈斯远便将友人魏钊高所言细细说来。

  临了,呷了口茶水道:“此事不好张扬,姨太太为女眷,只怕不好与那人打交道。不若寻了手下妥帖掌柜的,寻了那人仔细计较。到时只消舍了银钱,此事定会办得妥当。”

  薛姨妈听得颔首连连,道:“哥儿说的极是。蟠儿经此一遭,我是不大信得过了。”旋即又思量道:“我家中有一老掌柜名张德辉,处事老道,为人最是忠心,我便将此事托付给他?”

  怎么什么事儿都要问过自个儿?这是拿自个儿当依仗了?

  陈斯远心下古怪之余,笑着说道:“姨太太既说此人妥当,那想来是妥当的。”

  眼见薛姨妈直勾勾瞧过来,陈斯远便不经意地往屏风瞧了一眼。薛姨妈顿时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宝钗还在房中。

  当下轻咳一声儿,说道:“好,我明儿个便寻了他交代下来。远哥儿……这是才回来?可用了晚点?若不曾用,我干脆吩咐丫鬟多拿一些回来,就在此处用吧。”

  陈斯远起身拱手道:“不了,秋闱在即,晚辈还要回去温书,就不多留了。”

  薛姨妈赶忙吩咐丫鬟去送,自个儿又起身将陈斯远送到正房门口,瞧着其身形出了小院儿,这才叹息一声回转身形。

  谁知扭头便见宝钗不知何时绕过屏风停在了堂中。

  薛姨妈心下一惊,赶忙笑道:“我的儿,你哥哥那事儿可算有了着落。”

  宝钗不禁感叹道:“男主外、女主内,古来皆如此。于我和妈妈而言,简直是天大的难事儿,谁知落在远大哥手中,竟如此容易。”

  薛姨妈搂着宝钗坐在软塌上,点头道:“也是远哥儿能为,换了旁的哥儿哪里知道这些?”

  宝姐姐心下一动,说道:“妈妈也以为远大哥有能为?”

  薛姨妈便笑道:“哪里是我以为?这府中上下谁不说远哥儿有能为?”

  宝姐姐便道:“既如此,想来远大哥先前所言也是金玉良言了?”

  “自然是——”薛姨妈方才应下就觉不妥。

  果然,就听宝姐姐说道:“妈妈也知哥哥是什么情形,既如此,何不信了远大哥一回,将外头的营生尽数兑了,皇商底子也转出去,如此……方才能保得哥哥周全。”

  “这……”薛姨妈顿时为难道:“旁的且不说,这皇商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怎好拱手让人?若是其余几房知道了,还不知如何闹呢……不妥不妥。”

  宝钗道:“其余几房想要,只管拿了真金白银来,咱们让渡出去便是了。”

  薛姨妈蹙眉道:“浑说,若真个儿让与了其余几房,来日九泉之下我又如何与你父亲交代?”

  宝姐姐略略蹙眉,便不说话儿了。心下不禁暗忖,这话落在不同人口中,效用自是不同。自个儿与妈妈太过亲近,因是妈妈哪怕明知此言有理,只怕也先存了几分疑虑;若换个让人信服的说来,只怕妈妈心下疑虑便会去了几分。

  如今妈妈正倚重远大哥,若这些话远大哥再说一回,说不得会有奇效?

  宝姐姐便拿定心思,待得空寻了陈斯远说说,总要劝着妈妈转了心思才好。

  不然的话,家中出息愈少,抛费居高不下。哥哥又是个浑的,说不得哪日又闯了祸。长此以往,薛家家业哪里还维系得了?

  ……………………………………………………

  却说陈斯远自薛姨妈院儿出来,一径进得园子里,本道穿行而过回返自家小院儿,谁知半路便撞见了司棋。

  问过才知,却是司棋才将食盒送去后头的小厨房。那司棋说过便定定瞧着陈斯远,一双眸子好似沁出水儿来一般。

  二人春风一回,往后再没独处之机,司棋自是心下哀怨。陈斯远极得意司棋高大丰壮的身形,眼见如此,少不得扯了司棋往没人处好生抚慰了一番。

  奈何周遭人来人往的,陈斯远只得硬挺着不曾真个儿入了巷。

  待事毕,司棋窸窸窣窣拾掇齐整,咬着下唇,一双眸子愈发水润。凑过来低声道:“哥儿……等过了秋闱,我择一日告了假可好?”顿了顿,又道:“我爹妈素日都在府中当差,白日里家中无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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