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202节
当下陈斯远便教着惜春吹奏起来,恰此时彩屏快步行进来,到得近前拢手俯身低声与惜春耳语了几句。
惜春讶然道:“又要闹起来了?”
彩屏说道:“听说赵姨娘这几日被折腾得不轻,可不就要寻厨房那些婆子计较一番?”
见陈斯远纳罕不已,惜春就道:“也不知怎了,赵姨娘与环老……三哥这几日上吐下泻的,赵姨娘便说是得罪了厨房里的婆子,这是变着法的整治她呢。可各处的饭菜虽有增减,却是大差不差,旁处都好生生的,不知为何唯独赵姨娘处上吐下泻的。”
陈斯远略略思忖便知晓了缘由……大抵是因着赵姨娘挑唆了一嘴,这才有了柳燕儿盗通灵宝玉之事?
真算起来,王夫人与凤姐儿顶多教训赵姨娘胡乱嚼舌,可又如何解得了姑侄二人心头之恨?是以这才变着法儿的折腾赵姨娘?
说来也是赵姨娘求锤得锤,若不是她嘴欠,何至于招了无妄之灾?
陈斯远眼看天色不早,便与惜春道:“四妹妹先自个儿习练着,明儿个我休沐,四妹妹到时再来寻我。”
“好。”
惜春应下,陈斯远便点点头,负手出了水榭。
他一路往北行去,过石洞、盘山道,须臾到得后园门左近,偏生一旁便是园子里的五间厨房。遥遥便见得赵姨娘一手叉着腰,一手攥着帕子来回挥舞,口中滔滔不绝将内中厨役骂了个狗血淋头。
忽而自内中出来一人,正是柳五儿的母亲柳嫂子,那柳嫂子强压怒火道:“姨娘少说两句吧,为何旁的主子都好端端的,唯独姨娘吃了饭菜上吐下泻?再说那饭菜太医都查验过了,并无不妥之处,姨娘可骂不着咱们!”
“呸!”赵姨娘骂道:“好个下作娼妇,打量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奴才秧子背地里的勾当?不过是捧高踩低罢了!环儿也是老爷的种儿,但凡吃出个好歹来,看看你们可还有命在!一帮子眼皮子浅的,只知道舔人家裹脚布,你娘老子在阴司里数铜板,倒教你学那起子挺尸的做派!唬弄谁呢!”
柳嫂子气得脸色铁青,顿足道:“我,我与你说不着!快来人,去请了二奶奶来评理!”
赵姨娘兀自不肯罢休,叫骂道:“谁来也没用!骑在我们娘儿俩头上屙屎撒尿,想瞎了你的心!”骂道此间,忽而捧腹‘诶唷’一声儿,赵姨娘面上一变,转头竟快步而去。
边走边回首叫骂不已:“你且等着,这事儿没完!诶唷唷……快走,又要憋不住了!”
陈斯远停步瞧了个稀奇,暗忖这赵姨娘骂起人来果然厉害啊。随即便见不远处探春领着丫鬟转过省亲别墅,与赵姨娘撞了个对向。也不知母女二人说了什么,那赵姨娘捧腹而去,探春便蹙着眉头往这边厢寻来。
陈斯远心下叹息,知道只怕探春定是来寻柳嫂子等来道恼的。他便遥遥与探春对视了一眼,旋即扭身出了园子。
须臾回转家中,红玉、香菱等迎了其入内,香菱与柳五儿便往书房里一道儿研习诗词,红玉捧了温茶来,禁不住说道:“大爷……有些话也不知当不当讲。”
陈斯远逗弄道:“我若说不当讲,你待如何?”
红玉瘪嘴笑道:“那得空也要说的。”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了,那你说就是了。”
红玉就道:“近来姨太太总来寻大爷,大爷如今一心攻读,可不好总因着旁的事儿分心。”
“嗯。”陈斯远随口应了一声儿。
那红玉嗫嚅半晌,凑近说道:“莫非大爷……相中了宝姑娘?”
噗……方才呷了一口茶水的陈斯远径直喷了出来,抬头纳罕看向红玉道:“谁说的?”
就见红玉撇嘴道:“还用谁说?薛家除了那位宝姑娘,只怕也没什么值当大爷挂念的了。”
陈斯远笑道:“宝妹妹不好?”
红玉抿着嘴摇了摇头,说道:“大爷只待过了秋闱,便能定下与林姑娘的婚事。至于旁的,眼下瞧着个顶个的好,可只怕过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斯远情知红玉有心劝其上进,便笑道:“你且宽心,不过是出出主意结个善缘,耽搁不了什么事儿。”
“大爷自个儿有主意就好。”红玉不再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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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时分,水浮葫芦也似的尤二姐忽而扬起脖颈,一声吟唱缠绵悱恻,花雨流沥,浑身凉液,旋即停车住辔而卧。
待其滚落一旁,陈斯远左右观量,但见这一个,光身如玉欺瑞雪;那一个,遍体香姿赛兰麝。由是陈斯远不禁心下得意非常,暗忖那喜来芝果然效用非凡。待来日寻了三位好哥哥学了桩功,耐心习练三两年,往后便是夜御十女也不在话下。
此时尤三姐缓过气儿来,探手便轻轻拍了陈斯远一巴掌,飞着媚眼儿道:“哥哥今儿个怎地这般下力气?”
另一边的尤二姐也道:“我这会子腰酸腿软,你,你若还要,便去寻三姐儿吧。”
尤三姐也蹙眉道:“我实在困乏的紧……要不明儿再说?”
尤三姐如今白日里打理丹丸营生,夜里又与陈斯远颠鸾倒凤了好些时辰,自是疲乏不已。
陈斯远哈哈一笑,说道:“那就明儿个再说。”
当下左拥右抱,享那齐人之福。许是尤三姐的确困乏的紧了,缩在其怀中不一会便呼吸匀称,睡将过去。
那尤二姐却辗转反侧,几次欲言又止。陈斯远察觉尤二姐好似有话要说,便问道:“二姐儿有话?”
尤二姐就道:“今儿个白里,妈妈与大姐又来了一回。问了我一些事儿,我都遮掩了过去。妈妈便说张家之事,说来日寻了你再行计较。三姐儿便将那长命锁拿了出来。
妈妈噎了一回,转而赞你本事了得,又催问何时摆酒纳我过门。”
陈斯远思量道:“你妈妈又短银子使唤了?”
尤二姐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又低声小意道:“好歹生养了我一场,我也不好不管她……临走前便塞了一百两银子。”
陈斯远蹙眉道:“你妈妈为了些许体面四下撒银子,只怕便是送了金山银海也不够其花用的。”
尤二姐赶忙找补道:“我又何尝不知救急不救穷的道理?过往有我跟三姐儿在眼前,好歹还能拦一拦。如今我与三姐儿都离了她,可不就没人看顾了?”顿了顿,又道:“我也想着长此以往不是法子,不若……不若接了妈妈来此。”
接尤老娘来小院儿?开什么玩笑!
陈斯远便道:“此事莫要再提,瓜田李下的,好说不好听。”
那尤老安人才多大年纪?虽因粘着亲称一声老安人,可实际年岁还没薛姨妈大呢。此人又是个为了银钱不择手段的,陈斯远生怕来日闹出尤老娘勾搭自己被尤三姐窥破的戏码来。
尤二姐闻言不禁蹙眉道:“可是……我也不好瞧着妈妈没了生计。”
陈斯远思量道:“往后再不好一次给你妈妈太多银钱,回头儿你们姊妹计较了,每月或三十或五十,奉养着安人便是了。”
尤二姐略略抬头瞥了一眼尤三姐,瘪嘴道:“三妹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因着你,她早与妈妈闹翻了。”
陈斯远笑道:“母女之间哪儿有什么深仇大恨?料想你妈妈眼见三姐儿如今过得如意,心下早已生出悔意。你从中撮合一二,此事不就成了?”
尤二姐便犹疑着点头应下。好歹陈斯远给了主意,总比妈妈因着银钱一两个月来闹上一回要强。
陈斯远又道:“我给了出路,二姐儿待如何谢我?”
那尤二姐性子柔顺,素来慕强。若是那等对她千依百顺的,说不得她便要得寸进尺;反倒是陈斯远这等处处拿捏她的,她倒是反过来会乖顺不已。
眼见陈斯远又生出心思来,尤二姐便缩了身形往下钻去……
待转过天来,尤二姐、尤三姐姊妹两个如何计较暂且不提,陈斯远如今一心考取功名,是以早间用了饭便回返自家用功温书。
一径过得十几日,这日晌午时陶监丞将陈斯远叫了过去,除去提前将月考题目透露出来,还问了陈斯远是否有意下场秋闱。
陈斯远自是求之不得,当下自是好一番千恩万谢。
那陶监丞有心劝说,奈何陈斯远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到嘴边的话就没法儿说了。
自大顺设国子监,监生历来都是混了肄业,也要留待来日选官。秋闱下场者也有,可如陈斯远这般砸了重金,迫不及待下场秋闱的,真真儿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也不知这陈斯远的底气是打哪儿来的。
当下陶监丞只道让其好生攻读,余下事宜自有国子监处置。
待这日回返自家小院儿,旋即又有薛姨妈领着同喜到访。
自那日与宝钗别过,宝姐姐转天便与薛姨妈说道起来。奈何薛姨妈如今一门心思想着两桩事,一则是为薛蟠脱罪;二则是早日定下与曹家姑娘的婚事。
是以任凭宝钗掰开来、揉碎了仔细分说,薛姨妈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略略几句话便敷衍了过去。
宝钗心下沮丧,又想起陈斯远分别时所说,便只好耐着性子静待其变。
薛姨妈四下找寻门路,到底找了曹家的近亲。舍了银钱求着其给曹郎中递了几句话,不过是有意出手手中的丹丸股子。
往来勾兑几日,薛姨妈到底将股子转给了曹郎中,隔两日又抛费重金赎买回来,这就变相给曹郎中送了两万两银子。
曹郎中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得了银钱紧忙将账目理清。待转头儿媒妁复又登门,果然便和颜悦色起来。
于是转天薛姨妈登门拜访,与曹郎中之妻相谈甚欢,又见了那曹家姑娘一面儿。薛姨妈眼见曹家女生得虽只俏丽,却端庄大方,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隐隐竟有自家女儿的影子在,自是大喜过望!随即便与曹郎中之妻商议起了纳彩事宜。
这婚事顺遂,奈何脱罪一事却半点进展也无。
薛姨妈寻了王夫人求肯,王夫人虽当面应承了,可面上却难掩搪塞之意。只道求着老爷贾政操办着,又说贾政一直在工部行走,与刑部并不熟悉,只怕此事不大好办。
薛姨妈等了两日不见回信,情知王夫人定没将此事当做正经事儿操办。又想起陈斯远说不妨寻了大老爷帮着操办,随即又自个儿大摇其头。
那大老爷贾赦是个什么性子,薛姨妈又岂会不知?此人贪鄙无状,若果然寻了贾赦,银子泼水一般撒出去,事儿却未见其办成。若果然如此,因着贾赦经了手,薛家还不好再另行托付人去处置。
薛姨妈惆怅不已,思来想去便又想起了陈斯远来。因与曹家的婚事顺遂,薛姨妈心下愈发依赖陈斯远,又因着好些时日不曾见了,薛姨妈难免心下难耐,这才掐着时辰寻上门来。
陈斯远起身出来迎了薛姨妈入内,待二人分宾主落座,薛姨妈便愧疚道:“我也知远哥儿这会子须得用心攻读,实在不好分心搅扰……错非实在不得已,我也不好今日求上门儿来。”
陈斯远便道:“姨太太可是遇到难处了?莫非曹家有反复?”
薛姨妈赶忙摇头道:“曹家倒好说,倒是另一桩事儿——”
说话间薛姨妈瞥了香菱一眼。
陈斯远心领神会,便与香菱道:“你与红玉先出去耍顽,我与姨太太说些话儿。”
香菱应下,领了柳五儿等一并出了正房。
待内中只余下二人,薛姨妈便大倒苦水:“真是不办事不知办事难,我这几日可谓荆棘塞途、举步维艰。远哥儿也知,我不过是内宅妇人,又哪里识得官面上的人物?
起先求了太太、老爷,奈何老爷一直在工部办差,与那刑部并不熟识,托了几日关系,也不曾寻到妥帖之人。”
陈斯远点头道:“老爷素来清高,这等事儿素来不屑一顾。是以我那日才说,姨太太合该去寻大老爷。”
薛姨妈蹙眉道:“快莫提了,你那姨夫是什么情形我还不知?若求了他去料理,只怕事儿没办成,银子几千、几万的就花用出去了。只怕薛家还有余钱,这事儿啊,就办不成。”
陈斯远心下暗笑,大老爷贾赦贪鄙无状,若薛家求上门,说不得就会敲骨吸髓。
思量着颔首道:“是了,原是我想差了。那姨太太可去东府问过?”
“嗨——”薛姨妈蹙眉叹息,道:“我与西府粘着亲,东府又与我何干?冒然求上门去,只怕也得不了准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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