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198节
再看柳燕儿疾行往正房旁的耳房行去,又有贾琏哼哼着自正房里被来旺搀扶出来。
陈斯远瞧得分明,那贾琏手中还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陈斯远心下忽生一计,两步追上柳燕儿,一脚踹在其后背上,口中嚷道:“琏二哥小心!”
那贾琏被喷了一脸的石灰与迷药,待来旺伺候着用菜油清洗过,脸上已灼得全是水泡,一双眼睛肿得烂桃也似。
他心下恨极了柳燕儿,听得陈斯远叫嚷,又见一模模糊糊身形撞来,贾琏慌乱下右手剪刀胡乱挥舞。
谁知也是寸劲儿,那剪刀不偏不倚正扎在柳燕儿脖颈侧,待剪刀掉落,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霎时间将贾琏染成了个血人。
那柳燕儿徒劳捂着脖颈,许是伤了气管,嘴唇翕动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贾家仆役乌泱泱涌入,凤姐儿瞧见内中情形顿时蹙眉不已,抬眼又见掉落在贾琏脚边的剪刀,顿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陈斯远死死盯着那柳燕儿,眼见其脖子一歪再没了声息,心下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抬头蹙眉与贾琏道:“二爷拿住了她就是,何苦这会子就结果了?”
贾琏浑身颤抖,既有毙伤人命的惶恐,又有手刃仇敌的雀跃,只一个劲儿叫骂道:“黑了心的贱人,敢算计你家二爷,明日便将你丢去乱葬岗喂狗……嘶——”
陈斯远扭头与凤姐儿道:“二嫂子,这事儿——”
凤姐儿浑不在意道:“不过死了个贼奴才,不值一提。老爷的门人便在顺天府为推官,明日去一封书信请其了结此案就是了。”
又剜了那满脸血泡的贾琏一眼,凤姐儿吩咐两人留下料理柳燕儿,又打发其余人等去寻那通灵宝玉。
院儿中血腥气熏人,凤姐儿干脆避出院儿去。结果众人方才出来,便见提了灯笼的平儿面色凝重而来。
凤姐儿心下咯噔一声,她们主仆二人情谊非同寻常,凤姐儿自是知晓平儿这般表情,定是有些话不好与外人说。
当下打发了仆役散开,拽了平儿到墙角问道:“可寻见通灵宝玉了?”
“寻是寻见了,不过——”平儿将手中帕子铺展开来,便露出个四分五裂的玉石坠子来!
凤姐儿扫量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恼恨道:“贱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却不知何时陈斯远悄然走近,扫量那帕子一眼,便低声与凤姐儿说道:“二嫂子,此事须得暂且瞒了老太太。”
凤姐儿道:“瞒得了一时,莫非还能瞒得了一世?”
陈斯远低声道:“既是通灵宝玉,自有神异之处……眼下虽四分五裂,可说不得温养一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呢?”
神异?恢复如初?开什么玩笑!凤姐儿正要说些什么,忽而瞥见陈斯远眨了眨眼。
凤姐儿本就是个伶俐周全的,顿时明晰了陈斯远的心思。一个字:骗。王夫人那边厢自是瞒不过去,可总要瞒住老太太才好。
因着这通灵宝玉,老太太一直将宝玉当做命根子看,若通灵宝玉有了闪失,老太太急切之下难免生出事端了。若一个不好,惹得老太太病了,那时候可真就是天塌了。
凤姐儿便笑道:“远兄弟说的在理,既如此,此事倒是不好张扬了,免得外头以讹传讹的,再招惹了旁的贼人生出觊觎之心。”
“二嫂子所言有理。”
凤姐儿颔首,思量着道:“平儿,你留下照看二爷;”此事都怪贾琏,错非其色迷心窍,又岂会有今日之祸?因是凤姐儿这会子不想理会贾琏,干脆将其推给了平儿。“将那贱人的尸首裹了,留待明日顺天府打发捕头来查验清楚。”
待平儿点头应下,凤姐儿又道:“远兄弟,不若你与我一道儿去寻了太太说道说道?”
凤姐儿情知王夫人可不是个好脾气,未出阁时性子比凤姐儿还要泼辣几分。也是这些年在贾家被贾母磋磨的,这才每日修身养性、吃斋念佛。这通灵宝玉碎了,只怕王夫人立时就要发作,总要带个旁人去,也好让王夫人顾忌几分。
陈斯远正有此意,拱手说道:“好,那二嫂子先请。”
当下平儿留下来处置诸般事宜暂且不提。却说陈斯远与凤姐儿一路疾行,须臾从后门进了荣国府,又穿行园子寻到了王夫人院儿。
此时王夫人还不曾睡下。方才贾政回来,到得正房里略略坐了会子,便往赵姨娘院儿去了。自始至终王夫人都不曾提及通灵宝玉失窃之事……盖因此事尚且不好下定论,又因着二人早就相敬如冰,是以有些话王夫人也不愿与贾政分说。
金钏儿进得房里,道:“太太,二奶奶与远大爷一道儿来了。”
“哦?快请。”先前王夫人打发人去寻凤姐儿与贾琏,却扑了个空,此时王夫人正有话要说呢。
金钏儿应下,转眼引了二人入内。
二人方才施了礼,那王夫人便急切道:“凤哥儿,柳燕儿可曾寻见了?通灵宝玉可拿了回来?你也别打马虎眼,早有下头婆子交代了,是琏儿领着那狐媚子从东角门出了荣国府!”
凤姐儿心下咯噔一声,心想果然是纸包不住火,先前还道能暂且遮掩下来,谁知这才多大会子太太就知道了?
凤姐儿赶忙道:“太太,此事的确是二爷的错儿,不过二爷也是受了那狐媚子蒙蔽——”当下挑挑拣拣、避重就轻,将此事缘由略略分说。
待说罢了,凤姐儿赶忙道:“太太若不信,只管去问远兄弟,他方才可一直都在场。”
陈斯远拱手道:“太太,二嫂子并非虚言。如今琏二哥脸面受创,那柳燕儿业已伏法。”
王夫人闻言道:“阿弥陀佛,拿了人就好,只是那通灵宝玉呢?”
“这——”王熙凤咬着下唇,自怀中掏出包裹着的帕子来。铺展开一角,那王夫人只瞧了一眼顿时伪作身形摇晃。
凤姐儿赶忙上前搀扶,陈斯远便道:“太太不必如此,这通灵宝玉自有神异,说不得过些时日便会恢复如初呢?”
王夫人略略顺了口气,与凤姐儿说道:“这通灵宝玉之事我尚能瞒下,只是那柳燕儿之事,只怕早就传到老太太耳中了,凤哥儿还是思量着如何与老太太分说吧。”
凤姐儿委屈道:“侄女能如何分说?不过是来日与他一道儿到老太太跟前儿请罪,要打要罚都随老太太的意。”
王夫人摇头叹气道:“罢了,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我不多说什么,你先回吧。”
凤姐儿略略松了口气,规规矩矩朝着王夫人屈身一福,起身欲言又止一番,又瞥了眼陈斯远,这才顿足离去。
内中只余下王夫人与陈斯远,王夫人便急切道:“远哥儿——”
“太太放心,两日内必有回信。”
王夫人颔首道:“好,此事就全都仰仗哥儿处置了。”
陈斯远颔首应下,王夫人这才打发金钏儿提了灯笼将其送回。
陈斯远折腾了好半晌方才回返,自是惹得红玉、香菱与柳五儿关切不已。奈何此事不好张扬,陈斯远便只道那柳燕儿业已被贾琏一剪刀戳死,旁的一句都没多说。
也是赶巧,这日红玉、香菱两个又临近天癸,腹中极不舒坦。待伺候了陈斯远洗漱,两女便留下柳五儿守夜,一道儿往西厢房去了。
此时已是六月下,暑气渐消,早晚略显寒凉。
那柳五儿许是白日里贪了凉,到得夜里时而便咳嗽一嗓子。
待二人上了床榻覆了锦被,陈斯远自然而然将柳五儿揽在怀中,听着其咳嗽声蹙眉道:“你这身子骨果然有些单弱,受不得半点寒凉。”
柳五儿气恼道:“我也气自个儿呢,受不得寒凉,更不耐暑热。春秋稍好一些,可一有变天,转头儿就会犯了咳疾。”
陈斯远道:“你妈妈可带你瞧过太医?”
柳五儿摇头道:“瞧过了几回,都说太单弱之故。”
有些话柳五儿不好说出来,王太医曾诊治过,说她那单弱之症非得茯苓霜和了奶子方才对症。只是茯苓霜金贵,又岂是柳五儿吃得起的?
她舅舅是前头的门房,偶有所得,方才会送一些分与柳五儿吃。
陈斯远便道:“茯苓霜不好淘弄,我倒是有一物不比茯苓霜差,等过几日我带一包回来。”
柳五儿读书明理,也是个有见识的,闻言便道:“大爷可是要带回来虫草?”
陈斯远纳罕道:“你又知道了?”
柳五儿身形往陈斯远怀中钻了钻,低声笑道:“上个月大爷总翻看医书,时常留意有关虫草的条目,我便记了下来。”
陈斯远笑道:“嗯,就是虫草。明儿……嗯,就这几日吧。”
“嗯。”柳五儿应下,心下暖洋洋一片。她私下以为那虫草自是要送给林姑娘的,只怕大爷记不起自个儿这个丫鬟与林姑娘一样是单弱之症。不想,大爷竟记起了。
柳五儿知道自个儿比不过林姑娘,因是大爷能偶尔记起她来,她便心满意足了。
当下身形翻转,扬起小脸儿来在陈斯远下颌上啄了一口,随即羞怯着缩进其怀里。
就听陈斯远‘啧’了一声儿,探手将其螓首抬起,低头便印了上去。待那柳五儿气喘吁吁,陈斯远这才笑着将其放过。
“睡吧。”
“嗯。”柳五儿应了一声,旋即低声咕哝道:“大爷,下回我涂了胭脂可好?”
陈斯远含混应下,柳五儿便将螓首贴在其胸口,听着其心跳,只觉无比心安。
……………………………………………………
待转过天来,陈斯远晌午往造办处走了一遭,将通灵宝玉形制给小吏仔细瞧了,那小吏便蹙眉道:“这玉石大抵是独山玉,倒是好找寻,只是这内生字迹,只怕要月余光景方才能做得啊。”
陈斯远心下古怪,问那小吏道:“果然能做得?”
小吏得意道:“咱们造办处汇聚天下能工巧匠,不过是玉石上字迹内生,又有什么难的?不过是用羊血勾勒,深埋地下三七二十一天便能成。难的是不让其上字迹晕染开来……”
陈斯远心下恍惚,心下暗忖,只怕那通灵宝玉便是这般造出来的?
罢了,是真是假又能如何?又与他干系不大。略略思量,陈斯远问明了价码,径直道:“倒也合理,如此,我便定下三枚来。”
那小吏顿时乐出了后槽牙。一枚玉石才几个钱,他开价三百两可是天价,谁知眼前这人竟定下来三枚来!
当下给付定金,约定取东西的时日,陈斯远这才乘车回返国子监。途中心下乐滋滋,暗忖待来日将个一模一样的通灵宝玉摆在林妹妹、宝姐姐面前,也不知姐姐、妹妹会是个什么情形。
……………………………………………………
却说这日柳燕儿之事果然传到了贾母耳中。
贾母心下纳罕不已,转念便要寻机落了陈斯远的脸面。谁知不多时王夫人、薛姨妈与凤姐儿便一道儿来了荣庆堂。
入得内中,那凤姐儿径直跪在了贾母面前。
贾母惊道:“凤哥儿这是做什么?”
便见凤姐儿红着眼圈儿啜泣道:“老太太,我实在没脸见人了!”
当下哭哭啼啼,便将柳燕儿与贾琏之事说将出来。贾母听罢顿时沉了脸儿!本道那柳燕儿先前是陈斯远的丫鬟,此番攀扯上,总能落了陈斯远的名头。谁知竟是贾琏那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干下了蠢事来!
这让贾母如何说?
当下只气恼道:“琏儿呢?他怎么不来?凤哥儿快起来,你又没错,错儿都在琏儿身上!”
王夫人就道:“老太太,琏儿被那柳燕儿伤了脸面,这会子满脸都是血泡,太医说此时见不得风,须得躲在房里调养两月。”
贾母拄着龙头拐杖叹道:“可不就是自作自受?年岁轻馋嘴猫儿似的,爷们儿都这么过来的,我也不说他。可总不能香的臭的都往身边儿拢吧?”
上一篇:大秦:换了身世,跟祖龙争天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