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182节
邢夫人起身凑过来为其揉捏,低声道:“你那三个把兄弟都安置进了内府……实在不行——”
“不行。”陈斯远断然摇头推拒,道:“你那兄弟实在不着调,我可卖不动这张脸。”
邢夫人顿时撒手蹙眉,道:“好啊,果然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样儿,能踏踏实实办差去?罢了,你也别闹,回头儿我寻个营生与他就是了。”
邢夫人这才转嗔为喜,反过来为陈斯远揉捏了肩膀,又吞吞吐吐了一番方才罢休。
待转过天来,一早便阴云密布,红玉、柳五儿都道这雨只怕要下上一两日。
陈斯远往国子监途中,果然就淅淅沥沥下将起来。车窗上的布帘换做了竹帘,陈斯远略略挑开,便有雨丝随风而入。
今儿个可是约好了下晌散学后与晴雯游逛,瞧这场雨,只怕真就一两日停歇不了,于是陈斯远便蹙起了眉头。
大格巷。
檐下垂雨丝,晴雯歪在炕上手中做着女红,时不时抬眼往外观量一眼。眼见外间雨势不见停歇,晴雯便蹙眉瘪嘴,心下有些不喜。
外间窸窸窣窣,随即便有湿了衣襟的曲嬷嬷行了进来,手中还托着一盘子几枚小巧甜瓜。
瞥见晴雯便笑着行过来,说道:“姑娘快尝尝,新下来的甜瓜,我方才尝了一颗,真真儿甜死个人。”
晴雯强笑了下,嗔道:“嬷嬷又乱叫,我不过是个丫鬟,哪里当得起一声姑娘?”
曲嬷嬷便道:“怎么当不起?外头那个丫鬟有这般福分?我看啊,也就是早早晚晚的事儿。”
这又是赁了一进小院儿,又是请了两个嬷嬷照料,寻常外室都没这般脸面,平日吃穿用度连寻常富户都多有不及,可见晴雯有多得宠。
晴雯漏齿一笑,心下自是得意,于是不说话了。她素来心骄气傲,自问论品貌便是哪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只可惜出身寒微,要不然可不就是个姑娘?
她又有一身本事,便是离了主家也能过得很好,是以在宝玉身边儿时便留了两寸长的指甲,又涂了蔻丹,虽不曾明说,行事做派却处处都是府中姑娘的模样,也因此得罪了好些人。
晴雯撂下活计,吃了一口甜瓜,果然清脆甘甜。赞了一嘴,晴雯就问:“嬷嬷,这雨还要下多久?”
曲嬷嬷观量一眼说道:“这却不好说了……我瞧着只怕要下到明日去呢。”
晴雯蹙眉叹息,顿觉手中的甜瓜不香甜了。
曲嬷嬷观量神色,说道:“姑娘是怕远大爷晌午不来了?”
晴雯摇了摇头,道:“大爷说了,今儿个散学要带我去游逛呢。谁知下了雨,只怕要去不成了。”
曲嬷嬷掩口笑道:“就算今儿个去不得,等后日雨晴了再去不也一样?”
晴雯闷声应下,心下依旧不喜。待到得午时过半,始终不见陈斯远到来,晴雯便愈发怏怏,那活计也不做了,干脆趴在炕上手托香腮呆愣愣瞧着外间出神儿。
不知何时困意袭来,晴雯便迷迷糊糊睡下。
梦中恍恍惚惚,好似又回到了数年前,爹爹将其交与人牙子,任凭晴雯如何哭喊着‘娘亲’,也不见狠心的爹爹回头观量。
倏忽场景一换,又换做那日病重情形,晴雯正满心绝望,忽而便见娘亲模糊的身形寻了过来。
晴雯心下大恸,正要哭喊出声,忽而便觉身子摇晃起来。
迷迷糊糊转醒,一双泪眼尚且有些模糊,晴雯眨了眨,面前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却是远大爷!
“魇着了?”
晴雯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大爷……什么时辰了?”
陈斯远笑道:“我都来了,自然是过了申时。”
原来方才都是梦啊,晴雯便赧然道:“方才做了梦。”顿了顿,又道:“大爷晌午怎地没来?我还挂念着呢。”
陈斯远便道:“有些事儿绊着了。”
“哦,”晴雯应了一声,瘪嘴道:“外头下着雨呢,今儿个怕是去不成了。”
陈斯远掏出帕子来,给晴雯擦了擦小脸儿,笑道:“那就等雨停了再去。”收了帕子,又自怀中掏出个小巧长条盒子来:“呶,送你的。”
“送我的?”
晴雯心下惊喜,接了盒子来小心打开,便见内中是一支金嵌宝蜻蜓簪子。
两颗细小红宝石算作蜻蜓的双目,又有金做的蜻蜓身子,那翅膀也不知是如何做的,金簪略略抖动,蜻蜓的四只翅膀竟上下振颤起来。
晴雯顿时欣喜,心下自是极为得意这簪子,偏嘴上却道:“我一个丫鬟……戴这个合适吗?”
陈斯远存心逗弄,忽而正色道:“是了……的确有些不合适,那我回头再寻个素净的来吧。”
说着探手自眼巴巴瞧着的晴雯手中夺了簪子,与其对视两眼,又嗤的一声笑了,随即将那簪子为晴雯插在头上。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又没外人管着你,我送了你,你戴着就是了。”
晴雯嬉笑一声,又嗔怪道:“大爷又逗弄人。”
当下喜滋滋落地,趿拉了绣花鞋,紧忙让道:“大爷坐着,我去拿些茶点来。今儿个曲嬷嬷买了些甜瓜,我吃着极可口,大爷也尝尝鲜。”
“好。”
陈斯远便双手后撑坐在了炕沿,须臾便觉屋子里有些发潮凉,于是说道:“潮气有些重,今儿个夜里你记得生炭火。等回头寻了匠人来重新刷一遍石灰。”
外间晴雯应了一嘴,随即端着茶盘进来,待将茶盘放在炕桌上,这才说道:“我一直在屋子里,倒不觉得有潮气。”
陈斯远说道:“你这会子年纪还小,受了潮气不大好。”
晴雯抿嘴笑着一偏腿也坐在炕沿上,探着涂了蔻丹指甲的素手,为陈斯远沏了茶水,又将甜瓜掰开来,将有脐的一半递给了陈斯远:“大爷快尝尝。”
陈斯远接过来尝了一口,顿时赞道:“果然清脆甘甜,也不知哪个庄子产的,回头儿买一车回来。”
晴雯道:“这甜瓜都是现吃现买,哪儿有一买就买一车的?甜瓜放着不吃,只怕两三日就不好吃了。”
“原来如此。”陈斯远也没辩驳,他买一车自然有道理。荣国府家大业大,各处送一送,一车甜瓜也不过勉强够分。
晴雯笑着吃了有瓜蒂的另一半,只觉心下畅快。
正要问出来,却见陈斯远吃罢甜瓜忽而打起了哈欠。
“大爷晌午没睡?”
“嗯,没睡。说来也怪,这午睡习惯了,忽然不睡了,这下晌就困倦得紧。”
晴雯便道:“既如此,大爷不若躺一会子?”
“也好。”
晴雯紧忙落地为陈斯远除了鞋子,又见陈斯远衣袍、裤脚满是泥点子,心下不禁纳罕不已。
左近因着有国子监、孔庙与王府,是以路面都铺了青石板,外间雨势再大也不至于沾染上这般多泥点子。晌午时大爷这是往哪儿去了?
因着二人方才熟识,晴雯却不好让其褪下裤子来。陈斯远挪动身形到了炕里,干脆扯了晴雯的枕头躺下,又打着哈欠含混道:“真个儿困了,我眯一会子。”
晴雯应了一声,又寻了锦被为其覆上,随即麻利地将炕桌拾掇了端去外间。
门扉敞开着,晴雯正思量着不若做一会儿女红,那曲嬷嬷便寻了过来。
晴雯紧忙摇了摇头,凑近说道:“大爷这会子眯着呢。”
曲嬷嬷会意点头,低声说道:“姑娘好福气,给姑娘道喜了。”
晴雯纳罕道:“嬷嬷这话说的,哪儿来的喜事?”
曲嬷嬷笑道:“方才庆愈说了,晌午大爷驱车往护国寺走了一遭,走了十来家铺子,这才给姑娘选了一支簪子……啧啧,可见大爷心里头记挂着姑娘呢,可不就是一桩大喜事?来日啊,姑娘定然能做姨娘!”
晴雯顿时恍然,无怪裤腿上那般多泥点子,敢情自家大爷是给自个儿选簪子去了。当下她又羞又喜,偏了头不知所措地把玩着发梢,胡乱说了两句便将曲嬷嬷打发了。
扭身又寻了一面巴掌大的小巧镜子,对镜观量,只觉那蜻蜓簪子分外可心。
待撂下镜子,晴雯蹑足进得里间,便见陈斯远已然沉睡过去。晴雯行到炕便瞧了几眼,不知为何,便掩口笑将起来。
待须臾,晴雯干脆褪去鞋子,赤着一双菱脚上了炕。她也懒得从炕柜里搬枕头,只侧身枕着胳膊观量着陈斯远。心下暗忖,自个儿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不知何故,陈斯远忽而睁开眼来,倒将晴雯吓了一跳,正要说些什么,便见陈斯远探手便将其搂进了怀里,口中兀自含混道:“别闹,我睡一会儿。”
“嗯。”晴雯紧张地缩在陈斯远怀中,片刻后放松下来。
挪动胸前的双臂,探出右手来搭在陈斯远的背脊上,顿觉无比安心。明明下晌时睡过了一个时辰,偏不知何时她又睡了过去。
此番再无噩梦,反倒有些旖旎。
又过不知多久,晴雯听得响动,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便见陈斯远正揉捏着胳膊。
晴雯往窗外瞧了一眼,眼见黑漆漆一片,顿时爬起来道:“都这会子了?大爷这是要回了?”
陈斯远道:“睡得太沉了……这会子回去只怕也没饭,干脆在这儿用些吧。”
晴雯顿时心下欢喜,又想起方才旖梦,赶忙趿拉了绣花鞋去吩咐晚饭。
陈斯远活动了半晌,右臂酸麻褪去,总算活络了几分,便穿了鞋子落地。也不知为何,那晴雯总是躲着他,便是一道儿吃饭时也只顾着闷头吃,陈斯远说话,她也只是含混回应。
陈斯远心下纳罕,暗忖莫非睡着的时候轻薄了晴雯?
这日因着太迟,陈斯远不曾问晴雯,用过了晚饭便紧忙回返荣国府。
他才进自家,便有红玉撑伞来迎,口中说道:“大爷怎地才回?太太打发金钏儿来寻了两回呢。”
王夫人找自个儿?估摸着王夫人急着对付那些老家奴吧?
就听红玉又道:“后一回金钏儿来,见大爷还没回,就说也不用急切,明儿个大爷得空往太太院儿走一趟就是了。”
陈斯远点头应下,当下略略歇息,读了会子书,早早睡去自是不提。
待转过天来,这日陈斯远散学归来,用过些许茶点便紧忙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到得地方,便见金钏儿、玉钏儿姊妹两个在门前嬉闹,陈斯远上前问话:“太太可在?”
两个丫鬟见了礼,金钏儿就道:“远大爷来得巧,太太才从荣庆堂回来,这会子正诵经呢。大爷稍待,我去告知太太一声儿。”
金钏儿入内禀报,玉钏儿便引着陈斯远往内中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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