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173节
薛姨妈这会子心下别扭极了,一边厢只觉自个儿不该奢望,实在有悖伦常;一边厢又巴不得就这般一直被陈斯远背下去,背到天荒地老才好呢。
奈何前路再漫长也有尽头,眼看到得后园门口,陈斯远轻轻将薛姨妈放在树下,说道:“姨太太稍待,我这就去叫人。”
薛姨妈应了一声,便紧盯着陈斯远迈开大步到得后园门口,与守门的婆子交涉一番,旋即那婆子招呼了同伴来。
“姨太太怎地崴了脚?”
薛姨妈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强笑着与两个婆子道:“莫提了,才从你们太太处回转,想着纳凉一番再回去,谁知天黑路滑竟崴了脚。亏得撞见远哥儿,不然我还不知如何回转呢。”
有婆子就道:“姨太太不知,近来多雨水,这石板路难免路滑了些。”随即又与同伴道:“快来搭把手,将姨太太搀扶回去。”
两个婆子合力,搀着单腿蹦蹦跳跳的薛姨妈出了后园门,这才回了梨香院。
入得内中,自是引得薛蟠、宝钗好一番大惊小怪,听闻薛姨妈不过是崴了脚,二人这才略略放心。
薛蟠就道:“妈妈上了年岁,哪里还好胡闹?往后可不好撇下丫鬟自个儿走了。”
薛姨妈顿时恼道:“我生养了你一场,你不知孝顺,这会子还敢揶揄?”
薛蟠瞪着牛眼道:“我分明说的是好话儿,怎地偏偏惹恼了妈妈?”转头又看向宝钗:“妹妹且评评理!”
宝钗蹙眉道:“好话也不是这般说的,哥哥快去歇着吧,妈妈这边厢自有我照料。”
薛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闷声回了厢房。
同喜、同贵将薛姨妈搀扶到床头,两个丫鬟自是好一番埋怨,薛姨妈只哂笑着遮掩,偏宝钗眼尖,指着薛姨妈衣襟道:“妈妈摔水里了?”
薛姨妈低头观量,顿时臊得好一阵耳热,强忍着心绪道:“扑在青石板上,那上头有苔藓,许是沾了些露水。”
宝钗略略点头,又嗅得古怪气息,心下纳罕了一番,随即又恍然——她只当薛姨妈惊慌失措之下一时失禁,这才不好宣之于口……
另一边厢,陈斯远回返自家小院儿,红玉、香菱、柳五儿一道儿来迎,香菱就道:“大爷怎地这会子才回?四姑娘等了好一会子,一直不见大爷回来这才走了,我们几个方才还计较着打发人去寻呢。”
陈斯远便道:“方才大老爷留了饭。”
好似放了惜春鸽子?罢了,回头儿找补吧。
他与司棋折腾好半晌,方才又背了薛姨妈一程,这会子只觉两腿酸涩,浑身发腻。
寻了座椅落座,陈斯远接过柳五儿递来的温茶,咕咚咚一饮而尽,又抹了额头道:“天儿愈发的热了,过会子打些水来,我得擦洗一番。”
红玉就道:“这都夜里了,怎地大爷还弄了一身汗?”说着便用帕子来为陈斯远擦拭。
陈斯远道:“路上正巧撞见姨太太崴了脚,园子里前后不见人影,我足足背了好一会子,可不就落得一身汗?”
红玉愕然道:“姨太太身边儿没人?”
陈斯远摇了摇头,没言语。
红玉道了声‘古怪’,旋即往外头去招呼了两个粗使婆子,吩咐其烧了热水来,待回转身形又道:“大爷,再有十来日就是端阳,我听了信儿,说是府中今年要往金鱼池避毒呢。”
陈斯远道:“听你妈妈说的?”
红玉颔首道:“妈妈说,是从二奶奶房里放出的信儿。”见陈斯远点头,红玉又道:“我便想着,咱们也须得准备准备,这过节的彩丝、彩纸,都须得提前预备了。若是劳烦府中采办,说不得又被其从中过了一手,到手的物件儿也未必合意。”
陈斯远闻弦知雅意,说道:“既如此,你们这几日得空便往街上采买一番就是了,哦,叫庆愈跟着,再给马厩塞些银子,就用府中的马车,免得招惹了麻烦。”顿了顿,又道:“这才四月里,说不得往后会更热。多拿些银钱,采买些绢纱回来,你们也多置办几身衣裳,免得没了换的。”
红玉笑着应下:“是,我省的了。”
陈斯远歇息了一会子,双腿略略好转,正慢悠悠饮着温茶,便有婆子将浴桶抬进来,随即又提了两桶热水、几桶凉水。
当下陈斯远宽衣解带,任凭红玉、香菱两个香汗淋漓地伺候着其沐浴。待洗过了,自有粗使婆子将一应物什搬出去,红玉与香菱两个陪着其说了会儿话,便要往厢房而去。
陈斯远思量道:“又是一道儿来的?”
红玉愁眉苦脸道:“可说呢……今儿个一早香菱便腹痛,到了下晌我也觉得不妥,说不得夜里便来了。”
陈斯远倒是松了口气,方才与司棋折腾过,夜里哪里还有精力应对这两个?
待她们两个挪了被褥去了厢房,内中便只留下柳五儿伺候。柳五儿心下有些小雀跃,一直抿嘴守在陈斯远身旁,时而便偷偷观量陈斯远一眼。
陈斯远被瞧得别扭,干脆丢下书卷,径直往西梢间走。
柳五儿讶然道:“大爷?”
陈斯远道:“被你瞧得哪里还看得进书?罢了,今儿个早些安歇吧。”
柳五儿抿嘴偷笑,紧忙抱了被褥来。虽说二人之间一直不曾真个儿有什么,可只消时而挨在陈斯远怀里,柳五儿便心满意足了。
荣庆堂碧纱橱。
贾母年事已高,早早安歇。
王嬷嬷往后头仆役带裙房歇息去了,紫鹃这会子伺候着黛玉沐足,便有雪雁短了一盏茶汤行将过来。
黛玉瞥了一眼,嗔道:“要入睡了,你又端了茶汤来?”
雪雁俏皮歪头道:“这可不是寻常茶汤,姑娘仔细瞧瞧?”
“嗯?”黛玉接过来扫量一眼,起先还道内中浸泡了三只虫儿,待仔细分辨过,这才不确定道:“虫草?哪儿得来的?”
黛玉自小饱读诗书,林如海可是将她当做儿子养的,林家藏书又极多,黛玉见识自是远超寻常姑娘家。
雪雁讶然道:“姑娘竟然识得?”
黛玉撇嘴道:“偏你来拿乔,我有何不识得的?”抬手一指书架,道:“那本《大观本草》便有记载,刚好前几日我才瞧过一眼。”
雪雁佩服道:“姑娘真个儿博闻强记。”随即又笑说:“那姑娘不妨猜猜这虫草是打哪儿来的?”
黛玉聪敏,哪里不知雪雁这般卖关子为的是什么,因是一偏头,哼声道:“你要说就说,我才不猜。”
雪雁打哑谜道:“姑娘不猜,那我还不说了呢。”
紫鹃蹲踞着,仔细为黛玉擦拭了菱脚,心下哪里还不知虫草的来路?她心中忿忿,对雪雁恼恨不已,待服侍了黛玉上得床榻里,便笑着说道:“说来再有十来日就是五月,明儿个咱们也问二奶奶讨些彩丝、彩纸来……是了,过几日说不得宝二爷还要问姑娘讨福儿呢。”
所谓福儿,便是用彩线编织成的小老虎、小蝙蝠、小粽子、小葫芦等物,自五月初一便佩在身上,到端阳这日摘下来仍到门外,意为‘仍灾’。
黛玉道:“我才不给他做,他想要,只管问绮霰斋的丫鬟讨去。”
雪雁生怕紫鹃搅合,便将那虫草茶奉上,笑道:“好似二奶奶传出话来,说是端阳那日要往金鱼池避毒呢。”
黛玉这会子到底差着年岁,想着大半年不曾出府瞧过了,便欣喜道:“果真?”
雪雁连连点头,道:“都传了一日了,也不见二奶奶驳斥,想来是真的。”
黛玉便笑道:“那倒是好,算算我都两年不曾去金鱼池瞧过了。”
雪雁道:“这回姑娘定要瞧个饱,免得下回又要隔几年才去。姑娘快喝茶,远大爷说了,喝干了茶水,这虫草嚼服就好。”
“嗯。”黛玉情知陈斯远一片好意,便将虫草茶汤一饮而尽,又将内中三枚虫草吃了。
于是心下稍稍熨帖了几分,倒是不怎么计较陈斯远养外室的事儿了。实则她一早儿就想的分明,便有如父母那般恩爱,也不曾耽误父亲接连纳妾。世情如此,又有几个有能为的男子守着一妻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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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
转眼天明,陈斯远倏然转醒,睁眼便见柳五儿蒙着锦被只露出一双眼睛观量自个儿。视线对撞,柳五儿慌忙合眼,又觉不妥,待再睁开眼才道:“大爷醒了?这会子还早,大爷还能睡一刻。”
陈斯远打着哈欠道:“昨儿个睡得早,这会子睡不着了。”
柳五儿正要说旁的,便见陈斯远探出胳膊来,将其搂紧了怀里。
因着昨儿个夜里闷热,柳五儿打了好半晌扇子,待陈斯远睡下她这才昏昏沉沉睡了。是以莫说是亲昵,便是寻常的搂抱都不曾有。
陈斯远将其搂在怀中,含糊道:“不急着起,再躺一会儿。”
“嗯。”柳五儿枕在其肩头,只觉无比安心。想起陈斯远时常听小丫鬟芸香说府中杂事,她便忍不住低声道:“大爷,昨儿个听我妈妈说了一嘴,那多官的媳妇……不像是个好的。”
“嗯?怎么说?”
柳五儿低声道:“妈妈说那多官媳妇刚进府几日就四下卖弄风情,也不知吴总管许了什么好处,她便跟着吴总管往后头库房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多姑娘嘛,号称睡便了荣国府,可不就是这个德行?
见其没说话,柳五儿挪动了脸颊,扬起脸儿来道:“这世间怎会有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
陈斯远道:“仓禀足而知礼仪嘛。”
柳五儿蹙眉道:“大爷这话不对,那多官是厨子,常言道‘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如今又在府里,一应吃穿用度都不缺,哪里就要这样了?”
陈斯远玩味道:“咦?你也知这话,想来你妈妈没少偷拿好东西吧?”
柳五儿顿时赧然瘪嘴,可怜巴巴地瞧着陈斯远。
陈斯远哈哈一笑,说道:“一个人一个活法儿,没准多官媳妇就爱这口呢?你不喜她为人,以后远远儿瞧着就是。”
“嗯。”柳五儿应下,便揽着陈斯远臂膀不说话了。
温存片刻,外间传来响动,柳五儿紧忙爬起来伺候着陈斯远穿戴齐整。一径到得用早点时,陈斯远瞥见小丫鬟芸香在庭院里与两个粗使婆子一道儿撒手,便招手将其招呼了进来。
芸香颠颠儿跑进来,问道:“大爷寻我有事儿?”
陈斯远喝了一口粳米粥才道:“你姐姐可讨了差事了?”
“不曾呢!”芸香蹙眉抱怨道:“这府中的差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姐姐生得差了些,妈妈几次寻二奶奶都不得差事。”说着,芸香忽而希冀起来,莫非是——
果然,就听陈斯远道:“后日你叫你姐姐过来,我外头置了一桩营生,须得人照看着。”
芸香大喜过望,赶忙屈身一福道:“诶唷,就知大爷是好的,我代妈妈、姐姐谢过大爷了!”
“嗯,去吧。”
芸香扭头就跑,也不管庭院里的扫帚,竟一溜烟儿跑回去报喜去了。
红玉哭笑不得道:“瞧大爷将她娇惯的,愈发没了样子。”
陈斯远哈哈一笑也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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