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545节
捉生军的编制不大,目前也就七八百骑的样子。
累日出击以来,自身伤亡确实不小,但也给匈奴人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他们很少在白天出动,主要在入夜后出击。
以数十人、最多百人一股,突袭早就选定的目标。
半个月后,黄河北岸几乎不再有放牧的匈奴人了。
他们拆去帐篷,赶着牛羊,驾着马车,一路向北,撤到了河内北部,远离容易被突袭的前线。
如此一来,与义从军纠缠许久的匈奴骑兵也向后退了数十里。因为他们很难找到固定的补给点了,尤其是在一个晋人坞堡帅突然翻脸,斩杀了数十名匈奴骑兵,拒绝提供粮草之后,补给尤为困难,不得不北撤。
河阳北城之外,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野王城内,汉安西将军刘雅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紧紧盯着案几上的地图,手指比划来比划去。
半晌之后,他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情况其实比较清楚了。
晋人来了大股援军,战术打法也改变了。
原本大概只有一千骑兵,只能堪堪遮护北城,后来又来了二三千骑,于是开始组织大队人马,与大汉王师交战。
这其实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都大举增兵了,怎能不打几场?
但也有他没预料到的,即敌化整为零,小股骑兵深夜出击,袭扰各個氏族、部落放牧地,且还真让他们得手了好几次。
各部丁壮多被征发至前线,留守营地的力量严重不足,深夜突袭之下,很难反应过来,故被掳去了不少人丁,甚至是牛羊。
刘雅刚刚看过地图,晋人最远一次突袭,大概走了五六十里的样子,非常远了。
这个距离,如果要保持马力充沛,至少要带两匹马,器械沉重的话,最好有三匹。
他估算了下,如果一入夜就出击,算上中途休息,喂养马匹的时间,在熟悉地理的向导带路下,他们可深入百里之遥。
这个认知让他十分烦躁。
河内的地形比较特别,整体而言东西狭长,南北较短。
一百里的话,都快接近太行南麓了。
快速出击,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如果是这种袭扰战法,确实非常恶心,放牧都没法好好放。
刘雅看来看去,最终的目光还是汇聚到了河阳北城上面。
这座城市真的越来越碍眼了。
它的存在,让晋人有了一个前出基地,把他们的这种袭扰战法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其实匈奴人以前就是这么袭扰晋人的,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袭扰别人,现在被对面捉生口,那是真的很不习惯。
能不能把河阳北城捣毁呢?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发现河阳三城的威胁真的很大。
它们的存在,首先让自河内南下的大军失去了最便捷的渡口——即便从其他渡口渡河,只要守军胆子够大,出城切断进攻方的后勤补给线并非没有可能。
其次,只要弓马娴熟的骑士足够。在河阳北城内养精蓄锐之后,便可四处出击,大肆破坏。
这个城真的要打下来,不然河内无法安宁。
原本好好的渡河大后方,变成了双方拉锯的前线,无法成为稳固的粮食、干草、牛羊供给基地,使得自此渡河南下围攻洛阳的计划变得几无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了很多,随后便开始给天子写信。
他手头没有足够的步兵,攻城几无可能。
仔细看了一圈,周围似乎只有冀州都督石勒帐下的步卒最多、最能打……
第459章 山中
河内的变局很快传到了平阳,但几乎没引起什么水花,因为天子刘聪御驾亲征了。
七月二十日,平阳郡北屈县北的群山之上,刘聪的天子华盖几乎高耸入云。
大汉朝能打的部队至少有三分之一聚集在此处,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各条山谷之中,严阵以待。
生死之际,刘聪清醒了许多。
五石散不磕了。
女人不玩了。
鱼也不观了。
他披挂上了铁铠,跨骑在雄骏的战马背上,手持弯弓、利刃,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
陈元达抹了抹眼泪。
依稀之间,他看到了当年长平之战时,天子亲率精骑冲锋的男儿气概。
天子也曾有过辉煌的过去啊。
那时的他不怕死,敢打敢拼,勇猛无比。若非如此,身边也不会聚集一帮豪勇之士,关键时刻夺位成功。
只可惜,朝政稳定之后,天子就坠入了女人的温柔乡里,意气一分分被消磨掉,以至于此。
好在鲜卑大举入寇的关键时刻,天子清醒了过来,御驾亲征,誓与贼人决一死战。
山下已经展开了小规模的厮杀。
禁军诸营悉数出动,就连具装甲骑都挑选好了出发阵地,等待一锤定音的时候。
鲜卑那边亦有具装甲骑,人数比这边少一些,同样虎视眈眈。
但今天的战斗,似乎用不着他们出动了。
狭窄崎岖的山谷之内,具装甲骑不动,鲜卑重骑兵直冲而上。
大汉亦派出甲具精良的侍卫精骑,与敌对冲,一时间人仰马翻,痛苦嘶鸣声不绝于耳。
两侧缓坡之上,鲜卑人气势汹汹,大呼酣战。
与他们交战的匈奴禁军乃轻装骑兵,阵前箭矢挑逗一番后,成功激起了鲜卑人的怒气,待见到他们冲杀过来后,立刻调头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回身射箭,继续挑逗鲜卑人。
鲜卑这边不断有人落马,怒气更甚,死死咬在后面不停歇。
但追着追着,因为山势崎岖,双方的马速都慢了下来,有点跑不动的感觉。
匈奴大队见状,千余骑分成数拨,回身包抄过来。
他们越过小溪,冲过缓坡,驰过松林,骑术之精湛,让人叹为观止。
一边冲,一边不停放箭,鲜卑人每每应弦而倒。
在这种崎岖的山谷间厮杀,双方都提不起马速,经常遇到障碍物,或者上山下坂,横跃溪流,整体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在这种环境下,考验的是控驭马匹的能力,考验的是精湛的骑术,双方短兵相接的机会极少,鲜卑人完全发挥不出冲击力的优势,反倒被匈奴人的弓箭射得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打到后面,他们终于崩溃了。
手持长枪的拓跋鲜卑骑兵大面积落马,跪地乞降者数百之众。
猗卢之侄普根气急败坏,又派出一队杂胡轻骑。
厮杀仍在继续……
华盖之下,响起了一阵喝彩之声。
刘聪脸色松了下来。
刘琨勾结拓跋猗卢,自晋阳出发,大举攻打西河、平阳二郡。
晋军兵分三路。
第一路由刘琨亲领,主要是他在中山招募的兵众,自太原出发,进据蓝谷,欲自汾水向西,再折而南下,不过才出门就为刘粲所阻,双方于山中对峙。
第二路由幕府监军韩据统率,自晋阳南下,沿着汾水进兵,过冠爵津(俗谓雀鼠谷),进入西河境内,为汉荡晋将军兰阳所拒。
第三路由拓跋普根率领,自代北南下,沿着黄河东岸一路疾行,横穿整个吕梁山区,趁着刘琨两路兵马吸引了匈奴注意力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平阳境内。
从进兵路线来看,前两路兵弱,以晋兵为主,鲜卑兵为辅,正面吸引汉军注意力。拓跋普根率领的鲜卑骑兵从侧后方迂回偷袭,争取一举拿下平阳。
计划非常不错,而匈奴确实也分兵阻击刘琨、韩据了。但怎么说呢,这两路太弱小了,完全没法吸引匈奴主力。
当拓跋普根的踪迹被发现后,平阳震动,天子刘聪带着禁军主力御驾亲征,于北屈县堵截住了汹涌南下的鲜卑骑兵。
匈奴人的反应并不慢。
若让鲜卑骑兵突入平坦的汾水河谷,局势可就不好收拾了。
如今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与其相遇,反倒有利于匈奴步骑。
而所谓北屈县,位于今吉县北,在唐代为慈州治所吉昌县——拓跋普根其实是自唐振武军南下,过遮虏军城、岢岚军、石楼关,进入隰州,再南下慈州。
如果匈奴再发现晚一点,人家就真的进入河谷平原地带了,还好在山区将他们挡住了。
双方至今已在山间对峙数日,大战小战十余场,互有胜负。
拓跋鲜卑南下匆忙,所携给养不多,且为了快速行军,甩开了赶着牛羊一路南下放牧的老弱妇孺。毫无疑问,僵持对他们不利,僵持的时间越长,失败的可能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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