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197节
他语带威胁:“恕我直言,在圣上面前得宠的人物这几年也有几个,常言说得势知进退。哪怕风头无两的时候,也得想想退步的考虑……”
王文龙笑道:“我的事情不需公公劳心。”
“好,那咱们就继续斗斗看,先生的《苏州旬报》可还在好好做着生意呢。”刘成的脾气也不小,在王文龙这么一个八品小官面前已经装了这么久孙子,自己觉得已经十分谦卑,王文龙依旧如此态度,使得他忍不住语出威胁。
王文龙毫不畏惧的看着刘成,一字一句道:“公公可以去试试,若你敢查封了《苏州旬报》,我保证圣上收到的《国富论》中将写上一大篇公公的精采事迹。”
刘成背上冷汗涔涔,声音颤抖道:“你敢威胁我?”
刘成和庞保作为郑贵妃手下的两大宠监在万历皇帝面前也有些排面,来到苏松常镇四府收税更是口含天宪,督抚级别的封疆大吏在他面前都得以礼相待,已经许久不记得受威胁滋味了。
王文龙道:“说不上威胁,圣上要书,点名要我王文龙写篇序,我无非是在序中据实已告而已。”
刘成道:“据实以告?王建阳,别以为我怕你!我也有私信上达天听之权,你若是说得不尽不实,我也能够向圣上反映!”
王文龙冷笑着说:“刘公公有什么意见大可以向圣上提告,咱们自己写自己的,想来圣上烛照万里,断不会把我俩的意思理解错了。”
“好,那就如此办!”刘成怒气冲冲,丢下礼物就离开。
等他走后,叶昼则才颇为担心的问道:“建阳,这刘成回去不会头脑一热做出什么事来吧?”
王文龙笑着说道:“文通且放心,这刘成话说的硬气,但是绝没有那个胆子。这些太监虽然表现的似乎粗鄙无文,蛮横粗暴,但他们并不真正愚蠢,官场上刀切豆腐两面光、不落人口实的意识一点也不比文官差。他不能把自己的税监收回去,也不能承认自己手下人乱收税,所以不可能不跟我吵架,若非如此,他定会担心自认理亏之后我参他一本。”
王文龙道:“这刘成嘴硬不肯认错,但出了我家门他一定又会将事情给做好,我猜过不了几天我的书就又可以在四府发卖了。””
叶昼则听的张大嘴巴,半天后才摇头道:“这就是我不想当官的原因,真是人心深似海啊。”
正如王文龙所说,刘成回到苏州之后,马上就派人解禁了王文龙的书籍。
接着刘成就开始关报社,一批骂王文龙过分的报纸刊物直接被四府的书院司月所取缔,那些曾经写文章骂王文龙的文人幕僚也全部被刘成清退。
王启维更是被刘成找了个借口丢到狱中问罪,王启维不禁满心忧愤。
就像他在《逐客鸣冤录》中抱怨的一样,那些个高门大户对他们这些山人幕僚需要用时便捧到高位,等出了事情又第一个把他们踢出来顶锅,简直就像是马桶,要用的时候便拿出来,不用了就藏到床铺底下去,甚至看一眼都觉得脏臭。
接着刘成手下人对于四府的税收也大量减少,至于给万历皇帝的寿礼,他咬牙忍痛从自己的小金库之中拨出了一部分。
做完这些事后,刘成又找来人言辞恳切的写了一封信,跟王文龙道歉表示自己上门那天气性太大,随信又奉上了一些礼物。
以上种种行为刘成做归做,可在言语之中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有什么错处。
骂王文龙的是苏州本地无良的报纸和一些蒙昧了他的幕僚,都已经受到惩处,至于减少税监,刘成表示那是自己最近正在抓税收纪律,那些胡乱收税的税监是被他抓纪律查出来的典型,非但不是自己的罪证,还能表现出自己的税收队伍纪律严明、体恤百姓。
王文龙对此也很无奈,他受到万历皇帝的重视,而且几乎是用以身入局给的方式给刘成下套,最终也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他一开始就知道刘成必然要退缩,因为太监无论在外面多么有威望,他们权力的根本都是来源于皇权。
万历皇帝是不是真的重视王文龙到可以为他惩罚税收太监的程度,刘成不知道,但是他根本不会以身犯险去试探万历皇帝的态度,因为一旦错误就万劫不复。
税收太监被文官、诸生告上一千次,只要能够讨好皇帝,就可以化险为夷,但是同样,无论税收太监身居怎样的高位,只要万历皇帝说一句换人,他们马上就会失去所有权位。
刘成若真的要和王文龙斗,尝试的成本实在太高,所以哪怕王文龙真的只是简在帝心,刘成也会尽力捧着,作为太监,讨好皇帝就是他们工作的第一任务,就这个,许多太监想讨好都还没机会呢。
第324章 党争斗到物理社
在解决了书籍封禁的危机之后,王文龙家里也迎来了一些客人,都是听说王文龙的书被万历皇帝喜欢之后,专门上门来走关系的官员。
不过也就如此了。
皇帝赏识某个人,这种消息在市面上常有流传,作为外臣也拿捏不准,甚至就连太监们自己也说不清皇帝的心思。
正德皇帝当年去宣府游猎,当地的镇守太监找来一个府中的戏子“头上白”给他表演助兴,正德皇帝对此人颇为赏识,专门问其名姓,还对这人的外号“头上白”开玩笑说“头既白,不知腰间亦白否?”
镇守太监听到这个荤笑话便以为正德皇帝欣赏这个戏子,于是直接把这戏子抓来阉了,送入宫中。
却没想到正德皇帝此后再也没有想起这事儿,听说“头上白”入宫,后来也没召见过他,当天不过是看这人少白头有点意思,于是说了个玩笑罢了。
这就是典型太监会错皇帝心思的例子,戏子“头上白”倒了霉也无处申冤。
而现在情况,虽然大家都听说了万历皇帝喜欢王文龙的书,但谁也不是万历肚中的蛔虫,也不知万历皇帝是真喜欢假喜欢,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而且就算万历皇帝是真的喜欢王文龙的文章,王文龙也最多是一个词臣而已,这身份反而还不如王文龙的一个名士名头更好。
毕竟王文龙的名士地位是靠一本一本书堆出来的,无论王文龙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他的著作放在那里,社会地位就不会降低。
而词臣的崇高地位全部仰赖于皇帝的喜爱,如果哪一天皇帝突然转了心思,当初被捧得再高的词臣一夜之间也就会又变成普通人。
紫柏真可当初不也是被万历皇帝和皇太后请到宫中讲论佛法的一代大师么?最后被浙党用刑到半死时也没见万历皇帝说什么话。
大多数官员对于王文龙的态度是尊重、想要结交、不想得罪,但还到不了讨好的程度,只有一些太监中官对王文龙的态度能够说得上奉承。
倒是王文龙靠万历皇帝的赏识刁难刘成,为四府的百姓减少了税监乱收税的故事传出后,官场民间许多人都大为称赞王文龙的仁义。
八月下旬,王文龙再次离开南京,前往苏州虎丘。
虎丘八月中旬有虎丘大会,是这年代极为有名的地方祭拜仪式,歌舞艺人杂耍表演看之不尽。
不过王文龙却不是为了去看热闹,这回去虎丘是因为江南物理社今年的聚会地点就定在此处。
物理社去年成立,经过一整年的发展,如今已经颇有规模。
正式成员达到五百多人,并且分成研究、造作、印刷、讲习等各项职位。
王文龙回到苏州才发现如今的物理社真是生发了。
物理社今年直接在虎丘包下一座山水优胜的寺庙作为聚会之所,虎丘盛会之时山上的寺庙全都是对外租房的,而且房价极高,物理社租庙虽然有彰显本社实力以便吸纳更多忠诚社员的考虑,但也着实显露出些财大气粗的样子。
物理社印刷的《古今未解之谜》和《启智大全》在江南都有一批忠实读者,不但有宣传效果,而且为物理社带来了相当不菲的收入。
不过到达虎丘之后王文龙也发现,今年社中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
王文龙在庙中住下之后先去拜访了徐光启。
徐光启正在准备明年的会试,时间不充足,如今已经把物理社的运营大权交给王徵。
一见王文龙他就苦笑说道:“咱们物理社人多了,事情也就变得复杂。”
王文龙问道:“这次大会可是碰到什么问题?”
“有些麻烦,”徐光启感慨说道:“物理社新吸纳了许多文人入社,今年京城出了伪楚王、妖书两案,党争激烈,连咱们物理社之中也开始斗法。”
王文龙一头雾水:“朝中党争和咱们物理社有什么关系?”
徐光启苦笑说道:“咱们物理社中也有人支持东林党,也有人支持浙党,这两方人马只要碰上自然就有一番矛盾,争夺不休。”
王文龙还是没明白,问道:“物理社的经营不是在社委会手中么?他们有什么好吵的?”
他虽然常在苏州晃悠,也经常去找徐树丕等人顽耍,但是对于物理社的工作,平日里并不如何参加,他知道物理社采取委员制,如今社中的理论研究、书籍编纂工作已经交由徐树丕负责,印刷宣传方面是徐光启的侄儿陈于阶在管理,至于科研则是王徵抓总,大权力都已经分完,实在不知道物理社还有什么可以闹出矛盾的地方?
徐光启笑道:“朝廷中的大事情有圣上,下边是内阁,细枝末节又都有六部处理,这些个大官都是定下的位置,难道就运转流畅,不闻争吵了?”
徐光启解释说:“如今物理社有许多江南新加入的社员都是信东林党,但是高层之中又加了两位大人物,一个是沈阁老的长子沈云将,一个是前国子司业方中涵,他们地位崇高,今年都被投进了社委会,许多东林党的社员也不愿意。”
王文龙点点头,大概猜到什么。
沈泰鸿字云将,官居尚宝司丞,是沈一贯的长子,至于方中涵就是如今已经被罢官放归的方从哲。
这两个都是浙党的大佬,而且在历史上都颇为喜欢科学,他们加入物理社,王文龙当时知道并不觉得奇怪,而以他们的背景被选为委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光启又说道:“若是只有东林这事情还闹不起来,可浙党也有些蛮霸,一定要让遮挡的人物在物理社之中上位掌权,甚至让官府都加入,前几日的讨论之中,甚至有浙党人物提出建阳不应该任物理社长,要在物理社中重新选人。”
王文龙闻言也是皱眉,虽然这个物理社的名誉永久社长在他来说当不当无所谓,可是物理社扩张之后大量的官员也入社,这些个浙党的人物明显是把党政那一套拿进了物理社中来玩。
这样乱搞,只会把物理社的氛围给搞烂。
他也明白徐光启的难处了。
他们不想把物理社给搞烂,可是偏偏又还不能把物理社中的这些官员给赶出去。
连天主教入华都要专门结交官员士人,这年头的会社不拉拢官员名士等有声望的人物根本办不起声势来。
第325章 浙党追根究底
王文龙大概明白了现在物理社之内的格局,问道:“所以现在争斗两边都在提出议题?子先兄可说说具体是什么吗?”
“什么议题都有,只是最近越来越激烈危险。”徐光启感慨说道,“浙党近日正在追查紫柏真可大师后事,有些物理社中的浙党成员想要把朝廷力量引入物理社中来,说咱们社里也有人和紫柏真可有联系。”
王文龙闻言,深吸一口气,“后来呢?”
徐光启说:“方中涵为了把浙党的激进力量抵制在外边,主动提议到虎丘山寺来开物理社集会,因此甚至他也被浙党中人反对。”
王文龙苦笑道:“他们连方中涵的话也不听了?”
徐光启气愤说道:“何止如此?这些个浙党成员为了能够找到紫柏真可的罪证,这几日虽然来到虎丘山寺,但是却不积极参加讨论,反倒一个二个都去看寺中那口紫柏真可大师留下的大铜钟,还有人把中内的铭文拓印下来,似乎想要从上面查出什么证据。”
王文龙叹一口气。
明代的中早期对于僧人的管理非常严格,朱元璋最早制定的佛教政策中规定所有僧侣分为禅、教、讲三类登记僧籍,禅师、讲师只能在寺庙之中专门进行禅修与研习经典,只有教师才能够到红尘之中传法。所以明代中叶以前很少有高僧往来于世间的记录。
一直到嘉靖、万历年间对于僧道的管理才渐渐松懈下来,僧人大量跑到世俗活动,这才涌现出一大批为世人所知的高僧。
明代的四大高僧也全部是嘉靖、万历年间的人物。
紫柏真可的扬名经历就是从二十岁开始仗策远游,足迹遍布半个大明,“胁不至席三十年”才能融会各家经典,之后继续一边远游一边弘法,在江南一地建了十几所佛寺,而且大规模地刻经,且他的许多信徒都是达官显贵,时载“入世缁白弟子甚多”。
而且紫柏真可对于时事参与极深,他云游四方,深知百姓疾苦。
万历皇帝常用的佛经因为时常翻看所以有卷边污损,万历专门派太监去问紫柏真可:用这样的经书会不会有损功德?紫柏真可知道皇家要用新的经书必然耗费大量民力,于是写信回复“御汗之滴,万世津梁,无穷法藏,以此放光”。
万历皇帝看到这回复大悦。于是继续用着旧经书,没有要地方上进贡新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碰上万历自己是个在小事上爱节俭的性格,万历专门派人去问和尚就是因为舍不得换,否则自己把经书换了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事儿。
南康知府吴宝秀因为被税监诬告被抓时紫柏真可每日给他念经,希望能保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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