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194节
而且一项理论刚刚出现之时就组建的党派往往并不能团结太多有识之士,民族主义还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聚集力量,王文龙对这民社的未来不太乐观。
这民社未来多半也会因为内部对于民族主义的认识不同而分裂成几个派别,最多是在后续派别中出现真正有能力的党派。
而此时此刻王文龙自然不愿以《民族国家论》作者的身份冒然加入民社。
叶昼则点点头,又看向袁无涯问道:“袁兄呢?”
袁无涯笑笑,举杯抿酒,委婉拒绝。
“这却有些没意思了……”叶昼则有些不满,冯梦龙见到气氛不对,连忙转换话题问道:“张兄这次听说去了归德府?”
张耀芳道:“我去见了董翁,还看了他们挖出来的甲骨,实在是长了见识。”
他又转头看向王文龙道:“归德府如今惠及许多金石大家,不少人都在研究建阳的《文字断代学讲义》,以为那其中办法对于甲骨文解读有颇多启发,许多人都说,若是建阳能够再做些相关钻研可就太好了。”
王文龙笑道:“我这段时间也正有这样打算。”
朝局风云诡谲,王文龙窝在南京,自然也要做些事情,有时间倒正可以弄一些考古学或训古学上的名作出来,金石训诂考古相关学科在这年代都还在打基础阶段,研究内容也没像后世分的那么开。
研究儒家大道的学问叫“大学”,而这些被此时人认为是钻研细枝末节的学问在就被统称为“小学”。
小学之中有许多基础理论和研究思想是可以互通的,这些工作在清代以后才被大量的系统性做出来。
王文龙和众人宴饮一日,回家之后正打算想想自己下一阶段的研究方向,这时却突然得知一个消息——苏松常镇四府的府学司月把他的书籍全部禁了。
不光是《民族国家论》,甚至连之前的《疗疴录》《儒林外史》《葡萄牙国史》《天演论》等等,书籍也全部在查封之列。
袁无涯来通知消息时王文龙一时间也傻了。
想想也知道这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谁,刘成正是苏松常镇四府税监太监,偏偏就是这四府禁了他的书。
“建阳,如今却如何是好?”袁无涯一脸焦急。
王文龙十分生气,这几本书早已经过了热销的时间,给他造成的经济影响并不大,但是刘成这明显是对他动手了,他手下可不止有这些书的利润,更重要,他手中还有一份《苏州旬报》。
苏松常镇四府的读者占了《苏州旬报》读者的九成以上,如果刘成接下来针对《苏州旬报》搞事,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他直接对袁无涯道:“袁兄莫担心,我这就回苏州。”
刘成没出面,王文龙知道若是把他和刘成之间的矛盾公开化,地方上官员害怕得罪刘成就更难得帮他做事。
所以他干脆装作不知道背后有刘成指使,回了苏州之后便直接去找鹤山书院的司月。
此时的书院分为官办和私办,官办书院之中的山长教师是由公家邀请名仕担任,而官府也在书院中派有司月监督书院经营情况。
官府每隔一段时间审核籍本地市面上发卖书籍,给予捆单,这些工作就是交给本地书院负责。
而苏州如今的书籍查封审核就是鹤山书院的司月在做。
王文龙才来到书院门口就被书院的两个门子给拦住。
两个门子一个六十多,一个才二三十。
那年轻的门子问道:“你可是本院学生?”
王文龙来办事也没穿官服,只是作儒生打扮,见有人来拦,懒得聒噪,冲王平保招招手,王平保便拿出一枚碎银子塞到那门子手里:“我家老爷要进书院找人,这点意思,两位拿去喝茶。”
“读书地方哪里见得这样铜臭?”老门子夺过钱,义正词严的推回去道:“如今最是有一二仗着自己皮囊家产的文奸好往人家书院中闯,勾了那书院中美貌少年去,我却是不敢胡乱放人!”
王文龙一阵无语,合着这门子把他当成到书院里找小学生的了……不过这鹤山书院的确是苏州一等一的官办书院,门子还挺有道德感。
王文龙只能自报门户道:“我是南京国子监正八品国子助教王建阳,要找你们书院的司月说话。”
那年轻的门子鼻孔朝天:“八品的老爷在我书院中也常有行走的,没曾听有说进就进的道理。老爷只能先在这里等,见哪个司月,说出名来,我帮老爷去问问是了。”
鹤山书院名头太大,培养的进士都好几个,连带着书院的门子都看不起八品小官。
好在那年老一些的门子有些见识,道:“莫不是《苏州旬报》的王建阳?”
“哪个?”一旁的年轻门子问。
那年老一些的道:“你不是常说王建阳报道写的好,活报摊上听了就不走的么?”
那年轻门子这才反应过来,瞬间变脸,惊道:“你是藏剑楼主人王建阳?”
虽然那年轻人是书院的门子,但是文化水平也不算高,能看得进的最高水平刊物也就是《苏州旬报》了,在他以为王文龙已是最有名的儒生。
“正是在下。”王文龙道。
“我……我不知是建阳先生,”那门子说话都结巴了,接着便道:“我这就去帮先生询问。”
他一路跑进书院,在祭祠找到鹤山书院的司月赵尔固,道:“《苏州旬报》的建阳公来找老爷。”
赵尔固继续写字头也不抬,颇为轻蔑的道:“果然找来了,让他进来吧。”
那门子连忙又跑回去,对站在门房里等待的王文龙道:“建阳先生,赵司月请您进去。”
赵尔固也只是个举人,但是他之前却是在京城混的,是个小有名气的书家。
万历皇帝下达逐客令后,赵尔固这些山人都从京城中跑了出来,赵尔固便来到苏州,凭借一手漂亮的书法投进了刘成门下,然后刘成便给他荐了这个鹤山书院司月的位置。
他在京中就知道王文龙有浙党保着,但妖书案出来之后,浙党自己也是风雨飘摇,他以为王文龙早已失去了靠山。
赵尔固是京中做惯卿客的人,整京官的活动他都没少参与,帮刘成整王文龙这么一个南京的八品小官,在他来说不过是桩讨好主家的小事罢了。
第319章 《古来之民族主义》
王文龙走进屋时赵尔固才放下笔,笑呵呵的站起道:“不知王助教前来所为何事?”
王文龙直接道:“赵司月将我的书籍在苏州封禁,我实在想知道原因。”
赵尔固回答说:“王助教的《民族国家论》之中涉及许多争议,这几个月在苏州的报纸上掀起诸生反对,其中问题已有不少,我也不过是照着诸生意思以为此书不便在苏州发卖而已。”
王文龙摇头说道:“那些攻击我的文章也有人替我反驳,怎么能只看一面之词?”
赵尔固笑道:“王助教不用激动,你有异议可以辨白,不如写张公文上来,我仔细阅读后自会考虑。”
王文龙又问道:“《民族国家论》禁也就禁了,我的其余书籍又有什么封禁的道理?《连城诀》不过是一本武侠小说,难道也犯了哪家的忌讳?”
赵尔固道:“此书将打斗神话,引得那一二浮浪子弟持刀耍剑,聚啸乡里,封禁乃是出于安全考虑。先生若是想要写书,可以写一些教化百姓移风易俗的好书吗,那时自然就不会被封了。何必写这样杂书去迎合那等粗鄙之人的口味?”
王文龙气的好笑,反问他道:“我见本月赵司月捆单中有好几本武侠小说,也都讲些侠以武犯禁的故事,为何独独禁我的而不禁他们?《连城诀》这书连南北两京的许多高官都看过,难道他们都是粗鄙之人了?”
赵尔固闻言也是一时语塞。他只针对王文龙,可不想得罪其他喜欢《连城诀》的官员。
赵尔固眼睛一转,他知道王文龙的书籍之中《民族国家论》争议最大,决定只抓住这一个痛点攻击,于是诡辩说道:“我以为写文章要论心,先生的《民族国家论》思想偏僻,其他文章也难免透着些诡异意思,我做学问以中正平和为主,最看不得这些内容,是以对先生的书格外严查了些。”
王文龙冷笑问道:“是以赵司月是因为《民族国家论》而针对我了?”
“是了,此书实在违背礼法,什么民族主义,自古也未听闻过的。”赵尔固咬死说道。
“如此我便晓得了,告辞。”王文龙拱拱手,转身就走。
离开鹤山书院,王文龙直接来到《苏州旬报》的编辑部,邓志谟连忙上来问道:“建阳,赵司月那里如何说?”
王文龙说:“这一期《苏州旬报》第三版给我留一个大版面。”
邓志谟道:“建阳要写什么文章?”
“打辩论!”
王文龙真是有些生气,之前他写出《民族国家论》之后懒得去和市面上那些批评他的文章计较,只想让清者自清。
可现在既然赵尔固抓着此书的争议来攻击,那他就好好跟这些攻击的言论理论一下。
邓志谟跟着王文龙一起走进总编室,就见王文龙铺开稿纸,稍稍思索,便在稿纸的最右边写下文章标题《古来之民族主义》。
民主主义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是影响最为广泛、内含最为复杂的一种社会思潮,从梁启超号召建立中华民族开始,各个党派文人挖掘中国历史上的民族主义内涵,早就将中国民族主义的思想史给梳理的无比清楚。
攻击《民族国家论》的人以为中国古代没有类似民族主义的思想,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王文龙提起笔就开始洋洋洒洒的书写:
“今有人以为民族主义乃是本人提出,古之未有,此论诚为可笑。
民族主义于各国、各文明从不缺乏,中华亦然。
上古之人古人鲜以“民族”名之,然家族、氏族、公族、宗族、邦族、国族及部族等词,于古籍中屡见不鲜。
自宋以来有金石学,而今又兴甲骨学,考“族”之本义,从甲骨文、金文观之,原为家族、氏族,或以此为基础所建之“社会军旅组织”也。其所寓之血缘宗亲之关系,盖早期族类观念之基石。
随社会之进步,各族活动地域之拓展,各族因频繁交往而渐融合为愈大之地域共同体,即古之所谓“民族”。于其中血缘成分日益复杂,种族观念遂有泛化,共同之语言、习俗及文化认同则日显重要,遂成今所谓之“文化民族”。
至晚至于春秋时,中原地区已形成且日益发展之“诸夏”或“华夏”,即显此鲜明之趋势与特征也。
圣人所谓:南夷与北狄交,而中原不绝如线。非将中原之华夏文明当作一民族,而与南夷与北敌不同者为何?
此乃民族主义也。
《礼记.礼运》有云: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
天下一家,大道不孤。此即《民族国家论》中合各民族为一之观点来源,究其根本,皆圣人言语。”
王文龙给自己的理论找了儒家的法理基础,接下便又开始描述中国民族主义思想发展的过程:
“秦以前所谓国家,单指一家一姓之国家也。秦以后,中原王朝即追求国家与民族之认同。汉时人有: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之语。其豪情千古可见,此时之国家已非刘姓一人之天下,亦是汉人子民之国家。以此观之,其时汉人之民族主义已然出现。”
“此后春秋时的华夷之辩也继而发生改变,华夷之间不再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主动化胡为汉。”
“至唐时,韩愈所写《原道》叙述此法最为精确: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自唐宋而至于今,此言想必闻者不少,有人以为韩愈不辨华夷乃是退步,其实详察之便可明白,此等说法皆是一脉而下……”
王文龙列举了大量中国古代将海外民族化为中原民族的具体事例,这年代的人能够通读历史的本就不多,更别说信手拈来的使用生僻史料作为自己的论据。
写完论据之后,王文龙最后又总结民族主义思想的优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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