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天：执掌阴阳 第225节

　　无数次噩梦，他看见蛇嘴翻张，将他的独子一点点吞入腹中，蛇身中段高高鼓起，分明小儿形状，几能辨出哪里是口鼻哪里是手脚。

　　他双目充血，口中嗬嗬有声，操刀将那蛇剁成几段，救回的却是被蛇的体液腐蚀至黏稠且面目模糊的婴尸。

　　夜半醒转，大汗淋漓，转头看床铺内侧，那婴孩气息匀长，睡得正酣。

　　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护住自己这仅有的根苗。

　　这日外出收账，归家已晚，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扇，周身的血忽地直冲头顶。

　　他看见一条蛇，蜿蜒扭动，盘曲而上床脚，下一刹那便要探入那帷帐之中。

　　真真天可怜见，让他逮个正着！

　　他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捏住那蛇的七寸，本要唤醒夫人，听夫人的呼吸轻慢，便息了这念头。

　　端详眼前这蛇，忽地想到，自夫人有孕之后，他便再未尝过蛇羹。

　　念头一起，馋虫大动，腹内似有无数小手，揉捏他的胃肠，又似有无数小口，嗷嗷翕合，听那细细低语，都是“我要”“我要”的声音。

　　他再按捺不住，紧捏那蛇，直奔灶房。

　　素日杀蛇做羹的器具都在，略已蒙尘，他竟顾它不得，手起剪落，那蛇头骨碌碌滚至脚边，双眼大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来不及精心准备佐料，他急匆匆在灶上的铁锅中倒入好几瓢水。

　　生火，又折至砧板旁，顾不得剥皮去骨，急急抓起旁边的菜刀，高高扬起，狠狠下刀，将那蛇身剁成一段一段。

　　好几次用力过狠，那刀深深陷入砧板之中，费了好些力气方才拔出。

　　水沸，蛇身被扔入水中，腥热之气蓦地盈满灶房，他贪婪地大口吸着这久违的气息。

　　蛇段便在汤锅中上下沉浮，他守在旁侧，痴痴地等，痴痴地看，直到门口响起一声惨叫。

　　转头看，夫人只着亵衣，软软瘫倒在门侧，伸出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他。

　　他兀自觉得好笑，做蛇羹而已，夫人怎地这幅惊慌的神色？

　　夫人的惨叫声唤起了家中的下人，那些个使女小厮纷纷披衣过来。

　　他不解地看他们在门口乱作一团，那些个使女一迭声地骇叫，小厮们一个个都脸色惨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吵声越来越大，引来了邻人，然后是更多邻人，最后是衙差。

　　他低头看汤锅，身子也随之一下子软了。

　　那白森森的，分明是小儿指骨。

　　他张了张嘴，一抬脚，踢到什么圆溜溜的东西——哪里是什么东西，正是小儿的头颅，骨碌碌滚至夫人身前。

　　夫人张了张嘴，已经呆得发不出声音了，顿时昏死过去。

　　于是，他被判了斩刑，秋后决——原因很简单，他烹食了自己刚满月的孩子。

　　在一阵萧瑟秋风撼落开封道旁的黄叶之时，这案宗被呈交到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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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因果报应 （1）

　　听着公堂之上，那老者的叙述，事情看似已经真相大白，凶手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条捕捉回来的蛇。

　　可事情似乎也没那么简单，所有人包括包拯在内都还是一脸的懵逼状态，云里雾里。

　　“你的意思是说，那人的夫人从未真正诞下婴孩？”包拯看向徐公旦.

　　“也不能这么说！”应声的不是徐公旦，而是一个妙龄女子，她抬脚跨进府门，顺便冲着当值的衙差笑了一笑。

　　不是别人，正是端木倩。

　　她似乎有意打断徐公旦。

　　“原来是端木姑娘！”

　　包拯一双眼睛顿时转移在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脸上，严格来说，这是一个贵客，别看她年纪轻轻，又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可包拯对她却极为欣赏。

　　“事情是这样的。”端木倩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徐公旦，而徐公旦头却微微低下，不敢和端木倩正面相视。

　　“端木姑娘，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开封府的衙差也迫不及待的问道，他们对端木倩不妨敬畏，而且还很喜欢和她打交道，其中的原因当然也不言而喻了，因为端木倩的容貌在开封城，不，应该是整个大宋朝找不出第二个人，每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

　　端木倩却没理会众人的眼光，甚至没有搭理的意思，而是看了展昭一眼，而后又淡然地看着包拯，道：

　　“此人活杀了那许多蛇，又嗜啖蛇羹，久而久之，那些蛇临死时的怨气便郁结在那人体内，上下窜撞，苦寻出路，趁着他与妻子欢好之时，便……”

　　大家已经知道端木倩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了，端木倩没说，因此大家也都不问。

　　“原来是这么回事？”包拯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不过眉头却深皱不止。

　　端木倩接着道：“所以，这怨气便转至那人妻子体内，与腹中的元胎合二为一。那人妻子所诞下的，在百日未足之前，并不算是真正的婴孩……”

　　“大人，根据端木姑娘所言，此案可以精怪论之。”公孙策停下了手中的笔，没再继续录案，而是将目光看向包拯，征求包拯的意见。

　　包拯凝了凝神，道：“个中并无精怪，如果一定要说，只能说是因果报应使然。”

　　“因果报应？”公孙策皱眉。

　　此刻，端木倩却笑了，在公堂上堪堪转悠了一圈，而后走到公孙策的身边，道：“公孙先生聪慧过人，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想必公孙先生听过一句话。

　　多儿多女多冤家，无儿无女坐莲花，又有人说，儿女是父母欠下的债，是前来讨债的？”

　　“这话曾有耳闻，不过和此案似乎没多大的关联。”公孙策不解的看着端木倩，一副虚心请教的神态和口吻。

　　“凶嫌杀蛇无数，欠下历历血债，蛇的戾气郁结成胎，托作婴孩，也算是今世前来讨债。但是形体的转换与托生并非顷刻便成，在百日未足，尚未浸染足够尘世人气之前，总还改不了之前习性。所以那人夜归之时，会看到那婴孩幻作蛇形游走。”

　　公孙策只觉匪夷所思，其余人均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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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因果报应（2）

　　“不只是蛇，所有由畜生道投生为人的，百日未足之时，总是改不了做牲畜时的习性，只不过幻作原形的少之又少罢了。

　　退一步说，哪怕是人再世投生，你当那一碗孟婆汤，便真的立时抹消了前生记忆？他们都还是略略记得些的，所以刚出生的婴儿只会啼哭不会说话，待他们学会说话时，故旧之事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百日未足之时，那婴孩可人可蛇，所以那人当日所杀是蛇而不是人。”展昭略有所悟，一副质疑的目光看着端木倩，“但是百日之后，那婴孩就再转不了蛇身，届时那婴孩就是人而不是蛇？”

　　这话从展昭口中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拗口.

　　其余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表示很闷逼，这一会儿是人，一会儿又是蛇的，这委实太离谱了。

　　“可以这么说吧。”端木倩怅然道，“所以他当日看到的和所杀的，只是一条蛇。只不过那蛇死后，蛇灵涣散，剩下了原有的人形肉胎。旁人看到了，自然会认定他是杀亲子而啖之。”

　　“这样的案子，让大人如何去判？”展昭苦笑不已，虽说包大人开启天眼，可终究还是人，不是神，更不是阴间的阎王爷，这样的案子可以说是从所未见了吧！

　　想到这里，展昭续道：“说它是蛇，它百日之后又会完完全全蜕变为人；说它是人，它偏又幻化了蛇遍地游走，那人杀的究竟是蛇还是人？”

　　“那就要看包大人作何想法了。”端木倩嫣然一笑。

　　“堂下听判！”包拯将惊堂木一排，做出了宣判。

　　闹得沸沸扬扬的永州食子案，终于尘埃落定。

　　端木倩说得不错，个中并无精怪，因果报应使然，因此上包拯也就没必要将责任归咎于老者头上。

　　若无那次偶然的“夜归”，一切都会在不经意间发生——上半生辛辛苦苦积累的家业，下半世都会败在那前来讨债的“蛇子”身上。

　　偏那投作人胎的蛇一时半刻转不过性来，幻作了蛇形四下游走，叫他逮个正着，手起刀落，又是一锅蛇羹。

　　他杀的是蛇，还是人？

　　大堂之上再次掀起一股议论的浪潮。

　　“他当日看到的是蛇，杀的也是蛇。”包拯打断了议论之声，正色道，“他若看到的是那小儿四下爬玩，怎么可能动杀戮烹煮之念？”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此案终以妖法障目而结。

　　大堂之上，结此奇案，观者哗然，议论纷纷。

　　那人却无丝毫喜色，木木然任人除去镣锁木枷，似乎犯案的是旁人，得释的也是旁人。

　　张龙、赵虎奉了包大人之命，与了那人些许银子，将他送至开封城郊。

　　由始至终，那人未曾说过一句话，拜别了张龙、赵虎，闷头而走，直到猝然间撞上一个人。

　　端木倩。

　　“我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自那之后，你从来不曾开口讲过一句话。”端木倩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人。

　　只见他躲闪着端木倩的目光，绕开她站的位置，想继续行路。

　　“你不说，我也会知道。”端木倩笑笑，忽地右手虚张，旋即往半空一带。草丛中一只惊慌失措的老鼠，不知被什么力道牵扯而出，吱呀乱叫着腾跃于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