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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k:午夜之刃 第658节

  卡里尔·洛哈尔斯不置可否地对他颔首。

  ——

  但丁,或者说,路易斯·但丁将他的头盔摘了下来。

  他洁白的脸上汗淋淋的,掺杂着硝烟与鲜血气味的夜风吹拂而来,把他束起又缠绕在脖颈上的战士辫吹得晃动不已。

  这幅景象,让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身处巴卫二上的时候。可惜,那颗荒芜世界的一切都早已离他远去,留下的只是但丁,圣血天使的战团长但丁。

  原体的近侍,圣吉列斯的右手,大天使的威严与利剑——一个同样被人们视作象征的存在。

  太阳系的人们已经忘记但丁是个战士了,帝国其他疆域的人们更是没听过他的存在。或许从前有人知道,但现在已经逝去,时间足以埋葬一切。

  他笑了笑,尖牙利齿探出嘴唇,显得有点狰狞,但他没有那种威胁之意,也并无任何饮血的渴望。

  血渴早在和圣吉列斯为伴的多年中离他远去,但丁时刻保持着理智,尽管杀戮还是会让他的本能有所触动,但他已经能够控制它们了,就像他控制自己的剑。

  他低头凝视自己手中的武器。

  但丁看见一把绝对的凶器,它在很多年前带着嘉奖从银河的另一端飞行而来,从火蜥蜴们手中被交付于他。

  他们的原体,伟大的伏尔甘听说了但丁在恶魔入侵中所做的事情,因此给了他奖赏。在官方辞令中,这是因为他以一人之力保护了那个要塞中的夜曲星铁匠们,但真实情况其实并非如此。

  那群铁匠名义上是从夜曲星前来泰拉朝圣,可实际上,他们其实是伏尔甘的族人——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族人,一群拥有超凡脱俗技艺的铁匠。

  他们以自己的双手和鲜血为代价将火龙之主的一件杰作交到了泰拉。

  但丁不知道它是什么,实际上,他在战斗时候甚至不知道要塞内还有除他以外的活人存在因此,当这把巨斧被交给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是圣吉列斯劝说他收下。

  在巨斧的斧面所散发出的莹莹蓝光中,但丁仰起头看向了天空。他看见一颗划过夜空的璀璨流星,它真的明亮如星辰,甚至足以照亮半个夜空。

  而但丁知道,那不是流星,那是他的基因之父。圣吉列斯已经很多年没有飞过了,尽管人们都知道他可以飞行,知道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用肉体征服天空的存在,但他不再飞了。

  但丁曾经在一次晚宴后询问原因。

  “噢,这其实很简单,我的儿子。”圣吉列斯说。“人们渴望看到我飞翔,是因为这能为他们带来鼓舞。但我其实只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再者,我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扇动我的羽翼。”

  但丁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很久才进行追问。

  “第一种情况,是在战争结束以后。我经常这样做,我会飞上天空纵览全局,狂风会将鲜血从我的盔甲上撕扯下来,高阔的视野也会让我看见战场的一切。”

  “我要知道有多少人因我的命令而死,我还要知道这些人在死前因他们自己的双手获取了何等荣耀。我发过誓,但丁,我会记住这一切。”

  “活着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礼物,我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献出它,所以我必须慎重。可是,你也知道,就算你再怎样谨慎小心,在战争中,死亡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因此,我要飞翔,生者们会看见我,而当他们看见我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是圣吉列斯在哀悼死者。”

  “第二种情况就很简单了——我为胜利而飞。如果这场战争需要我飞行,那么我就起飞。我会带着剑去找敌人,然后将其斩首,就这样简单。”

  那么现在呢,父亲?

  但丁看着那道流星逐渐离他远去,沉默地发问:现在,你也在为我们哀悼吗?

  如果圣吉列斯听得见,他会回答。可他现在身处万米高空,呜呜的风声是他唯一能听见的事物。

  几架雷鹰掠过他朝着战场另一处远去,云层之上的世界黑暗又寂寥,群星斑驳地挂在幕布之上。

  由红泪号领衔的一支庞大舰队正停泊在外围轨道,没有接近,以此避免引发潮汐一类的自然灾害。从圣吉列斯的角度抬头凝望,它们几乎像是镜面中的巨大黑色阴影。

  他看了眼自己的旗舰,随后便一头扎进云雾之中,朝下俯冲。潮湿的水滴结成了碎冰,挂在金甲的缝隙之中嘎吱作响。

  圣吉列斯的金发飘扬,双眸亮如正午时分的太阳.他清晰地看见了一切。

  被炮弹轰炸留下的弹坑,破碎的尸体,穿着简单护甲手拿光枪的卫兵,在不远处接受治疗的政委,冒着黑烟快要报废的运兵车,正在接受维修的坦克和忙碌着的车组人员。

  离他们不远,是身穿陶钢的阿斯塔特们。他们刚刚打完一场血腥的战争,药剂师正在从死去兄弟的遗骸上收取基因种子。

  对胜利的喜悦和对亡者的哀悼共存于他们之中,叛徒们的尸骸正在挖掘出的焚尸坑中接受钷素火焰的净化。恶魔们的血肉则早已化作以太精魄消散

  是的,这就是战争的真相。荣誉是后天附加之物,在战争中没有荣誉可言,只有死者与侥幸活下来的人。

  他们知晓自己为何而战,所以他们力战而亡。

  圣吉列斯悲伤地看着这一切。

  他再次飞翔了,而他并不为此感到喜悦,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场战争结束了,可它不过只是一个号角罢了。

  发生在这个农业世界上的一切都仅仅只是某种先兆,就像它本身一样,对这只舰队而言,它无足轻重,只是沿途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

  甚至都不需要其他战团参与,圣血天使们便一马当先在十个小时内取得了胜利但是,这场胜利,只是开始。

  圣吉列斯身体沉睡已久的战争本能正在苏醒,它告诉他,血腥的风暴正在迫近。

  可是,它会降临在何处呢?

第554章 72黑暗远征(六,来自地狱的邀请)

  如果一个人已经住在地狱里,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来自地狱的邀请?

  罗伯特·基里曼想不出理由。

  他握着一块木板,以双手将其深深地插入了泥地之中。他没有用锤子锤击,也没用锄头提前翻转泥土,他看上去甚至没用什么力气,那块木板就深深地陷进了泥巴中。

  他转身,弯腰捡起另一块木板,然后再次将其插入地面。他的工作相较于脑海中的设计图来说不值一提,但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得到的最好条件。

  他身处的这个村镇——拉芬——是一个原始且落后的地方。

  大部分建筑都由木头组成,仅有的三口水井有两口已经枯竭,人们不得不前去危险的河边取水。防御工事聊胜于无,卫兵队一共由三十一人组成,只有一半不到的年轻人。

  真正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只有一个人。

  罗伯特·基里曼知道他是個逃兵,他一看到这人就明白了,哪怕在这以前他其实从未见到过任何逃兵。但人们并不在意这件事,因为他们实际上都是逃跑的人。

  基里曼思考着这些,仍然很专注地干着活,烈日高悬,打在他的脊背上,带来一些温暖。他花了两个小时竖起了一面高约两米,长达十六米的木头篱笆,然后才返回村镇里。

  十几颗大树被堆放在村口的广场上,男人和女人们正在用斧头切割它们,这不是个容易的工作,所有的这些树都在前不久的大雨中吸足了雨水,湿润的木头要比干燥的难处理上几个级别。

  在他们身后,是一群正在搬运已经处理完毕木头的半大孩子。

  他们正在用简陋的手推车完成这项工作,在天黑之前,所有处理完毕的木头都会被运送到村镇的另一端。当然,孩子们一次往往只能运一根,大部分工作实际上都由他们的父母完成。

  基里曼会在那里进行彻夜不眠地工作。他对今天有了完整的规划——白天将这些篱笆似的城墙完全建造完毕,晚上则在篱笆后挖掘陷阱。

  木制品的确是难堪大用,但它们的湿润和他的力气足以让这些东西成为能够暂时抵抗威胁的防御工事。他走过人群,得到了人们所能给出的最为热情的赞美与欢迎.

  基里曼对此很不适应,他来到这村镇不过才一周有余,而他们已经完全相信了他。

  这件事细究起来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他从一伙绿皮野兽的手上拯救了他们的牧师和其他外出寻找水源的人,二是因为他在这一周内以一人之力打退了那些野兽的三次进攻。

  人们因此对他顶礼膜拜,他们实际上是难民,是从南边的一座城市中逃出来的。那里被同样的野兽攻破了,穿着铁甲的骑士被屠杀,整座城市都被点燃了

  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逃的够远,所以才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小小的村镇。不过,就目前看来,他们逃得还是不够远。

  如果基里曼不出现的话,他们大概还会接着逃下去,他们已经失去了和这些野兽对抗的勇气。

  基里曼走向村镇中央,那里有一个对他来说较为低矮的木质建筑,外墙被人用磨碎的青草涂上了一个简陋的天鹰。

  一个中年人站在门前等待着他,他穿着件因为破损而变得滑稽的长袍,头被剃光了,这是身负信仰的象征。

  他诚惶诚恐地看着基里曼,想要鞠躬或是跪拜,却又因为他的命令而不敢这样做,于是他只好战战兢兢地待在原地,看着罗伯特·基里曼一点点地走到他面前,遮蔽了他能享受到的所有阳光。

  “列休斯。”基里曼叫出他的名字。“冷静下来。”

  他的话起了一定作用,牧师用一种混杂了崇敬和畏惧的目光盯着他,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遵命,我的主人。”

  “和我来。”基里曼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他不喜欢,也还不习惯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但他必须这么做。这是个原始的世界,人们习惯性地服从于权威,而非那些真正值得相信的东西。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也没什么资格去指责这个牧师。他利用了后者的信仰,而且占据了一个偷来的身份

  是的,他知道自己不是罗伯特·基里曼。他已经用多达上百个的理论模型进行了论证,最后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他不是罗伯特·基里曼。

  可是,他想活着,活着的感觉无与伦比。

  他带着牧师走到村镇后方,孩子们恰好在此刻返回,由他制造的手推车暂时地变成了某种载人的玩具。几个小孩子坐在脏兮兮的车斗里,稍微年长一些的则推着车.

  他们本来是笑着的,天真与童趣短暂地得到了释放,却又因为基里曼的到来而停止。坐在车斗里摇晃双腿的孩子也跳了出来,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低着头,和年长的孩子们迅速地离开。

  基里曼目送他们远去,心中有些压抑的感觉正在蔓延。他把这种情绪扔到一旁,然后带着牧师走到了村镇后方,那里有工作正等着他做。

  他握住一块木头,开始找寻合适的位置,并问道:“继续吧,我们昨日说到哪里了?”

  列休斯咳嗽几声,犹豫不决的嗯了几声,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我们谈到了领主——愿帝皇保佑他的灵魂。”

  “他死了。”基里曼说。“帝皇要怎么做是祂的事情,但你的领主已经死了,而我们还活着。所以继续说,列休斯,不要停,除非我告诉你停。”

  他将那块木头深深地灌入地面。

  “遵命,主人。”牧师说。

  他的声音在颤抖,这是他开始回忆的证据之一。他在那座已经被毁灭的城市里经历的一切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对他来说,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受刑。

  基里曼同情他,因为他自己也有些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情,比如那些鹿的眼睛

  但他必须这么做,他想活下去。

  他必须了解他的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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