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96节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逢的人

狮子鼻树海。

藤泽苍介呼出一口灼热的白雾。在他身后，苍茫夜幕之下、皎皎星河之间，巨人与基里艾洛德人遥遥相峙。

哪怕是简单地跨出一步，对在这附近的人来说都是一场不小的地震。是的，在击败马农星人后的短时间内，迪迦又出现了。不同的是，他看上去不那么精神；相同的是，他依然分出大部分精力小心翼翼地守着某片林子——胜利队在那里。

“真会趁人之危啊，这么多年，基里艾洛德人还是没变，”索鲁卡说：“喂，小子，我劝你最好不要用强力型。”

他的话打断了大古的动作，在后者询问之前，索鲁卡解释道：“他八成就在这等着你呢，等你放弃速度优势，不要被他迷惑了，你和他拼拳脚又如何？我帮你盯着，你听我提醒。”

“是。”大古打起精神。

这种感觉非常新鲜，就像玩单机游戏时朋友造访，单机变联机，两人嘴里互相骂“狗东西你演我”，一边摁手柄的同时抢薯片。

大古发现队友都陷入异常的昏迷时，责任感和面对未知的忧虑一同袭来，这让他在面对马农星人时几度差点失手。现在他心下大定，索鲁卡的话语似乎有股叫人安心的魔力。

“右边！”索鲁卡说，大古明明看到基里艾洛德人的爪子朝他左侧探来，但还是顺从地抬起右臂格挡——恰好热风袭来，明亮的火焰像龙卷风般扑向他。

“老手段，”索鲁卡评价道：“这种火焰不比蓄力后的攻击，以迪迦的防御不会有问题，迎着它，冲上去！”

“啊，好！”大古努力透过跃动的焰舌看清基里艾洛德人的位置。

地震又来了。

十二号“帕拉蒂娅”转过头，看见迪迦顶着烈火龙卷大步上前，能融化钢铁的温度紧紧拥抱着他，火焰被劈开，像流水遭遇顽石。流水试图推走它，但它稳稳地伫立在那，虽然没有锋刃，却比任何刀剑都要锐利，足以斩断一切。

大量蒸汽腾入穹顶，那里有希尔巴贡制造的彩虹，和看不见的墙壁，蒸汽云映着火色光辉，将夜色熏染得仿佛迷梦一场。

“要是梦就好了。”“帕拉蒂娅”到底没喊住苍介，他瞪着发红的眼睛找上了入侵者的队伍，“帕拉蒂娅”的劝阻只换来对方不满的回头。

“你拦不住他的，”八号“阿姆伊”平静地说：“他是接受了守陵人力量的‘改造人’，你看对面位置左二的女人，她的腿和皮肤，是不是很眼熟？”

当然眼熟了，在基里艾洛德人的无数场实验中，在与藤泽苍介相处的短暂时日里，她对这类仿佛爬行动物的青灰色皮肤外壳，和反弯、关节处长有骨刺的腿爪极为熟悉，它们同出一源。

那名女人她也是认识的。

“调月绚纱……是那个叛徒！”“帕拉蒂娅”将“神村绫”三个字咽进肚子里，她知道苍介的听力变得好太多了，索性避了关键不谈，只问道：“她怎么敢回来？！”

一名背叛基里艾

洛德人，倒向娜迦人的叛徒，因她的背叛，向来关心她的哥哥神村棹被认定为失去价值的不安定因素，不得不被处死。

现在她回来了，还带着娜迦人改造的恐龙人，这算什么？她难道以为就凭这些力量，便足以伤到基里艾洛德人？

“哪来的怪物。”另一头，同样发现他们的正木敬吾等人将注意力从巨人身上移开，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跑在最前面的苍介身上。

两米多高的怪物，想不注意也难。

“基里艾洛德人的改造品吧，真可怜，”调月绚纱抬起航炮，目不斜视：“正木，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这里交给我们。”

正木敬吾绕过他们慢慢走向鏖战中的巨人，留下句不咸不淡的话：“你如果因为他是‘同类’而手下留情，我这次不会说出去。”

调月绚纱只“嗯”了声，视野内，那只两米高的怪物越来越近。他攀着所有自己能够得着的东西，把自己尽量往前甩，相较于人，倒更像是四脚并用的动物，迫不及待地朝目标奔来，倾尽全力。

茂密的灌木从被他碾出条路，被用作借力的枝干大部分被利爪刨断，于是他所经之处林木倒伏，像什么发狂的兽下了山，堪堪遮蔽脸庞的兜帽偶尔被风卷起，露出一双眼睛，闪耀着灼目的红。

“真痛苦对吗？失去理智的感觉，”调月绚纱不需要准星，她可以在开枪前尽情观察自己要消灭的目标：“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她抬着冰凉的枪柄，经由研究员们改装的枪械，不，“航炮”，后坐力和它的破坏性一样疯狂，常人摁下扳机的后果只有枪口扬上天，同时从胳膊到肩膀，骨折几处看这支枪的心情。

但调月绚纱能压制住它，目睹她训练的研究员评价：“就像干了两瓶伏特加的俄国人掐住了一头棕熊的脖子。”

“我可没有俄国血统，”调月绚纱说：“除了我的故国，我身上只有怪兽的血。”

怪兽的血，准确地说是来自三千万年前便在宇宙人之间扬名的怪兽“塞缪尔”。基里艾洛德人的克隆实验里，没有一例能成功复制出可堪一用的活体，它们要么增殖成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块，要么早在胚胎时期便停止发育，只给辛苦的研究员回报点儿胎血。最成功的克隆体是永远不会醒来的“动力炉”，外形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但除了提供海量的能源外别无他用。

于是，基里艾洛德人不再追求复制母本，他们寻找有潜力的实验体，希望开拓出一条新的路线。

“这条路对基里艾洛德人来说是成就，对我们来说只有无尽的痛苦。”调月绚纱在心里默念，那只怪物、那名同类越来越近了，她可以看清对方开合的嘴，里面裹着长长的獠牙。

手指用力，机括转动发出轻响，她呼出口气：“这就送你解脱。”

第一百五十章 馈赠

藤泽苍介不知道，神村绫其实擅长枪械。

这一点甚至比她作为调月绚纱时，喜欢依仗身体素质的优势欺负不长眼的宇宙人还藏得深。

“你需要什么样的武器？”装备部的研究员问。

“枪，越凶越好，最好一发子弹能当榴弹使，不必担心后坐力。”调月绚纱说。

研究员噎了会儿，回她：“我以为你会要一把趁手的刀或者匕首，我们给你添加些特殊的合金，保证它切宇宙人像切蛋糕，你就和动作片里的猛人一样，最后决胜负的总是冷兵器。”

“有枪傻子才用冷兵器，”调月绚纱矜持地端坐，精心描绘的美甲在阳光下透出果冻般的质感：“在遇到基里艾洛德人之前，我见过活得很好的人都是要一手枪一手钞票的——我以为最有文化的先生被杀了头，我以为最富有的家族被灭了口，那时候只有枪才是最大的倚仗，它对我来说，代表着‘安全’。”

早年的经历对一个人来说至关重要。尽管调月绚纱如今已不需要枪支提供安全感，但她仍喜欢并信赖着它们。

只要手里握着它，她相信自己永远不会沦落到最艰难的境地。

现在她正握着枪，装备部改造的一线产品，除了她或者装上支架当炮使，没人能用。随着撞针的敲击声，枪口火焰照亮了她被青灰色皮肤覆盖的脸。

两米高的怪物前进的动作骤然停止，他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而后弓着腰，喉咙里发出闷雷似的低嗥。

“这样杀不死他。”调月绚纱想，看来是改造多时的人了，不像一些初期便搞得面目全非的实验体，一枪下去能碎掉满身内脏。

“别过去！”她喊住阿达姆和伊舞：“你们帮我解决他的同伴，这个人……亲爱的‘同类’，我想和他多聊聊。”

“谁要和叛徒聊！”“帕拉蒂娅”见两名恐龙人迎面而来，怒急道：“娜迦人的走狗！以‘秩序’为名，其实干的脏活儿一点也不少！”

“那

么你很干净咯？可爱的小姑娘？”调月绚纱刺了句，她打横枪管，那只“怪物”的爪子便刨在了枪身上。

火星溅落，在两人的眼中亮起、熄灭，像流星坠入大地，短暂的绚烂却足以擦亮黑夜。

“你……”出乎意料地，两米高的怪物还能发出属于人类的语言，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你也是被改造的，为什么要帮娜迦……”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再也没说下去。陌生的气味浸满鼻腔，这令他难以继续交流。他低头，盯着自己正敞开着涌出黑血的左臂。

调月绚纱一脚蹬在他肚子上，像燕子般轻巧地翻身跃出，她双手据枪，舔了舔嘴唇：“是不是很好闻、很有诱惑力的气味？是你的血。”

好闻谈不上，在旁人的嗅觉里大约只是普通的腥味。但对他们而言确实很有诱惑力，甚至覆盖了痛觉，藤泽苍介几乎要被铺天盖地的食欲席卷——他想要更多，想要进食。

“不要直勾勾地盯着我啊，”调月绚纱轻笑：“作为你的‘同类’，我也饿了很久……这种野兽一样的习性，拜基里艾洛德人所赐，你说我为什么要找娜迦人？”

枪口火焰再次燃起，震耳欲聋的轰响惊起无数变异的虫子和飞鸟，它们四散而逃，慌不择路。仅仅是枪声，其实不足以将它们惊吓到如此地步，真正令这些动物奔逃的是发现捕猎者时，自保的本能。

航空队的飞行员、神秘的舞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只青灰色的怪物。反弯的腿爪赋予惊人的爆发力，带着倒钩的手爪带来可怖的杀伤力。不同的是，苍介愿意使用自己的獠牙，但调月绚纱到底在乎已经不存在的形象，她紧紧抿着嘴，试图优雅地拉开距离。

两人身上“外来”的血液沸腾，随着时间的推移，骨质外壳上渐渐浮现细密的鳞片，方圆数百米内的动物尽数向外逃离，仿佛遭遇了巡山的老虎。

“真是恐怖的怪物。”伊舞略微侧过头，她的余光看见两道影子像炮弹一样接连撞断好几根树干跌出去，轰响声四下回荡，枝干与叶片崩腾决去，坠如雪练倾河。

两声暴躁的咆哮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合作者，谁会想到那样美丽的皮囊下面竟住着一只猛兽呢？

“恐龙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怪物？”“帕拉蒂娅”胸中火起：“他一直想着自己的恋人和朋友，不像你们，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恐龙’吧？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告诉他们丸迫奈扎胸前的中子弹真正的杀伤范围？”

“我不像调月那样擅于口舌，”伊舞复又张开爪子：“你能活下来再说吧，‘可爱的小姑娘’。”

……

距此地一公里开外，藤泽苍介等人造成的异响渐渐远去，正木敬吾的耳边除了脚踩落叶的咯吱声，便只剩下巨人行动时带来的风啸。

“位置正好。”他走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地，有裸露的岩台。背后是巨人之间的战场，低头则能将山谷一览无遗。

希尔巴贡。

山谷里蹲伏的怪兽，是这座魔境的真正主人。

它并未被撤离的其他基里艾洛德人带走，而是驻留在此。被放弃了？还是在等待饲主的命令？不管怎么说，总不可能是等着帮助迪迦就是了。

“基里艾洛德人……”正木敬吾从怀里掏出自己和丹后雄二精心钻研多年，才制造出的成品。

“地球人的命运什么时候轮到宇宙人指手画脚了？”他将成品握在手里，五指抓牢的那一刻，光芒呼吸般闪烁。

“他们应该仰赖我，也可以仰赖迪迦，甚至TPC，但绝不可能是宇宙人。”细微的刺痛感从掌心升起，几秒内蔓延全身，他知道，是来自超古代的血脉正被接连唤醒。

没人知道这份“馈赠”如何跨越三千万年的时光传承而来，没有断绝，正木敬吾和丹后雄二至今也没有弄明白它如何在稀释得不成样子的情况下仍能发挥作用。

他只知道这段基因意味着人类与巨人之间的联系，未知的巨人石像给予他关键的启发，被用作动力炉的怪兽尸体上的能量波动为他带来了新的灵感。

“来吧！”正木敬吾仰起头，他不知道那座石像的主人的名字，但他暂时起了个代号——瑟拉曼努（selamanu）。

更剧烈的风吹来，视力模糊的希尔巴贡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光。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调度

宇宙。

恒星风跨越数亿公里，带来远方属于太阳的讯息，拖曳着芭德布残骸的塞缪尔忽然抬头，地球的影子拉得很长，没入无穷的黑暗之中。

贝洛夫说：“太阳黑子很活跃，但是还在正常范围，不用担心我的设备被……”

“没时间了。”塞缪尔说。

不待贝洛夫询问，他加速飞向火星科考站。科考站驻员在短时间内第二次遇到了“友好的地球怪兽”，无数种诸如“

它是不是想通了决定来开个饭”“它猜到我们能源告急所以来助一臂之力”之类的想法涌上驻员们的脑海。

塞缪尔没心思打消他们的顾虑，只把芭德布的残骸往科考站附近一摞，当年规划时精心挑选的万马平川的地方凭空多了座山。

驻员扒在窗舷边，呆滞地望着外面庞大的阴影，以及阴影下臭着脸的“幽灵”，那其实是贝洛夫的投影。

“友好的地球怪兽”蹲趴在外面，俯下身又将一张狰狞的大脸怼到近前。之前已经见过一次，所以驻员倒不怎么害怕，只听塞缪尔道：“在这里寄存一下，有宇宙人来抢立即联系总部。”

“寄存？”驻员张张嘴，而塞缪尔已经转身飞远了，细长的尾上下摇摆着，很快与其主人一道融入漫漫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