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93节

“你不是会一招开辟空间的法子吗？去那里待一阵，他们失去了目标也就继续去监视宇宙人了！”贝洛夫以为他搞不清楚芭德布的运行机制，解释道：“哥布纽那种死程序不必说，就算是有个体意识的第一代智械，也很少有人会否认‘智械之父’的夙愿——以维持宇宙中的秩序为最高要领，和娜迦人的理想如出一辙！”

“他们的首要目标仍是自己认定需要监督的宇宙人，你只是因为我的芭德布的关系，吸引了注意力，”塞缪尔移动得极快，不需要贝洛夫指挥，他已经率先发现了一架迢迢而至的芭德布，贝洛夫觉得自己导游的快嘴有些不够用了：“喂！你去找他们做什么！”

“你说过要弥补错误，现在他们来了。”塞缪尔说。

贝洛夫觉得这只“地球怪兽”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是你听不懂还是我的地球语言用错了？他们的目标是宇宙人，关你什么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贝

洛夫下定决心拆掉自己的家对他而言已经是堪称开天辟地的壮举，他是万万想不到要和“同僚”们对上的，何况“同僚”还是冲着与地球人有冲突的宇宙人去的。

但塞缪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锁定了其中之一，他们之间隔着小行星带：“宇宙人和地球人的冲突，与芭德布监视和剿灭‘有威胁’的文明，是两码事。”

贝洛夫虽然是觉醒人格的智械，但终日和哥布纽们待在一起；塞缪尔虽然被他们看作“地球怪兽”，但其实有很多来自宇宙的朋友——且不论那亿万万个债主，哪怕是戈布和巴茨斯，也足够让他不至于粗暴地将宇宙生命划分为同一群体，以偏概全。

贝洛夫自己都认为芭德布以约束文明发展的方式“维持宇宙秩序”的做法偏激，塞缪尔怎么可能因为芭德布一时间的行为有利于他就放任自流呢？

用他这些年在TPC看过的案例，那就是无良项目组组长攫取人渣组员的研究成果，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桥段很解气，但要塞缪尔为此而支持组长窃取他人成果是绝对不可能的。

“宇宙人在地球犯的罪，TPC会处理，”塞缪尔已抵达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他将贝洛夫的投影设备安置在一块不大不小的陨石上：“他们人多，我不好照顾你了，等会儿再见。”

“喂！”贝洛夫抻着脖子望他，如果他拥有和地球人一般无二的身体，这会儿应该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的影子一闪一闪，像漏了电。

“那是完好无损的芭德布！三台！”贝洛夫想骂街，奈何声音根本传不出去，这破陨石上的空气稀薄得连羽毛都吹不起来。

“是，他们很危险，我不该只把你放在这。”塞缪尔“懂了”他的意思，他刨了个深点的坑，将装载了数据和投影的设备小心地埋进去，土壤回填，再以沉重的腿爪踏上几次，妥善压实。

贝洛夫的投影消失了，你不能指望隔着几米深的“墙”投影，外星技术也不行。

填土的过程中，贝洛夫的情绪非常激动，塞缪尔连声道歉，说知道埋土里不好受，但即使是这样也比在美塔领域安全，真打起来他没太多心思照顾一块老化的精密设备。

两人鸡同鸭讲，不，准确地说，是会念力的塞缪尔单方面谈话，而不懂念力，且气到忘记投影文字的贝洛夫无声骂出母语。

“就知道数据！”这是贝洛夫中断投影前的最后一句话：“到底你是智械还是我是智械！你们地球怪兽比自己的研究员还执著的吗？！”

塞缪尔还没有外星语精通到能读唇语的地步，他只能看出来贝洛夫气得跳脚，遂又踩了几下覆土，让设备埋得更严实些。

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说。

“再怎么下定决心，看见‘同僚’陨落在面前也实在叫人难过。”塞缪尔想。

他并不觉得宇宙人谈之色变的机械文明制造的“战神”芭德布能击败自己，贝洛夫紧张到主动跳出来报信，而塞缪尔尚有闲暇推想他的情绪。

再就是另一件事，塞缪尔好像明白为什么宇宙中的一些文明在这么多年间都没有多大进步，甚至有的在往回路走了。

以“秩序”为理想的智械制造者确实差点儿就要完成自己的目标：一切不安定因素在萌芽之际便被剪除，即使逃脱，也像娜迦人的飞船一样被整日追踪着，以至于不得不在大部分时间里隐藏自己。

忠诚的智械坚守着它们的使命，直到再也无法动弹的那一天。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异生兽因子

苍介与帕拉蒂娅、阿姆伊回到了魔境内。

漆黑的夜幕下，到处都是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辆火车开了进来，它横冲直撞，枝干折断、泥土翻覆的声音如涨涌的潮水，所有人四散奔逃。

苍介看得清楚，自身体异变后他在夜间也能看清很多东西——那些奔逃的是老鼠、甲虫、禽鸟，它们脸上写着类人的恐惧，身后，一双好似金属浇筑的脚轻易将数人合抱的树木踏折。

宇宙人的脚。

马农星人。

即使是不擅长作战的，被管家照顾得很好的大小姐也有着惊人的破坏力。

苍介看得呆了，直到帕拉蒂娅和阿姆伊一左一右将他拽走，才清醒过来。

“巨人。”他说。

“看到了，”帕拉蒂娅的神色溶在夜色里，看不真切，苍介只听到她语气淡漠地说：“就算你喜欢巨人，也要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看。”

阿姆伊折了根草茎叼在嘴里，忽而道：“迪迦来了。”

话音未落，马农星人即将踩实的脚下爆起一团明亮的光。

那一刻，世界仿佛变成了黑白两色。

过于明亮的光线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个黑点，但苍介的眼睛眨也不眨。他看见光粒子像被风吹烈的火星一样迸发，倒卷入天，自马农星人的脚下冉冉而起

，直至与之平齐。

好像所有阴翳都能被驱散，苍介情不自禁地向前跨了半步。

“别去。”帕拉蒂娅让他不要过于靠近。

风来了。

巨大生物哪怕是简单地一抬手，都能搅起一阵烈风。

“像TPC-α号。”苍介想。

他们回头找了处茂密的灌木丛躲着，风自头顶刮过。苍介觉得好像回到了航空队的机场，阳太开着令人艳羡的α号上天，自己蹲在地勤大哥身边，机翼的影子掠过他们的脑袋。

沉闷的击打声轰响如雷，是迪迦拦住了马农星人，他以肩撞将其击退，马农星人生疏地摆出架势，正被迎头痛击。

苍介不是没见过巨人作战，早在哥尔赞出现的时候，他就抱着“没有看现场”的遗憾心情，将当时的视频反反复复地看到倒背如流，迪迦一抬手就知道下一幕是什么情景。

但此时的感觉全然不同，和在久良良岛上远远地观望迪迦击败加库玛时全然不同。

苍介的眼睛、耳朵能捕捉到更多细节，也更能感受到其中的可怕——以及差距。

“迪迦好强啊，”他感叹：“我以为我现在至少再遇到木珍星的疯女人，不会被追得入地无门，但如果她也像这名宇宙人一样能变成巨人，我只有逃跑的份。”

阿姆伊的视线随着迪迦移动，不知道在想什么，草茎被他咬得上上下下地抖。

帕拉蒂娅在苍介和阿姆伊身后，她没有去看更引人注意的巨人，而是一直盯着苍介的后脑。

用兜帽遮掩，但也能看出奇异的轮廓的后脑。帕拉蒂娅知道，那里被骨质的外壳覆盖，像神话里奇异的猛兽一样，长着尖锐的角。

接受了来自“守陵人”的力量，早晚要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基里艾洛德人试验了无数个体。起先，他们试图还原巨人的身姿，找到了步入暮年的阿姆伊。后来，他们试图复刻超古代的“辉煌”，在一处保存完好的墓葬里发现了帕拉蒂娅的遗骸。

她的身体已然干枯，但若揭开皮肤，便能发现临近骨骼的地方仍保持着微弱的活性——难以相信，基里艾洛德在那里提取到了未知的能量。

这就是他们注意到“守陵人”的真正价值的源头。

一只跟随者索鲁卡的怪兽，不能说弱，但也不至于强悍到所有宇宙人都像逃避加坦杰厄一样绕着他。

早年，宇宙人在研究怪兽兵器时，也纳入了“守陵人”的组织样本。他们发现了一个成活率极低，但极为优秀能量源，于是有了雷丘兰星人飞船那样，以怪兽尸体为核心的动力仓。

可惜的是，那些怪兽尸体永远不能站起来，甚至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如果不持续、稳定地在它身上汲取能量，那么这些怪兽的身体将自我增殖，直到塞满培育舱，谁也不知道会发育成怎样的肉块。

开发看似走到了尽头，但基里艾洛德人在超古代人类，帕拉蒂娅的遗骸上发现了另一条路。

基里艾洛德人称之为“引导”，但在帕拉蒂娅看来，“感染”这个词更为合适。

他们惯常使用的生命改造根本不适合自“守陵人”身上取下的细胞组织。

基里艾洛德人发现，其实最适合的并非直接赋予其形体，将“守陵人”的力量注入进去，像上猛药一样加强，这样反而常常事与愿违。而是选择一个足够健康的个体，任由“守陵人”的力量赋予其全新的形体——它本身就可以完成改造。

帕拉蒂娅觉得它就像病毒，感染、侵入健康的躯体，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产生怎样的变异，躯体的主人命运如何。

她的观感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在另一个世界，它被称为“异生兽因子”。

她紧紧盯着苍介的后背，对方的脊椎因身体前倾而弯曲着，细碎、各司其职的新生骨骼在皮下发出清脆的鸣响。她知道，那些骨头无时无刻不在生长，所以苍介变成了两米多高的大个子，并且几乎整晚整晚因为身体异变时的痛苦而难以入眠。

但苍介没怎么抱怨，帕拉蒂娅遵照“父亲”的嘱咐，欺骗他说：“我们在为你治疗，延缓异变的进度。”

可随着时间推移，苍介渐渐对自己恢复人形不抱希望。在某个再次睡不着，只好出来欺负魔鱼寻乐子的夜晚，苍介遇到了十二号，帕拉蒂娅。

她好像刚和人吵完架，苍介看到了另一名帕拉蒂娅，也就是十三号的背影，听到了空气里最后一个尖锐的尾音。

“那你去告发吧！让我去死吧！我听见帕拉蒂娅这个名字就恶心！”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苍介转身就想走，假装自己没来过，以防被盛怒下的人灭口。但帕拉蒂娅喊住了他，苍介只好老实坐下，缩着两米多高的身体，像小学生听班主任训话。

“就算是克隆人，也会不喜欢总被人拿‘母本’来说的。”她好像余怒未消，说

话又冲又直接，半点儿不似平日里扮演的“帕拉蒂娅”。

“我记得你叫藤泽苍介？”冷场了一会儿，帕拉蒂娅主动问。

两米高的“小学生”点头，他心里有些高兴，撕扯着已经不太好发音的喉咙道：“我最近一天一个样，你能认出我？看来情况不那么差。”

“变成灰我也能认出来的，”帕拉蒂娅说：“不像我和十三号，烧成灰，这一捧是帕拉蒂娅，那一堆也是帕拉蒂娅。”

她撑着腮帮子笑：“你去过后山吗？那里好多好多坟头，不能销毁，因为也许某一天又能当研究样本，每一个坟头标记了名字，从一号到七号，七个阿姆伊，然后是十号、十一号，和十四、十五号，四个帕拉蒂娅。”

那天夜色深沉，河里漂着长了獠牙的丑鱼翻肚子，三条腿的鸟从树上摔下来，因为其中两条腿和翅膀打架。一切看上去荒诞又离奇。

十二号帕拉蒂娅说着同样荒诞又离奇的话：“你要是烧成灰，我一定会记得你叫藤泽苍介的，要是我先被烧成灰，你能帮我在边上写个名字吗？就叫十二号。”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解脱

“我才不要你个庸医给我记下名字。”苍介心里想。

他当时正因为自己的异变而烦闷，他觉得帕拉蒂娅吹嘘的基里艾洛德神就是个被赤脚医生甩一整个光年的庸医。

否则怎么治这么久也没见好呢？

他故意别过脑袋，不吭声，帕拉蒂娅连着追问几句，他才闷闷道：“不用你们给我写名字，我……绫一定也能认出我，还有我的队长，还有阳太和雷尔夫他们。”

帕拉蒂娅边笑边记住了他谈及的姓名。她知道苍介口中的队长就是基里艾洛德人警惕的“守陵人”，更知道被感染的人迟早要变成一样的怪物。

真不公平不是吗？就像帕拉蒂娅的克隆体和她们的母本。正品永远是自己，而复刻来的仿造物要么从一开始就没有自我，要么渐渐失去自我。

苍介一直望着巨人，帕拉蒂娅不知道，自己再看他时已经更多的是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