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241节

“巨人？”米田达彦急促地呼吸，银光从座舱玻璃外涌入，像无边无际的海。

他的战机被巴茨斯的雷电击中了机翼，飞行姿态失去控制，Fighter载着它的主人打着螺旋坠落，米田达彦在这样的旋转中勉强保持着清醒，他试图改出，但城市的灯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扑面而来。

这让他想起自己拉足马力抬升时看到的星空。

紧接着，星空忽然变成了白昼，一股缓冲的力道托住了战斗机。“队长，队长！没事吧？”林幸市的声音时有时无，通讯状态极为恶劣的机器只挣扎着送来零零碎碎的音节。

米田达彦抬起仍沉浸在天旋

地转中的脑袋，隔着座舱抬起手，示意队员们自己还活着。

塞缪尔放下猎鹰队的长机，飞往巴茨斯和前来支援的酷龙队追逐的方向。

“超视距作战要领，关键在于克服‘相信视力所见’的本能，”酷龙队队员，多田野慧默默在脑海里复述队长和她说的作战关窍：“这种时候，仪表数据才是你的眼睛，相信你的座驾，它是你最忠实的战友……”

一道电弧在机舱外划过，夜空与云层被短暂地照亮，多田野慧能够看清那一瞬间获得光芒眷顾的雨滴。

“找到敌人进攻的节奏，那是载着你脱离危险的车轮。”

“节奏节奏……”多田野慧猛地压下高度，月牙状的电弧擦亮她的头盔，她心有余悸：“这怪兽好凶啊！”

巴茨斯不会人类的语言，作为宇宙雷兽，它们说话向来和打雷一般，张口就是咆哮。再配合上凶恶的外形，电蛇伴身，即使它只是站在地上像个发射塔一样追逐酷龙队的战斗机，也给人一种它随时能扑上去，把那些险象环生的小飞机拍碎的感觉。

但塞缪尔可以依稀“听见”它的声音，或者说，感觉到它此时的情绪。

这只大家伙引颈长啸，雷暴为它作歌、风雨与它同行，又在如此深夜，恰是卷携风雨雷电摧城如探囊取物的好时机。

但它在恐惧。

恐惧漆黑的夜、冰凉的雨、人类的战斗机。

它恐惧着引擎的轰鸣，机炮击发时的声响，和倾泻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破片。

它甚至恐惧与自己的力量，遥相呼应的天降雷霆。

有那么一瞬间，塞缪尔怀疑自己看到的不是什么数十米高的怪兽，而是掉出巢穴的，尚未长成的雏鸟，只是这“雏鸟”的力量过于强大，心性又简单到和普通动物差不多，故而被有心人利用为进攻地球的工具。

没错，塞缪尔认为，那空间通道应该是被什么人刻意铺设的，用以投放戈布和巴茨斯。也许在其他地方还有被隐藏的通道，处于迷茫的怪兽在里面跌跌撞撞，尽皆被引至地球。

“别怕。”塞缪尔一个起落来到它跟前，巴茨斯出于本能地将雷暴全甩到他身上，与此同时，酷龙队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机会，将准星套上了巴茨斯弯折的犄角。

“滋啦，轰、轰——！”

爆炸混着霎时点亮黑夜的电蛇，遮蔽了人们的视线，等光芒冷却，高温蒸发的白雾归入天空，酷龙队队员们看清脚下的情况时，不由得微微张开了下巴。

巨人推开了怪兽，机炮打出的子弹便都砸在他身上，巴茨斯驭使的电蛇缠绕着他的铠甲，还在劈啪作响。巴茨斯不安地甩动粗壮的尾巴，树木在它的横扫下纷纷倒伏，被雨水浸湿的泥土耷拉在枝干上。

“巨人到底是有什么打算？”迫降在战场之外的猎鹰队成员面露疑惑，这名巨人的行为自博库拉古袭击千叶县那时起就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先是在蓝色巨人手下保护那只缠满海带的大海魔，现在又是保护戈布和驾驭雷电的怪兽。

若说他站在怪兽那一边，可他又对付过美扎德，刚才还救过自己，但若说他站在人类这一边，那么他保护怪兽做什么？

“不猜了，成像仪还能用。”林幸市调整了记录参数，想起飞作战也有心无力的他们如今只能当个优秀的情报收集员，他们可以利用战机里存留的电源记录下这场雨夜中各方的行动。

无论是银色巨人还是红色巨人，他们数次在与怪兽作战中展现的倾向，都将成为XIG评判其危险性的依据。

巴茨斯低嚎一声，拧转身体，尾鞭呼啸而至。

塞缪尔跃入空中闪过攻击，一手撑起光盾权当压制性的武器使，将使用飞踢的冲动抛至脑后。他挡住了巴茨斯前行的步伐，光盾抵消犄角擦亮的雷霆，铠甲应付它的牙齿与冲撞，塞缪尔同时伸出空余的手，接住了它刨来的爪。

若说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把这只狂乱的雷兽塞进美塔领域里，泡泡冰水冷静一番，但外面还有戈布，塞缪尔若是进去美塔领域，就不能随时掌握戈布的动向，他不能确定戈布会不会又出现什么问题，把目标对准城市。

他的担忧不错，戈布确实出现了异动。

就在他将巴茨斯控制住，星辉与雷蛇纠缠，巴茨斯想挣脱而不得的时候，白色戈布忽然伸长了头颅，发出一声孵化以来最低沉、愤郁的嘶叫。

“咔——”塞缪尔听见清脆的裂声，来自他设下的屏障。

光幕将戈布包围，既是保护戈布幼体，也是保护外面的城市。

而白色戈布不甘于被拘束在此，它把刚孵化的幼体推向皮肤已经呈现死灰色的棕色戈布，轻轻低鸣，自己转过身，对准了极光流转的屏障。

它挥舞镰刀状的手臂，交错的白弧，剪刀似的裂口出现在光幕上，它不待光幕消失就奋力撞了出来

，阻隔它的屏障粉碎如雪。

“嘶昂！”

白色戈布行动似风，沉重若山，塞缪尔愕然看它朝着自己冲来！

第六十八章 关于死亡的见面礼

“邻文你拍到了没？！啊镜头也往上转转，那些飞机不让播出但我们可以收集影像，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注意拍摄角度！”

“不是邻文是伦文……”井上伦文边盯着摄影机里的画面边抱怨：“田端现在你再和玲子小姐一样经常弄错，我坚决、坚决不会再给你带外卖盒饭。”

“那我自己带便当。”田端健二扒在车后座张望侧前方，雨刮器已经开到最高档，但暴雨猛烈得出乎意料，他们不得不在上绕城高速的入口附近停下，那里有个加油站，他们躲在雨棚下面可以不那么惨兮兮地吃雨水喝冷风。

井上伦文努力抬起摄影机，将镜头伸出车窗外，虽然做了防水，但这种程度的雨水冲刷下还是让他对镜头的防水性能捏了把冷汗。

“盖亚在那边哦！”吉井玲子指向车尾一侧，那里，红色的巨人正在高温蒸汽中与“陨石”长出的肉刺作战。

“这、这……”井上伦文左右犹豫，一头是郊外的战斗，一头是市内的救援，镜头离得不算远，不移动的话没法将两名巨人都拍进去，移动的话又容易显得混乱不堪。难以取舍之下，他看向三人组的头头，田端健二。

“要是有两台摄影机就好了，还能组成多机位拍摄。”吉井玲子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确认口红有没有斑驳。

“大晚上的播报，那么蜡黄的路灯一照，没人看得清你有没有化妆的，差不多行了。”井上伦文道。

吉井玲子对糙汉的话嗤之以鼻：“面对镜头的是我，每根发丝都要……嗯？”

她将脸凑近了些，好看清后视镜倒映的影子。在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巴茨斯粗壮的尾巴，偶尔有银色的身体撞进画面，似乎是巨人在阻拦它。

现在后面又撞来白花花的影子，像空旷的路面突然开来一辆泥罐车。

白色的“泥罐车”闷头撞在黑乎乎的雷兽身上，轰然巨响。

“呜啊啊啊！！！”吉井玲子本能地被自己看到的画面骇得后退，把自己压在座位靠垫上，若不是意识到自己只是看到倒映的影子，她近乎开车门撒腿就跑。

“干嘛了？！”井上伦文把视线从“陨石”与盖亚身上收回。

“怪兽、怪兽它……”吉井玲子颤抖的手指向郊外的方向：“怪兽吃怪兽啊！！！”

……

戈布没有攻击城市，没有将目标指向XIG的战斗机，这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吧？

暴雨倾盆，夜里的空气仿佛也是铁铸的，沉重、冰冷，一眼望不到头。

东京灯火通明，即使是深夜，这座城市也保留着相当的活力，像银河穿过厚重的云落在地上。

身后的辉煌被雨水散射，瑰丽的色彩似被抹开的油画，身前的雷鸣被更厚重嘶哑的声音笼罩，“嘎吱、嘎吱”，骨骼碎裂、肌腱撕扯的拧结声在暴雨演奏的鼓点中，一下一下砸在心头。

戈布将目标对准了毁掉卵鞘的仇敌，巴茨斯。

塞缪尔限制住了巴茨斯的行动，为戈布营造了绝佳的机会——它看见了这一幕，于是破开屏障，带着尖历的风啸与喉咙里滚动的岩浆，迎面冲向光华耀目的雷霆！

巴茨斯的皮肉被它的利齿掀开，铁镰似的爪刃深深扎进它的体内，血沫瞬间喷涌如泉。

时间的流逝好像变慢了，塞缪尔清楚地看到戈布细碎尖利的牙齿，因为主人不计后果的做法，以及巴茨斯厚重的皮肤而折断。但是折断也没关系，戈布想撕开它的肉和骨头，让里面的内容物和卵鞘里爆开的同族一样淹没在这颗星球的雨中。

血肉的碎末里也混着戈布的部分，巴茨斯再次引动雷霆，白色戈布的皮肤就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爬满了弯弯曲曲的炭蛇。

戈布的利齿与镰刃将巴茨斯开膛破肚，巴茨斯的雷霆将戈布的皮肤焦化成干旱后皲裂的大地。塞缪尔能感知到它们的生命气息，正在迅速地枯朽凋零。

两只突然被扔到陌生环境的怪兽，出于惶恐而拼命自保，终于不经意间结了仇，在距离自己的家园以百万光年计的地方互相攫取对方的性命。

雨水喷洒的血水混在一起，“死亡”像苍灰的蛇，在两只誓要决出生死的怪兽身边优雅地盘起身躯。

塞缪尔见过类似的场面，若沿着时间线从现在往前追溯，这无非是一场怪兽之间的争斗，他见过博伽茹捕食后心满意足地舔舐自己的手，为亚波人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见过一些星球上的原生怪兽争夺地盘。

甚至再早些、再早些，他自己也几乎成为这样的怪兽中的一员。

但现在和以前全然不同，那时候的塞缪尔尚未获得“改变”的力量，在生命流逝面前，在死亡

的旨意面前，他像试图以手指困住流沙的傻子。

如果这就是破灭招来体的手段……

他闯进两只怪兽中间，手指浸入粘稠的血，巴茨斯和戈布已经奄奄一息，也许在这么斗下去，它们的尸体会横陈在一起。

暴露在外的肌腱触感温热，他将能量一点点融进深可见骨的伤口里，雨水不断把鲜血洗去，更浓重的血液又不断涌出来，他掌心像堵在一口搏动的泉眼上。

塞缪尔没有因为急转直下的恶劣情况而放弃，他的视线根本不偏不斜，只盯着巴茨斯和戈布互相撕扯出来的伤口。

这里是骨骼，缺失的地方在挣扎间不知到被甩进哪里的土里；这里是块筋膜，大概在戈布的消化道里待着；这是条血管，它应该与前面那个豁口处不翼而飞的半块内脏连在一起。

亚波人解剖了无数个实验材料，以各类怪兽为母本，组合拼接为新的“产品”，塞缪尔在那时见过很多“素材”，他没想到这些没用的知识会在这种情况下生效，更没想到自己的力量有朝一日会用在救助怪兽身上。

“那不是根源性破灭招来体的怪兽生物兵器么，该不会在救它吧，”猎鹰队的林幸市敲敲自己的头盔，因为巴茨斯的虚弱，通讯终于开始恢复，他对自己的长官道：“这种异常行为，第一观测人要写报告是不是？”

米田达彦静静看他。

林幸市咂咂嘴：“是我倒霉。”

“怪兽生物兵器”，塞缪尔远远听见他们的对话，好像再次见到坊特站在他面前，喊自己是“光粒子生物兵器”时的场景。

那是他们的研究所，墙体是统一的金属灰，和现在的黑夜一样，仿佛永恒不变。

【这是见面礼。】

塞缪尔抬起头，天上，空间扭曲的波澜里，传来缥缈如风吹云扰的声音。

第六十九章 碰瓷式救援

“诶外面不嚷嚷了。”木下景蹲在水泥板底下使了一招霸王举鼎，想要把这死沉的玩意儿掀开。

拜乌拉诺斯的听觉加持所致，巨人与怪兽作战时发出的声音在他耳边像一万只唢呐和响锣激情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