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202节

水库上空。

巨人的外壳如沙被风吹散，他看见了“怪物”的真容：泛着金属冷光的鳞片、长有脊刺的尾，腿爪像掠食动物的造型，小腿处外覆甲壳，再往上是尖锐的手爪，唯独人类的脸能分辨，尽管他不愿被人认出来。他双眼紧闭，近乎漆黑的血从里面滚落。

好不容易摆脱了“怪物”之身，如今遇到这身力量曾经的正主，又被硬生生掰回来，任谁也不会高兴。佐久间淳看到塞缪尔抬起手爪，在它挥下之前，又悬于半空。

“这样就顺眼多了，”黑影凑上来，吹毛断发的利爪就在他头顶，但他毫不在意，只伸手帮他拭去脸上的血：“我对顺眼的东西很宽容，你把利息交了，放你一马也不是不行。”

“滚。”

“智慧生物那么多，怎么人类这么……惹人嫌。”

他还待思考如何处置，忽而转开了视线，向脚底看似平静的水面望去。

“轰——！”

湖水被无形的刀刃劈开，沟吕木真也以为自己要被那黑暗梅菲斯特的人偶拖死，却没想到仅仅一束光照过来，那人偶就停止了动作。

对方像真正的人偶那样倒下，趴伏在干涸的湖底。被什么东西阻隔的水墙分开在两边，有阴影自他身上蒸出来，向黑炎的中心飞去。

与此同时，忘川的“水”轰然炸开！

时间的流逝好像变慢了，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那团“水”，螭蛇像水流倾泻一样逃离，只因中心站着的巨人。

奈克瑟斯？佐久间淳不敢确定，他仍有一半的躯体是漆黑的，唯独脑袋和右半边是通体银白，准确地说，有个通体银白的虚影笼罩在他身上——变化很大，只能通过胸前飞翼状的红色水晶认出他。

“哈哈哈哈……”

黑影听见笑声，来自那个惹人嫌的“窃贼”。只听“窃贼”道：“奈克瑟斯赢了，你的盟友又少了一位。”

“啊，这当然很痛心、很痛心，我们总摆脱不了一战，诺亚。”黑影确实在说“痛心”这个词，但任谁也听不出与之相关的情绪。

“你在高兴什么呢？”黑炎暴涨，原先尚能挣扎的螭蛇瞬间被消蚀，化作最适宜的薪柴，烈火烹油，倏忽腾起数百米高。

佐久间淳在这翻卷舔舐的焰舌间看见了一道朦胧的剪影。那也是巨人，胸前有红色的光芒透出，背后有什么东西慢慢张开。

“你总归是要死的，”他说，话语间似乎有股魔力，巨大的书本翻至后页，他沉吟一会儿:“唔……欠了不少利息，借走我的力量不仅不还，还敢夺取更多，真是贪心的人类。”

晴空下又有乌云汇聚，它们像凭空出现的，中心一个黑漆漆的洞，仿佛能把所有的光都吸走。黑炎卷携着螭蛇往那中心灌入，被黑暗路西法称为“诺亚”的虚影往前走了一步，大片阴影即刻变成了阳光下的融雪。

半个水库几近蒸发，第三基地坍塌的顶层已经显露在外，不过他们不用担心再被淹死了，水墙围绕在基地周围，这边水天相映，那边湖底暴露在外，整个第三基地的建筑都落入外界轻风的缠绕之中。

通体银白的虚影并不稳定，他往前跨了一步，迟迟没有继续走。

“他的脑子快烧坏了，你想现在与我了结么？”黑暗路西法一眼看穿了那虚影的载体，石堀光彦的好同事，孤门一辉。

这个年轻人总有出乎意料的地方，先是摆脱了浮士德的人偶，后来又敢只身跳下忘川，也不想想，那是人类能下去的地方么？没被那近乎无穷无尽的负面记忆冲刷成傻子真是祖上积德。

黑暗路西法现在不想在这里和诺亚交手，即使只是个还没凝聚的虚影。

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将来自忘川的能量与黑暗梅菲斯特的力量融合，如果扎基的侵蚀没有被中断，这里面还将加上他——可惜，高等智慧生物里某些个体，总能做出叫他意外到愿意提笔记下来的反应。

“真不错。”他想，要是如此简单就被自己得手，那就不是诺亚了。

他也不知道和这位执着的第一使者来来回回打了多少年，对方总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他半点儿不喜欢。相比之下，以分身降临无数个现界，观察高等智慧生物的习性，达成一点关于“愿望”的交易，是他更觉得有趣的事情。

虚空中的书本，从薄薄的册子变成大部头，就是以万为单位的时间以来积攒的成果。诺亚让他的乐趣少了很多，但也带来了新的变数，这令他感到好奇。

现在他这份好奇该稍微收一收，要认真准备又一次的“见面”了。

顺便收拾一下这位盗走他分身力量的人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晨曦之星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

“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

相叶悠又能看见东西了。

感知世界的灰白重新被彩色洇染，但周围的景象并不怎么宜人。

大海，翻卷着铁铸的波浪，水极冷，黑且寒，不过没有浮冰，相叶悠不至于怀疑自己又回到了“原初之巢”里。

岛屿，岩石有些松脆，露出层叠的纹理，间或有碎石被海浪拍打着滚下，溅起微弱的水花。

第三基地所在的城市里没有这样的岛屿，它们似乎在告诉相叶悠：你到了处陌生的地方，刚和队友告别，也许那算是告别，接下来会怎样就看运气啦。

相叶悠甚至有空想，“艮”当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状似潇洒地拍拍手走了，生死置之度外，可等到命运的轮毂真的碾过来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盯着咕噜噜转动的车轴，大脑放空，七七八八地乱想。

螭蛇在天空、水下，在所有目及之处游动，黑色的火焰腾得极高，从地面升至铁灰色的穹顶，又哗啦啦拖着尾焰坠落，螭蛇便在这些火焰中穿行。

它们围绕着一处中心：蓝眸的主人，背生四翼。他姿态放松地半倚在神座上，沉重的古书在他面前翻开，间或有螭蛇钻过火焰，变成一缕轻烟贴覆上他的身体。

一枚黑色短剑状的东西悬在他手边，相叶悠见过它，那是

黑暗进化者。

“啊，这么快就把眼睛长回来了，”座中人将视线移过来：“我那不入流的分身被你吞了多少？”

“如果你说的是那只缩在水底下的蜥蜴，他向我‘求饶’，说‘原初之巢’的权力分我一半。”

座中人认真地望着他。他仍是半人半怪物的模样，黑沉沉的鳞片继承了分身的外貌，脸上未擦净的血已经风干，与颈边的鳞板结在一起。但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他仿佛又是继承印记后背负着山月树影逃下高崖，像刺客一样四处狩猎怪物的人类了。

“嗯，权力，”黑暗路西法指挥书页往前翻，他顿了顿：“智慧生物常有的愿望，真是差劲的分身，你杀了他能拿走最高的权力，他为什么觉得你愿意与他共享。”

他往下看，在一条文字上停了下来：“哦，你没能杀他，他逃走了，在维塔摩里复苏。”

“苟延残喘，”相叶悠缓缓地说：“然后彻底死了。”

黑暗路西法没有任何发怒的痕迹，即使他们在说的是自己的分身，多多少少也代表着他的脸面。可他确实像个局外人，说着旁观者的话，书页继续翻动，里面的字符谁也看不懂，而且不像是“写”上去的，若多等待些时间，便能发现里面的字符竟然会自己变动。

他现在看到的部分已经很久没变化过了，他慢慢将里面的东西念出来，一字一顿：

“身为人类，你参与战争，不分敌我——只要沾染上我的力量，就都是你的目标。”

“身为‘怪物’，你滋长同类野心，很多人因此而死。”

“身为‘神子’的引路人，你没有尽到责任，所以他又奉我为‘神明’。”

“嗯……还有亚波人的光粒子生物兵器。”

随着他的话语，书上的字符散逸出青灰的雾，拧结扭曲，像是妖魔，又像是怨恨凝聚的鬼，相叶悠一个个望过去，眼神一点点变得沉寂。“怪物”的体温很高，鳞片开合间卷起白雾，可他的血液渐渐冷却，只因那些“妖魔”和“鬼”，他认识，即使面孔变得狰狞。

那是死在他手下的人和怪物，还有作为兵器时听令“清扫”或者捕捉的目标。

黑暗路西法站起身，灰雾随着他的动作被气流吹散，他一步步走过来，海潮骤然变得安静，全世界只剩下他的脚步声。

“‘逐光者之勋’，你追逐光明，永远成不了光明，这个姿态正适合你，”他低头俯视，仿佛一扇看不见的门闭合，门后，无边阴翳充斥其间，堕落的“晨曦之星”在神座上说话：“所以……光之巨人的姿态，你从哪‘偷’来的？”

……

佐久间淳回来了。

他背着小池翔太，身后一名不认识的女性和平田慎太郎一左一右架着千树怜的“表哥”，另外还一个圆眼短发的女性跟着，蓝黑的制服让保吕草等人差点跳起来。

“你你你他他他们……”润平张口结舌，手指在西条凪眼前晃悠，令后者蹙起眉头，刀子似的眼神又要飞出来。

“弄点热毛巾给孤门擦擦汗，不管怎么说，要先等他醒过来。”佐久间淳让他们把孤门一辉先放在沙发上，自己背着翔太去了房间里，平田慎太郎得知第三基地被袭击的消息，从医院里跑出来，一路上默默跟着他。

“TLT认定他……死亡很久了，”平田慎太郎试图安慰：“但你看他现在和睡着了差不多，也许黑暗巨人的适能者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我是说，他兴许只是睡一阵子，总能醒的。”

佐久间淳将似乎睡着的人塞进被子里，他的关节仍是柔软的，正如TLT的研究员们疑惑的一样，被认定“死亡”多日，却没有尸僵。佐久间淳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那位驱使黑暗梅菲斯特的敌人仍存着再次启动人偶的心思，只不过他跑进了自己的巢穴，融合刚拿到的力量，人偶便断了线，只待他归来，人偶又将重新为自己的君主卖命。

但是，不管怎么说，佐久间淳想，翔太还活着吧？即使是作为人偶。也许等打败那个摆弄他的家伙，作为人类的小池翔太就能回来了。

两人又看了会儿他才下楼，孤门一辉的呼吸已经平稳，就是仍在出汗，额头血管突突地跳，大约还被忘川里的记忆魇着。

“夜袭队怎么跑这来了，身上有定位是不是你们？赶紧给我拆了！我说——敢通风报信让人来抓的话我立即把你们赶出去啊，”保吕草警惕地盯着从一开始就板着脸的女人，见佐久间淳下来，他又道：“情况怎么样了？你去找自己妻弟，怎么把TLT的人也招惹回来。”

佐久间淳张张嘴，不知道从哪说起，太多的信息堆积在他嘴边，他想说些什么，临要开口又觉得混乱无比。

“塞缪尔呢？”姬矢准的视线扫过夜袭队的制服，在孤门一辉身上停顿了会儿，转头问他。

佐久间淳闻言，关

节里灌了铅水似地将石块一样的东西缓缓摸出来：“‘相叶悠’去敌人的巢穴了，‘塞缪尔’，在这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未能追逐到的光芒

多日前的逐光者之勋空间内。

佐久间淳把粘在脸上的雪水擦干，又拭净顺着领子要落里面的雪粉：“嘶——把我活埋了你上哪再找个靠谱人间体！”

相叶悠指挥剩下的雪球摞在一边，终于算结束了反应力训练，他对佐久间淳的自认为靠谱习以为常：“嗯，姬矢就很不错。”

“得了吧，你让人多过几天好日子不行？”佐久间淳边抖雪粉，忽而道：“你根本藏不住事，就别学人说谎。”

相叶悠的身体有些僵硬，手又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了缩。

见多识广的警察盯着他的表情，眼角余光瞥见手上的动作：“你当我瞎子？我审过的嫌疑人比你打过的怪物还多，赶紧的坦白从宽，不然换个奥。”

冰洋上的风和雪远远吹来，远处的山崖极引人瞩目，以至于让人容易产生风从那来的错觉。它们呜呜地刮，仿佛有人站在山崖上吹奏长笛，声音随着距离扩散漫开，悦耳的音符最终变成不明意味的低沉嗡响。

相叶悠背对着风雪，在他的目光逼视下终于低头，将衣袖慢慢卷起。

“黑暗梅菲斯特，吸取我的能量的时候，把与原初之巢同源的东西送来了，”鳞片在小臂处生长，坚硬、外部鼓着小刺，相叶悠握紧拳头，苍白的雪拂过漆黑的鳞：“我的力量来源于它，不能拒绝它的影响，所以……我又要变成‘怪物’了。”

“你不是‘怪物’。”佐久间淳真诚地望着他，关于“巽”的记忆他在梦里看到的足够多，他起初惊骇于人类长出兽类的指爪，最后丧失理性完全沦为野兽的境况，后来见多了小型异生兽，便再少有惊骇的情绪。

他认为，只要心底和行动上还当自己是人，那外形如何又有什么打紧？多得是长得是人但里面装着个鬼的真正怪物，怎么也轮不到他。

于是佐久间淳继续道：“你是保护了很多人的奥特战士。”

可相叶悠偏过视线，不知道他是在笑佐久间淳过于认真，还是在笑自己：“‘逐光者之勋’是一个人送我的。”

“……送？”这难道不是人间体的变身器，还能其他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