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38节

出来才发现应该是某一天的下午，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就不知道了。

而在他找到姬矢准的时候，是真真正正的星辰漫天。

他自己又饿又渴，自然做不到把人扛下山，事实上他把某个人的脑袋刨出来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坐在边上连给自己身上拍灰的力气都没有，又不敢电话求助，生怕没找来帮忙的，反招来拿着瓶瓶罐罐的“白衣漏勺”。

“你醒了？”佐久间淳把脑袋凑过来，对着只被挖出个头的姬矢准：“有人怕你被‘白衣漏勺’弄走，就先把你埋了，难道人间体之间真的有感应，我走半天就觉得你会在这，一刨一个准。”

像刨山药蛋子。

姬矢准沉默地盯着他。

他想起之前佐久间淳埋石之翼，你们是不是有埋东西的习性？谢谢你把我挖出来？

“你身上应该也有他留下来的黑方块，”佐久间淳把自己的摸出来给他看看：“别扔了，多亏它让‘白衣漏勺’变成了真正的破筛子。”

姬矢准点点头，终于说出第一句话：“我扔不了它。”手被埋着呢，土质压得很紧实，非常妥当，没有被拧着塞坑里，手指并拢贴于裤缝线，姿势标准，血流顺畅，未发现酸麻现象，极为优秀。

“那你自己能出来不？”佐久间淳坦荡得像条风化咸鱼：“我挖不动了。”

姬矢准动动身体，接着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佐久间淳看他将浮土挣松些，肩膀扭动几下，“唰”地挣出只手，动作迅捷，根本不像个在他家养了多日病的伤员。

没过一会儿，他的左臂也伸了出来，开始挖压在肚子上的土。

“你伤好了？”佐久间淳生怕这家伙顶伤作案，但见他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不由发问。

“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姬矢准自己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差点被梅菲斯特打穿领域，以至于意识模糊，好不容易撑着口气战胜他，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为自己又得修养很多天，哪知道醒来时精力充沛，连缠绵多日的旧伤都好得只能感觉到微弱的不适。

他很快从平田慎太郎埋人的坑里抽身，拍拍衣服上沾染的土灰。佐久间淳看到他愣了愣，将手伸入怀里似乎在找什么。

“不能打电话啊，TLT盯着你很久了，你要是没换电话卡……”佐久间淳只道他试图联系外界，却见对方忽然转过脑袋看向自己，下一句话成功让他愕然失语。

“进化信赖者不见了。”

姬矢准道：“他好像……治好了我的伤，自己不见了。”

第六十七章 继承的黑暗

有姬矢准这个生力军和山间寻路能手，佐久间淳终于不用在深山老林做野人。

他们把身上明显的土灰清理干净，总算像个正常人了，才在绕城公路连接市内的地点找了辆黑车。

正规出租是不敢上的，那玩意儿管理到位，保不齐就上了TLT的摄像头网络。也就能打打黑车维持生活这样子，敢宰客就让他瞧瞧前任警官的黑话和擒拿技巧。

指挥司机停在离家不算近的位置，佐久间淳抠抠索索摸出压在工作证里面的备用金付了钱，两人七扭八拐地绕监控。

就像佐久间淳在山里全程跟着姬矢准走，直犯晕乎一样，姬矢准此时跟着佐久间淳避开监控到处钻巷子，也转来转去地找不着北。

他们在黑车上确认了日期，和别西卜交战是13日晚间，现在是15日凌晨。

佐久间淳感谢姬矢准熟练的野外生存技巧让自己不至于水米未进饿死现场，姬矢准问他有没有想好上班怎么办。

“想好了，我在居酒屋喝多了躺到第二天下午，现在快点赶回去收拾一下换套衣服，我今天还能不迟到！”

上班时间非常自由的战地摄影师不是很懂打卡搬砖狗的坚持。

佐久间淳回到自己房间时，看到里面的景象，一阵心绞痛。

花梨见他们一直不回来，就把老父亲的乐高全拆了，并且凑了“我讨厌你”的大字，摆在床铺上，确保佐久间淳能一推门就看个清清楚楚。

又是一个人哭着上学的花梨也不是很懂在居酒屋醉生梦死的大人的坚持。

“我得准备两份检讨，”佐久间淳感觉自己脑门上刻了个大大的“惨”字：“一份给首藤长官，一份给花梨长官。”

……

废弃神社。

黑袍人将黑风衣像扔麻袋一样“噗”地墩在地上。

沟吕木真也没想到自己开打前号称“别让我去救你”，结果被奈克瑟斯配合夜袭队的小飞机反杀，变成了被救的那个。

正如他想不到西条凪会以自杀式冲锋接近，把落点分散的蜘蛛导弹全炸他眼睛上，而那个孤门一辉竟然陪这位副队长一起疯一样。

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

黑暗巨人的世界也是如此。

别西卜消失了，

穆奇尼正托着它的“残骸”：一团蓝色的光屑球。

蓝幽幽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他看了眼应该是活着的沟吕木真也，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卷起了衣袖。

完好的手掌从腕部开始，血肉渐消，先是皮肤，再是肌肉组织，最后仅剩一点点筋膜血管盘结在骨架上，而到了肘部，则只剩下白骨在运作。

沟吕木真也一阵头皮发麻，他终于缓了口气，自己慢慢爬起来，找了个地方靠着休息，看穆奇尼将手伸进别西卜的光团里。

蓝幽幽的物质渗入血肉，肉眼可见地，已经枯朽多时的血管活得了生命，开始鼓动、延展。

穆奇尼低头看着自己新长出来，但是呈现出青灰色的皮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那可是别西卜，”沟吕木真也自然知道被异生兽附身的人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

“我要力量，”维塔摩里的“神子”转过头，淡漠的瞳下面分明压抑着火，让沟吕木真也心里直发毛：“我要破除虚妄的力量。”

“别西卜做不到，那就由我来——杀了那个假冒塞缪尔大人的同位体，夺取他的光，再回到我的宇宙，将真正的塞缪尔大人带回来。”

沟吕木真也听他此前复读过无数次“塞缪尔大人”，见他口中的对方忽然变成了冒牌货，除了一脑门子雾水，更怀疑他是不是精神病的程度加深了。

只听在他继续道：“‘主’降下神谕，趁奈克瑟斯沉睡之机，把孤门一辉解决掉。”

沟吕木真也从未见过他口中的“主”，加上他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癫的脑回路，沟吕木真也向来当所谓的“主”是他臆想的产物，就和妄想症总觉得有无数人在角落磨刀霍霍准备害自己一样。

但这次他有了些明悟，难道说……这个极端教徒传递的“神谕”并非臆想产物？

嘎吱。

两人将视线落在穆奇尼伸进光团的胳膊上。

白骨上已经覆了层筋膜，一根青灰色线状物将自己绑缚其外，延展出网状血管一样的组织。肌肉纤维自腕部开始抽出，自觉地连结排列，井然有序。它们同样是属于“怪物”的颜色，穆奇尼阴沉着脸，强烈的不适感令他想马上停止，但“这一定是‘主’对自己的考验”这样的想法一出现，他又僵着胳膊站在原地不动了。

“一切为了维塔摩里。”

沟吕木真也听见他喃喃自语。

“这是‘神子’的责任。”

原先完好的手掌长出了硬质的外皮，手背处的皮肤纹路更为突出，关节位置高高隆起，麻痒感让穆奇尼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指甲“噌”地伸出，呈现尖锐的钩形。

穆奇尼转过手腕，将自己变形的手指弯曲、伸直，愣愣地看着尖锐的指甲——也许现在应该用“爪”来称呼他的手掌更为合适，爪尖在昏暗的空气里曳着金属冷光。

【奥特战士会消灭那些怪物的。】

那日海风正好，黑卷发的年轻人手握逐光者之勋，认真对自己心仪的少女许诺道。

少女眼底映着朝霞，同样以清澈的目光回应他。

【好啊，那要加油咯，千万要小心，别受伤了。】

“妲赫缇，现在……我是‘怪物’了，”穆奇尼张张嘴，发现自己的牙齿也开始变得尖锐，舌头舔过能清晰感受到利齿的弧度：“请放心，‘怪物’也依然会记得，要让大家复活，重建家园的。”

沟吕木真也彻底收敛了嘲笑的心情，沉默地看着穆奇尼脸上出现青灰的甲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皮肤底下钻出，拧结肌体，将与地球人相似的外表扭成怪物的面孔。

【你不怕我是坏人？】

蓦然间，穆奇尼想起交还逐光者之勋时，见到的那个小姑娘。

她胆子大得很，半夜被陌生人闯入房间，倒一点儿不害怕，只用亮晶晶的眼睛不带任何杂质地欣赏对方的外表。

【精灵先生，塔特兰王国的精灵先生嘛？您要找艾丽娅公主还是玛格女巫？】

耳鳍隐去，骨架增长延伸，最后化为刀锋似的外耳廓。

穆奇尼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触到满手硬质粗糙的“壳”，那应该是与别西卜身上一样的东西，类似于蜥蜴的外皮。

这样的姿态，她应该认不出“精灵先生”了，反而会把他当成应当被屠灭的“恶龙”也说不定。

垂下手，肘部向外翻出，骨质外壳勾勒了层甲胄。黑袍下的身躯鼓胀起来，骨架与肌体扭曲纠结的声音响成一片，直教人心底发寒。

但穆奇尼神色未变，只不停低语：

“一切为了维塔摩里、一切为了维塔摩里。”

幽蓝的光屑沿着手臂不断涌入黑袍人的躯体，血肉搅拌的声音很像是猛兽进食时嚼碎猎物发出的响动，让沟吕木真也忍不住怀疑是谁在吞噬着谁。

到最后，所有的骨骼、肌肉、皮肤，所有

的曾经都掩盖在非人的外壳之下。

“恶魔”在被击败后，再度获得了新的继承者。

它睁眼为月，闭目为夜。吐息着灼热的风暴，长尾卷在身后，每动一下便轻易割裂巨岩。唯有一双宝石蓝的眼睛，静静凝望着无边的黑暗涌流。

很多年前，维塔摩里的“神子”也这样凝视过黑暗。

“邪神”隐藏在他的意识空间，蛊惑他快点走下山崖，崖下是黑峻峻岩壁，什么都瞧不见。

“你难道不厌倦修行？他们将‘神子’的身份压在你肩上，要求这、要求那，却从未将你看作是‘穆奇尼’。”

“修行确实很单调，但是我也习惯了，”他半只脚踏出，口干舌燥、心脏狂跳：“总、总要有人做‘神子’的不是么？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当我是‘穆奇尼’就好。”

话音刚落，有光明忽然从崖底升起，像寒冬里“噌”地点燃的壁炉，他不自觉地心生亲近。

他缩回了脚，“邪神”咒骂着被那浩大的光辉驱散，凛冽的风也被烘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