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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85节

  “他可有说这个‘方法’是什么?”

  “没有,只是好像对耿大人很不满……说亲戚不帮忙也没关系,他就是聪明,就是能找到路子,别人不愿意给,他也有方法逼的别人给……”

  女人胆子比较小,也不怎么聪明,被问的再多,翻来覆去也是这些话,再没多的信息。

  叶白汀将视线转向另外两个,同耿元忠铺子有关,做‘借钱’生意的男人。

  也不用他问,仇疑青那边气势一放,俩人就跪在地上,自己说话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确,确曾借过这位于文吏一些钱,也替耿大人铺子跑过几回腿,办过几回事,但咱们真的就只是跑腿的,得些赏钱而已,吓唬吓唬没胆子的小吏,更多的事根本没胆子做啊!”

  仇疑青:“没干过‘借钱’生意?”

  “没,真不敢!”俩人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也就章公子贺大人这种大人物,才敢提这样的事,咱们哪里敢!”

  仇疑青眉锋微扬:“你们见过章佑和贺一鸣提钱的事?”

  “就……远远听到了点,也不一定对,咱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仇疑青又问了几个问题,两个人诚惶诚恐,不敢撒谎,看起来就是跟这件事没关系的小人物,今天只是闲着没事,过来凑个热闹,谁知道被于联海看到了,才有这一追一跑的事。

  但也不能放松警惕,仇疑青抬手,叫人把两个人带下去,再仔细问问。

  小喽罗,不明就里跑腿的人,不知道核心秘密,看似也和某些暗里势力无关,可他们仍然带来了很关键的信息——

  叶白汀心中快速转动,莫非之前他们想错了,勒索贺一鸣的并不是黄康,而是章佑?

  根据本案线索推测,‘科举舞弊’这盘棋,被幕后之人操纵了许久,他们并不大规模透题买卖,而是有一个选择标准,章佑明显不符合这个标准,不可能被选中,他和耿元忠是亲戚,却又不止一次的说耿元忠靠不住,他对这次大考的信心全部来自于自己做的准备……

  所以这个机会,是谁给的?

  贺一鸣吗?

  再加此前于联海所言,贺一鸣和郁闻章的接触前后,叶白汀很难不怀疑,贺一鸣就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掮客,专门来寻找各种目标,进行试探和引诱……

  就算他不是凶手,真正下手的人,也一定是知悉秘密,并参与背后操作之人!

  “接下来怎么办?”申姜在那边请示指挥使意见,“要不要趁热打铁,顺便问个供?”

  仇疑青心中所想,和叶白汀一样,眸底锋芒都露了出来:“案发现场,为何不问?”

  还要问的迅速,问的细致!

  他手伸向小仵作:“来一起?”

  叶白汀走在阳光下,脚步往前,眼神锐利:“问!”

  现在就问!

第189章 贺一鸣的挑衅

  命案再发,别的不说,时间线总要捋一捋,锦衣卫有非常充分且必要的理由,对现场所有人进行问话。

  不止贺一鸣,身为科举主考官的耿元忠,也很可能脱不了干系。

  叶白汀随仇疑青并肩往前走,彼此几个眼神,几声低语,互相捋一捋思路,就能猜想到章佑在整件事中的思考方向,以及大概行为轨迹。

  首先他年纪很大了,等不起了,再不参加科举,没个出身,无法派官,家里和外面都没脸;其次他有了个特别喜爱的姑娘,不管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明显都不容于世情,不藏着掖着,不做努力,他没办法真正拥有享受,他内心一定有紧迫感,非常需要恩科这个机会。

  可是很明显,耿元忠的路子走不通。

  如果耿元忠立身持正,在这件事上铁面无私,所有人都一样,必须得凭实力说话,进考场要靠真本事,章佑根本不会有太大情绪,顶多会骂他迂腐,不会说他帮不上。

  他几次提起耿元忠,透出的意思都是指望不上,别人不想帮忙,而非帮不了忙……他被拒绝了。

  耿元忠一定有什么样的方法路子,章佑知道,却知道的不多,为了这次机会,他下了苦功夫,给自己找到了另一条路——他偷偷观察耿元忠这边的路子,顺藤摸瓜,找到了贺一鸣,才有了之后所谓的‘一定能中’方法。

  他在耿元忠这边只敢偷偷的来,不敢明面威胁,一是大家沾亲带故,总要顾及些许,二是可能难度更大,耿元忠行事更为隐秘,并不在台前,他很难抓住实质性的东西。

  贺一鸣就不一样了,之前章佑挑衅他时,透了他曾和耿元忠抢过东西的事,贺耿二人一定因一些旧事,有过不和,而章佑知道这个不和,才能利用耿元忠的脾气,换来一些小小的支持。

  这中间过程,叶白汀不知道章佑怎么做到的,总之必有不为人知的辛苦,但最终章佑应该是成功了,他拿到了一些东西,威胁贺一鸣帮他这个忙,让他恩科榜上有名……

  没有人喜欢被威胁,贺一鸣即便和章佑达成合作,必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章佑或许会想,你都有把柄落我手上了,还狂什么,就要压着你为我办事,是以二人关系水火不容,面对面时气氛并不怎么好。

  “……所以现在的结果是,章佑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别人,威胁的非常有用,今日必榜上有名,但其实并不是,他落榜了,贺一鸣骗了他?”

  叶白汀大脑迅速转动:“榜单一公布,名次揭晓,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自己也会知道,为了防止他接下来的闹事,贺一鸣是不是就得杀人灭口?”

  仇疑青眸色微深:“或者——章佑能利用‘科举舞弊’威胁贺一鸣,贺一鸣是不是也能利用这个,威胁曾经使用过这种方法的人,帮他动这个手?”

  叶白汀深吸了口气:“这个案子……着实有些不好办。”

  举凡凶杀案,尤其连环凶杀案,不管为钱为情还是为了利益,人物的社会关系上必有交集,但‘科举舞弊’一事埋的太深,这些案件相关人表面上并不亲近,似乎也没什么来往,接触的太少,还很隐秘,走访排查就需要更多时间,去对事情进行一一确认,可偏偏,他们的时间不够。

  本案所有动机和结果都是围着这四个字在转,你一天查不清楚,细节确认不到位,你就无法理解别人行为背后的原因,为什么会这么做,将来可能会怎么做……

  “不是已经找到这么多线索了?”仇疑青声音却很稳,“所有人都在努力,这些人,一定逃不掉。”

  “嗯。”

  所有人都在努力,细微的走访排查仍然在进行,手中线索汇集一天比一天多,他们一定会找出所有真相,目前这股势力最终的落点在哪里,他们并不知晓,但贺一鸣和耿元忠的存在,这个利益集团大致的操作模式和分配方向,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虽然说这句话有些不合适,但章佑的死,的确帮他们理清了更准确的方向。

  查!一堆别有心思的人狗咬狗,各使手段八仙过海,他们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瞧不起谁呢,就查你了,一定能查清!

  四楼楼顶的勘察工作正在进行,地面尸体周围勘察工作也没落下,不久之后,尸体就能收捡清理,送回北镇抚司,届时叶白汀也会忙,他的时间并不多。

  “就先问贺一鸣?”

  这是他目前最关注的人,最关注的信息。

  仇疑青:“好。”

  但要问询贺一鸣,他的身份就已经敏感了,担心问供中途挑起不应该的情绪,对方不配合,叶白汀就没跟着仇疑青上前,而是躲在了窗外一角,屏风之后,让仇疑青一人去问,他在旁观看。

  仇疑青他安排了一个椅子,塞了杯热茶,自己坐到能看得到他的方向,才叫人带了贺一鸣过来。

  贺一鸣没有武功,感知不到第三人的存在,坐下来角度也稍稍特殊,并不知道叶白汀也在。

  仇疑青开始问话:“章佑出事的时候,你在楼下?”

  “是,”贺一鸣眉目修长,面有冷色,整个人气质稳的很,“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对此事的发生深表遗憾,也非常可惜,我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听到什么特殊的动静——我那义弟,不是已经帮指挥使验出来了,章佑只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的?”

  仇疑青根本没接他这话茬,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只面色沉凝的继续:“你二人之前在茶楼里曾有口角,你和他关系不好?”

  贺一鸣目微垂:“好不了。刚愎自用,狂妄嚣张,不知低调谦逊,不懂反思自身——我从不与这样的人为伍。”

  “你二人对话,本使听到了,他说你抢过耿元忠的东西,是什么?”

  “原来指挥使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贺一鸣唇角噙了笑,“不瞒指挥使,这件事我也很想知道,可惜章佑死了,再说不出来了,不若您累个腿脚,去问问耿元忠本人?”

  这不是什么不知道,这是挑衅。

  仇疑青眼瞳斜过来,声音无半点波澜:“该问之人,本使自会问询,现在问的是你。”

  简单的一眼,简单的一句话,贺一鸣却觉头皮发紧,如面刀锋,好像正在威胁挑衅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对方,如果不好好说话的话,对方是真的会杀人的!

  “宦海沉浮,机缘与危险同在,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做错了事,得罪了人,”贺一鸣收起些之前懒散调侃,看着仇疑青的眼睛,似乎非常真诚,非常坦率,“此事我的确不知,也真的很想知道,章公子为什么那般恨我,总是看我不顺眼,非常期待有人能为我解惑。”

  仇疑青:“你和耿元忠不熟?”

  “熟啊,怎么不熟,”贺一鸣再次微勾唇角,“如同我和我那义弟,指挥使觉得,我跟他熟不熟?”

  仇疑青眸底暗色微涌,气势微凛。

  贺一鸣:“同一个官场做事,很多公务需要交接,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彼此熟悉吧,实则交往并不多,只在某特定时间段,特定机会场合,有过来往,其它的,生活习惯,个人喜好,皆格格不入,他未必喜欢我,我也不一定喜欢他——我这般回答,指挥使应该懂了?”

  问题是回答了,却也在故意刺激仇疑青情绪,用叶白汀这个人。

  仇疑青早知道他不会配合,也懒得和他周旋,直接切入主题:“章佑是不是在勒索你?”

  贺一鸣顿了一瞬,笑容更大:“指挥使这话有意思,章公子为什么要勒索我?我同他又没什么关系,只偶有不和,我为人光明,做事坦荡,他能拿到什么东西,来威胁勒索我?”

  为人光明,做事坦荡……

  要不是叶白汀心理素质极强,恐怕会当场笑出声,就这么个东西,也敢用这八个字来形容自己?

  他捧着茶盏的手指都紧了,怕把杯子摔了,干脆轻轻放在一边,不再喝了。

  仇疑青视线不着痕迹的掠过窗边,收回到桌前:“章佑因何笃定此次恩科必榜上有名?”

  贺一鸣:“这个问题,指挥使得去问他,问我没用。”

  “不只章佑,”仇疑青眉目微厉,“一年前科举,四年前科举,本使都曾查到,不止一人在大考前后有过此类言语,这些人又刚好,都在那段时间与你接触过——你怎么解释?”

  贺一鸣怔了一瞬,似是没想到话题转变这么快,刚刚不是在聊死人,聊叶白汀?突然转到以前,说到这个点,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反应不过来,不知如何应对,就很像心虚了。

  不用看仇疑青表情,他也知道自己有了失误,干脆就着惊讶表情往下演:“竟然还有这样一回事?是哪几个人,我怎的不知?”

  仇疑青茶盏放在桌子上,抬眸时,眼底有厉厉微芒:“‘科举’之事,你知道多少?”

  贺一鸣闭了眼,舔了下唇:“也对,你们锦衣卫,就差信誓旦旦说有舞弊了,怎会不问?可时间过去这么久,指挥使想必已经查过我的院子,我身边的人了?如何,可有问题?”

  不等仇疑青回答,他直接眯了眼:“我的考卷,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之才华就该配那个名次,我上榜理所当然,我做官理所当然!你若有疑,尽可翻出我当年的卷子,寻大儒来分析对比,看可曾有一分一毫的不清楚!仇疑青,你少拿这种事情诬陷我,苍天在上,朗朗乾坤,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你的考卷没问题,你的人呢?”仇疑青眉目森森,“北镇抚司从不会无故怀疑任何人,你无需顾左右而言他,你的问题是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

  贺一鸣敛下眉眼,嗤了一声:“不管你在怀疑什么,都与我无关。”

  仇疑青视线滑过窗角,顿了下,仔细看贺一鸣的外袍:“你的衣服好像格外整齐。”

  贺一鸣抬眉:“我这人讲究,不似别人过得粗糙,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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