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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36节

  再就是年龄。

  “耻骨结节完全愈合,联合面有绿豆大小骨化结节,有不同程度隆起……颅底基底缝基本愈合,死者年龄大约在二十二到二十七岁。”

  “右臂关节往上三寸处,有过骨折。”

  叶白汀一样一样的验着骨,验看头骨内侧时,视线突然停住:“……不管这人是不是应溥心,他的死因大抵不是淹死。”

  商陆眼前的骨头都看不过来,一脸惊讶:“这种尸骨,也能验出死因么?”

  “别的兴许不可以,但你看这个——”

  叶白汀手指指向头骨,颅内的位置。

  死者被埋在墙里,头骨有可能会受到击打或意外,有裂痕很正常,可颅内的痕迹就不正常了,那里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空腔处有刺入状残留,像是一根很长的钉子。

  这种东西肯定是人为钉进去的,不可能这么正,这么深,如果当时人已经死了,对方只是抛尸,不需要多此一举,除非,这就是凶器。

  “现场可找到了钉子?”

  “暂时没有发现。”

  “土呢?”

  “倒是有很多,还有些大土块,没来得及敲开。”

  叶白汀看到摆在仵作房靠墙位置的土块,拿了小锤子,一个个敲开……

  “找到了。”

  果然有钉子。

  大约年深日久,尸体被分解,钉子在颅腔内慢慢的也不再稳,再有虫蚁通过,便落下来,掉在了别处。

  现在问题来了,所有人都知道应溥心是淹死的,地点在京郊外河堤,距离应恭很远,他的骸骨为什么会出现在府里,还被人封进了暗道?

  人都死了,至于多此一举?运尸回来,不被发现的难度,好像有点大。

  等等。

  叶白汀仔细看了看死者头骨:“申姜好像说过,这个二老爷生得很英俊?”

  商陆:“看骨头也能看出来?”

  “人有皮相美,骨相美,骨头生的好看,人丑不到哪里去,骨头生的难看,想要好看,就很有难度了……”叶白汀看了会头骨,决定,“做个颅骨复原吧。”

  “颅骨复原?”商陆不懂,这四个字还是头一次听到。

  “没错,颅骨复原。”

  叶白汀修长指尖点在头骨,双目明亮:“我便找出他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也让你见识见识!”

第159章 你不配和我抢少爷

  叶白汀字写的不好,画画上也没什么天赋,学过素描,玩过雕塑,虽常被老师说匠气,也算有一点美术基础,多的做不了,辅助法医观察是够了的。

  颅骨复原并不简单,涉及到很多知识,诸知解剖学,人类学,遗传学等等,主要工作在头骨上完成,以头骨本身形状为基础,要求对软组织厚度拿捏精准,五官的位置结构取决于骨骼形态,不同的性别年龄会构成不同的面部特征,现代技术有计算机的帮忙,可以更精准的进行三维重建,这个领域有很多神人出入,比如叶白汀就知道一位专精项件技术的教授,曾经用一小块残破颅骨,精准复原出了受害人容貌……

  首先经过清洗,检查校正颅骨形状,前后有无偏斜,后颈及下颌有无外力所致的错位,如果有,就需要调整,之后按面部解剖特点,软组织厚度,用软橡胶泥,在颅骨的石膏模型上进行操作,古代没有方便快捷的材料,只能找替代品,叶白汀试了下,黄黏土就不错,加一些粘稠辅料,完全能用,除了颜色暗一点,看起来可能没那么好看,效果是差不多的。

  过程中需要测量大多数据,计算各种高低,深浅上的角度,他需得找来这里有的,精度最高的尺子,可能还需要自己稍微做个手工,搞个卡尺,毛笔用着不顺手,他干脆换成了炭笔,方便写写算算。

  叶白汀十分庆幸……还好数学知识没忘干净。

  所有过手工作必须精细,尽可能减少失误,最好不出现失误,面部弧度决定着相貌特征,错一个毫米,可能就是天差地别的区别。

  一点一点,叶白汀计算着,拿着削好的,又细又短的小木条,在颅骨模型上进行标点,发际,眉间,人中,眶缘下点,颏下……特别要注意五官的形态和走向,死者年纪二十多岁,有这个年纪独有的特征。

  整个过程非常需要细心和耐心,用时很长,他没有半分急躁,按照该有的步骤计划,一样一样,一点不漏。

  于是这几天,北镇抚司就看到少爷抱着个骷髅头,又是洗又是按又是往上粘泥巴,往上摁一个一个绿豆大的东西,时不时停下来,站远了看,站近了看,不满意了还要调整,经常把好像不对劲的泥巴拆下来重新粘……

  就那点泥巴,真的,没多少,少爷都要玩出花来了,细致时还拿着他的小镊子,一点点的分割,一点点往上放!

  锦衣卫们看着着实稀奇,大家都是从小屁孩长过来的,谁没玩过泥巴,可谁玩泥巴玩出这种花样了?骷髅头加泥巴,这是什么组合?

  听说是为了破案,少爷要在骷髅头上把死者的脸捏出来,众人一片寂静。

  不是,就这活儿也能干?光一个骷髅头,就能拼出脸来?少爷是人是神,这么厉害的么!

  大家从起初的看个新鲜,到后来目光充满敬重,最后经过时都小心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少爷。在头骨上捏脸啊,满天下谁听说过?这要真能干出来,别说是北镇抚司头一份,更是大昭头一份!

  ……

  应恭侯里,申姜排查问供,什么招数都使了,这回连酒都带了,塞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小管事:“你跟我偷偷说两句,没人知道,我保证不卖你,也不让你上堂作证,怕什么?我又不问那些你不好说的辛秘,就是有点好奇,怎么府里伺候的都是年轻人,没见着几个老人呢?”

  小管事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接过酒:“侯府规矩大么,难守,保不齐就犯个错……这里伺候的下人,几年一换,最多也超不过十年,您也别拉着小人问了,小人不能跟您扯上关系,不然很快也要被换了,小人真的不知道什么,都有规矩,别人不可能说,小人也不可能问……”

  “就随便聊两句,聊完就放了你,别怕,府里各主子的院子,你去没去过?”

  “各屋都有专人守着,别人不准靠近的。”

  申姜转了转眼珠:“那这些院子这么大,这么空,安静时得多吓人啊,你就没听到过什么动静?”

  “也不是,”小管事看看左右,声音又压低了些,“说这宅子会闹鬼呢!经常有吱吱呀呀,不知道哪传来的声音,还有女鬼呜呜咽咽,有点像办那种事……咳,就是听着像而已,没准就是风声,当不得真!”

  申姜一边和小管事套话,一边心里转的飞快,对方形容的怪声,很像暗道机关被开启,门开门关的声音,什么女鬼办那种事,明明就是这宅子里的人偷情!

  “都哪个院子有女鬼?怪有趣的,快说说。”

  “这个么……”

  ……

  仇疑青身为指挥使,手上工作不止这个案子,挤着时间接收新的案件信息,发出指令,稍稍空出来一点,就亲自去跟查。

  他发现木菊花这个东西大昭极为稀少,只有专门走番邦货的商人才会卖,以应恭侯府对外的规矩和姿态,一般不会和这种野商打交道,那这东西是哪来的?这个链条的出现,让他感觉稍稍有些奇怪。

  应恭侯给他的感觉也很奇怪,高门大户他见的不少,这种还是头一回见,他总觉得有什么藏在深处的东西还没挖出来,甚至还没有看到。

  各处奔波跟踪,查案子找线索的时候,他偶尔会遇上东厂厂公富力行,或西厂厂公班和安,前者还没打照面,人就跑了,后者会稳重的拱拱手,打个招呼,不过也只是打招呼而已,之后就转身离开。

  好像就是偶遇,想的多就是错觉,可仇疑青知道这不是错觉,这两个人最近就是有毛病,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抢他的人?

  指挥使眯了眼,那还真是做梦。

  大家各种忙碌的同时,不耽误接收新消息,申姜知道少爷 ‘玩泥巴’,想要恢复容貌,当下就觉得非常遗憾,可太遗憾了,这么厉害的时刻,他竟然没守在身边,看不到!不行,必须得加快工作进程,好回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法!

  仇疑青自然就是骄傲了,虽然鲜有表现出来,再忙再累,他每天都要回一趟北镇抚司,哪怕换件衣服,有时是在深夜,有时是在白天,不管小仵作知不知道,看没看到他,他只要能看小仵作一眼,就能精神饱满,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北镇抚司案件是机密,未查明不可能往外说,个人本事却不是秘密,有时候越神秘的东西,反而传播的越开,叶白汀在人骨上填泥巴,使死者容貌重现的事,很多外人也知道了。

  “这种事真能做?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北镇抚司一定是在吓唬人,全天下没谁能做到这种事!”

  “要是真的……我想问一下,锦衣卫现在收不收人?嘴严勤快,还不用发工钱的那种!”

  没关系的,就是看个热闹,有那么一点关系的,特别好奇,想知道怎么能做到,各种小话从北镇抚司小院往外传,诏狱,市井,官场,甚至宫里……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叶白汀自己没有注意,全身心沉浸在工作里,专心致志,废寝忘食,就差抱着骨头睡觉了。

  偶尔用眼过度,实在头疼眼酸,他也知道歇一歇,走出门活动活动,放松一下,不然别说别人的骨头,自己的骨头都得出问题。

  这种时候玄风就很重要了,它好像有一种本事,只要少爷出来,想走一走动一动,它就知道,立刻哒哒哒的跑过来,嘴里还叼着小藤球,让少爷陪它玩。

  叶白汀先是从上到下把狗子撸一遍,一人一狗都爽了,就找开阔点的地方,玩球。

  北镇抚司前院空旷安静,气氛肃穆,没什么声音,但今天有点不一样。叶白汀看到了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些,两鬓斑白,一个年轻些,腰背不算多直,身上有同样的气场,服装类似又不同,仔细一看还都认识,不就是两位厂公?

  两个人还吵起来了?

  班和安和富力行在北镇抚司门口遇到,各自心里暗骂了声晦气,怎么就碰到这玩意儿了!

  大家都是场面人,心里骂街,脸上还得客气,二人级别一样,班和安年长,先说话:“可是难得,在外头遇见您了。”

  富力行也戴上假笑:“可不是巧了么,咱家正好打这路过,您也是?”

  班和安颌首,手束在袖子里,相当稳重:“看来太贵妃最近日子和乐,心情舒畅。”

  不然你个走狗,怎么有空在外头溜达?

  富力行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当即还回去:“想必太皇太后这几日也身体康健,无需传召太医。”

  不然你个老狗,怎么有空出来?

  班和安:“老人家淡泊名利,口腹之欲都少了,平日念个佛,赏个花,我们宁寿宫惯来闲静,比不得您,平日不多跑几趟就是错。”

  今儿个这么闲,是你家主子用不着你了?你就不难受,不知道检讨一下?

  富力行:“也是年轻,精气神足,作为小辈,什么都得记挂着点,我们长乐宫面面俱到,也是希望谁都能照顾到,总是舍不得别人受苦呢。”

  你有那闲心,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就你家主子那身子骨,哪天走了,你可怎么好?

  双方阴阳怪气过了通招,互相挤兑一番,又齐齐假笑,班和安说:“太贵妃心情舒畅,是内宫上下照顾的好,也是你我的福分。”

  富力行说:“太后娘娘身体安康,不仅是你我,也是大昭的福分。”

  这个寒暄流程,差不多就走完了。

  二人客客气气的避让方向:“尊驾先行。”

  “您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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