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206节
叶白汀:“唐景复……唐飞瀚的生父?”
仇疑青颌首:“不错,孙志行曾和唐景复的妻妹议亲,二人差点成了连襟。”
这个妻妹,当然指的是考官的女儿。
叶白汀:“二人因此事有了龃龉?”
仇疑青:“郎有情,妾有意,孙志行与这个姑娘算是佳缘,但当时唐景复官位已很不错,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岳家只有这两个女儿,很多时候都要仰仗他,也很重视他的意见。”
“唐景复不同意?”
“他瞧不上孙志行,认为他官小,没出息,建议岳父把妻妹高嫁,还可换取一定的利益——但这份利益,最后也没能保住。岳家摊上事,散了,姐妹二人一个被圈禁后院,另一个,死了。 ”
所以这个孙志行当年爱恋喜欢,得不到的心上人,先是被利益交换嫁到了别家,过的日子并没有多好,最后还因为娘家的事受到牵连,香消玉殒。
叶白汀迅速有了新思路:“所以我们还需确定,孙志行和唐飞瀚有没有更深的关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有没有联系起来,做一些事?
孙志行和曾三娘有染,琉璃碎……
申姜立刻明白了:“我去查!”
等这些东西都查明白了,案子就能破了!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还有几个细节,需香指挥使确认——”
仇疑青:“你说。”
叶白汀看了看左右,勾勾手指:“指挥使附耳过来。”
“好。”
二人靠近说话,阳光穿过他们,在地上留下了亲密的影子。
现场锦衣卫都在忙碌,记录的记录,问话的问话,勘察的勘察,往外抬尸体的抬尸体,所有一切步调迅速,又有条不紊。
阳光洒下,落在庑廊,落在说话人的发梢,侧颜,明亮且灿烂,好像什么都能照亮,什么事都难不倒。
仇疑青注意到了叶白汀看着远处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在看什么?”
“好像有杏花开了。”叶白汀眼底有光,似汪了一汪春水,带着别人不懂的期盼,“我们得快点结束这个案子。”
杏花开了,姐姐该回来了。
第140章 你竟然怀疑我
二月十一,辰时初。
锦衣卫们晨间操练完毕,各自领了活,出去公干的公干,值守的值守,北镇抚司门庭来去纷杂,却肃穆安静,忙碌气氛一如既往。
申姜跑腿比任何人都快,不多时,正厅就准备好了,精神熠熠的叫了手下小兵过来:“去,通知少爷我准备好了——”
小兵刚要过去传话,申姜又把人叫住了:“等等——”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问:“指挥使回来了么?”
小兵正好从后院换班过来,闻言点头:“回来了!才回来的,我刚刚瞧见玄光跳回马厩,扯着嗓子催人给它上黑豆呢。”
“那行,别通知少爷了,”申姜眼珠子一转,灵透的紧,“你直接去禀报指挥使,说我这准备得了,随时都能开始,请他过来。”
小兵吓了一跳:“这……头儿,我直接去见指挥使,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指挥使还不得把我扔出来?”
申姜直接拍了下这小兵的后脑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知道屁!叫你去你就去,胆子这么小,以后还怎么跟着我混!”他看了看左右,低声加了句,“要是实在害怕,你就多问一句——要不要通知少爷?”
小兵:……
算了算了,左不过一顿板子的事,咬了咬牙,干脆去了。
本来还胆战心惊,生怕出点什么意外,结果发现,在外边禀报的时候,气氛果然不怎么友好,大着胆子一提‘要不要通知少爷’的话,里面立刻传出来指挥使的声音:“不必,本使自会安排。”
气氛也跟着春暖花开了!指挥使的声音竟然也能这么温柔的!
小兵离开的脚步都有些飘飘然了。
他还很年轻,进了锦衣卫一直在进行各种训练,少有到外头来的机会,知道的也不多,万万没想到,自家百户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实则聪明的很呐!不行,以后得好好听百户大人的话!
仇疑青换了衣服,走去暖阁。
暖阁向阳而建,如今天气渐暖,除了夜里微寒,白日只要阳光晴好,暖阁就很暖和,几乎已经不用烧地龙,推开门,阳光灿烂,房间干净整洁,有一种很清爽的,青草染了雨露的味道,是洗漱过后的味道。
人却没有在房间里。
仇疑青视线掠过挂在窗边的花环,上面编的花朵已经全干了,也不知小仵作怎么处理的,晒得很干,不见鲜嫩水润,颜色却并未失去很多,鲜花有鲜花的美,干花有干花的气质,就这么怡然的挂在窗边,配两颗小铃铛,看起来竟然还不错。
视线在房间内停留片刻,仇疑青就退了出来,走向仵作房。
远远的,就听到了里边说话的声音,如珠玉清脆,似山泉明澈,推开门,就看到了阳光下那人的身影,肩膀很瘦,腰很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节纤长,有阳光在跳跃。
他果然在这里。
腐败,朽烂,血污……仵作房的味道一直是不怎么让人愉悦的,没有人喜欢死人的味道,但只要这个人在,一切似乎变得没那么死气沉沉,反而生机勃勃,好像只要他在,世间没有不美好的地方。
叶白汀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怔了下:“你回来了?”
仇疑青微微颌首:“最后一项待查事件,业已有了结果,正厅申姜准备好了,可进行最后一次问供。”
叶白汀立刻将验尸格目递给商陆,摘手套,脱罩衣:“那我们现在过去?”
“不急。”
仇疑青看到小仵作襟角沾到的血渍:“先回去换件衣服。”
叶白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无奈抚额:“是得换一换,别吓着人……指挥使同我一起?顺便说说刚得来的消息?”
“你确定?”仇疑青眼神微深。
叶白汀顿了下,反应过来二人是个什么情况:“好像也……不那么确定。”
仇疑青逗完人,率先转身:“走吧。”
叶白汀才发现这狗男人好像在笑,刚刚就是在逗他!也是,指挥使向来公私分明……就算偶尔不分明,工作狂属性也是板上钉钉的,忙起来可以几天不见他,连谈恋爱都能忘了,现在马上要问供结案,这么严肃重要的时刻,怎么可能掉链子!
换个外裳而已,又不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要换,怕什么?
叶白汀更加从容,一边走一边问:“所以凶手制作‘小圆球’的地方找到了?”
仇疑青:“嗯,就在我们猜测的那个地方……”
二人说着话,走进了暖阁,叶白汀落落大方的解衣,脱下外裳,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更合适的,穿上,手放在袢扣上,见仇疑青没声了,还问:“怎么不说话了?”
仇疑青是真的有点受不了这刺激,小仵作身上穿的严实,该露的都没露,连往常见过的那一小截锁骨都看不到,可穿着雪白中衣的样子……
“我来。”
他上前一步,似乎有点急切,还用了力气,把叶白汀衣服裹得紧紧,再伸手帮他系袢扣。
叶白汀:……
就不能慢点么!人都快被勒死了!
仇疑青:“以后别在人前脱衣服,谁都不行。”
叶白汀狐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真的穿的是衣服裤子,不是什么纱啊小块布之类的东西吧?连大裤衩都不是,腿都没露,这就受不了了?
他倒是没想以后怎么办,撩别人时要不要注意尺度,会不会太刺激的问题,他就是有点不懂,就……为什么啊?为什么这种程度都受不了?
衣服穿好,整理的仔仔细细,一个褶都没有,仇疑青才退开:“好了,走么?”
叶白汀正好视线透过窗户,看到了北镇抚司的正厅。
门庭挑高,黑匾金字,屋顶脊兽翘首,威风凛凛,肃正威严。
每一桩命案,都是生命的遗憾,光芒的暗淡,他要做的事从始至终只有一件,让真相得以呈现,让事实不被曲解,让律法不会缺席,如果能警戒世人,学会反思,学会珍惜……他会更认可自己做的事,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本次案件,肖似雷火弹设计的小圆球,类似的恐慌事件,教唆,报复,青鸟的越狱计划,原生家庭带来的苦痛——
叶白汀闭上眼,所有线索脉络在脑海里连结成网,每一个关键节点,每一处关键证据,现在找到了什么,哪里有些许缺失,这次问功的重点是什么,怎样做效果最好……
时光仿佛在此刻定格,随着他的心跳呼吸缓慢流动,这是他的世界,他可以破解一切,抵挡一切!
再睁开眼时,叶白汀眸底一片明润,有浅浅笑意噙在眉梢眼角,绽放着自信的光芒:“走吧指挥使,我们一起去,把这个案子破了!”
仇疑青要非常用力的控制自己,才能不去握对方的手:“嗯。”
……
正厅。
如以往一样,仇疑青坐在正北面中间的案几后,只是肃面端坐,不言不语,便似定海神针,无人敢不敬,无人敢喧哗;在他左侧下首,同材质同造型只是小了一号的案几后,坐着叶白汀,肩瘦腰细,眉清目秀,看起来更像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公子,而非锦衣卫,可在他通透清澈,黑白分明的目光下,没有人敢质疑,甚至想撒谎都得小心翼翼,只因这位——不但能让死人开口说话,还能看透人心。
申姜一如既往,没有给自己布置任何座位,就站在指挥使案前右侧,叶白汀的对面,目光如炬,一一掠过在堂嫌疑人。
鸿胪寺官员孙志行,等待派官的吕益生,琉璃坊老板娘曾三娘,穆郡王之子穆安,以及他的朋友,三个年轻人友情联盟之一,唐飞瀚。
申姜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皇城之下,京城重地,竟敢有人当街制造恐慌,性质极为恶劣,北镇抚司上承皇命,指挥使亲带我等调查,日夜不寐,不敢耽搁片刻,直至如今,案子终见曙光,及至日前,本案又添一名死者,几位应该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没说话,但细微表情很明显,没有人能无动于衷,尤其穆安和唐飞瀚,面上震惊伤痛到现在仍然未有消解。
然堂官见问,没人说话也不合适,曾三娘就开了口:“死了人那么大的事,应该没人不知道?先前都是在街上搞事情,扔小炸弹,没成想自作孽不可活,最后报应在了自己身上,自己给炸死了,不能再祸祸别人,倒也算好事啦。”
唐飞瀚和穆安立刻转过来,没谁的脸色好看,前一个道:“死者为大,尊驾嘴上就不能留点德么!”
另一个道:“案件事实未定,还是不要盖帽子的好,还是这位夫人觉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加在一起办案,都不如您的脑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