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87节
王艮欣然应道,而后又疑惑问道:“显穆,你离开京城前曾说若朝中有议论迁都之事,便要为兄关注,若陛下为群臣所阻,则去信来之,这又是何意?”
“此番我为父亲守孝三年,虽是出于孝心,可于世道之中,亦是彰显,如今士林之中,我应当是已然有些许声望。”
李显穆沉声道:“若是现在回到京中,那必然就要先在翰林院蹉跎三年,虽说即便那时,也才十八岁,算得上年少得志,可永乐的世道却已然要九年了。”
永乐九年,那时世道必然大变。
“人只有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才能成为最关键的那个人,譬如诸葛武侯在汉昭烈帝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于是一跃而居关张之上。”
王艮是一向知道自己的师弟年纪虽然小,但心中之韬略无人能及,可此时依旧为李显穆心中所想而感到震惊。
“师弟你要做什么?难道是和迁都之事有关?”
纵然知道师弟腹有韬略,可这世道是讲究时势的,李显穆太过于年轻,就注定不可能汇聚人势。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深深刻在每个人心间,即便是李祺,也是到了四十岁的时候,汇聚时势的速度才陡然加快。
这三年心学虽然大有发展,可正因如此,其学派之内,有解缙、陈英这等早在洪武朝就成名的大才,又有王艮这等新贵,李显穆纵然是心学开创者的亲儿子,那也争不过的。
“师兄想必是想要说,我太过于年轻,汇聚时势几乎不可能对吧。”
李显穆一言戳破王艮心中所想,王艮凝重的点点头,李显穆洒然道:“正是如此,我太过于年轻,所以自身是没有势在身上的。”
势之一字,说来很是玄妙,好像只不过是虚妄的东西,但实际上却并不是如此。
势就是官场上的人心!
有的人掌握了所有理论上的大权,可却被一个在野之人扳倒,这就是在野之人汇聚了大势。
正如王安石在诗中所说——
百战疲劳壮士哀,
中原一败势难回。
江东子弟今虽在,
肯与君王卷土来?
天下人的心中都有一把秤,会判断局势的好坏,而大多数人都会去顺从这股势。
最常见的便是一个人一直赢,那在他还不曾做一件事时,其他人就已经先天认为他依旧赢,有这种大势存在,这人自然就越做越顺,最终一胜再胜。
所以那些权臣的身上,亦或是重臣的身上,便有势。
李祺的身上势便极重,后来甚至到了群臣皆不与之争辩,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必败,这便是一次次的胜利而铸就出来的威势。
李显穆太过于年轻,既没有威望汇聚,又没有功绩汇聚,当初在国子监中横压诸生积攒的那些东西,在这三年间亦消磨了很久,若他从此泯然众人,那些东西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王艮见李显穆依旧很是清醒,且半分不改态度,便知道李显穆定然是有办法的。
“显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你的想法,迁都之事,事关重大,朝中七成官员的老家都在南边,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千里迢迢的去北边。
而且这其中涉及到了堪称庞大的利益,一旦迁都成功,甚至他们的家族就会衰落下去。
这等艰难之事,纵然是老师在世,他们也肯定是要斗上一斗的。
陛下现在被他们搞得很是恼火,若非顾惜名声,不愿意开杀戮的头,怕是已然要将闹事的人处死了。”
李祺对朱棣的影响是真的深,当初进应天的时候没杀人,朱棣也就不至于破罐子破碎,是以到了现在还能克制。
李显穆望着车窗外的春情绿意,只觉有龙入大海之感,昂然道:“天下大势就在那里,既然我自己没有势,那就只能借势!
可借势亦有说法,我的机会只有一次,若一次不能名躁天下,短时间内就不会再获得第二次机会,就要重新走上那一条缓慢进阶之路。”
王艮闻言立刻明白了李显穆要做什么,骇然道:“显穆你是想要立下大功,而后携立功之大势,直接受陛下重用,以功累势?”
不怪王艮这般骇然,须知势位的积攒,必然是个漫长的过程,伴随着年岁缓缓增长,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做事,而后声望便越来越高。
所谓两朝老臣、三朝老臣、四朝老臣,便是如此而出现的,这些老臣的势位之高,甚至能够让新皇都为之棘手,这便是时间的伟大力量。
可这世上亦有一种臣子!
那便是以绝对让人无话可说的功绩,而冠绝于众人之上,这等人便能够跨越时间的界限,在不该获得威势的年纪,而威冠于诸人。
这类人中的佼佼者,汉朝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是一个。
大唐秦王、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雍州牧、凉州总管、上柱国、十二卫大将军、天策上将李世民又是一个。
“是以,我必须要选一个必胜之事,来作为我的开端!”
李显穆昂然利声道:“迁都之事,蒙先父之底蕴,我必胜之!”
声震四野,草木皆伏!
第102章 人心如水,大势易变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巍巍长江,起雪域而终东海,终日不息,年月不绝。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往来船只交织,自北而南者、自南而北者,络绎不绝,行货的商人、苦行的僧侣、赶路的旅人、赴京的官宦,撑着船橹的船夫在船尾以应天之乡音高唱着临江仙,不时引来行人以各地乡音应和。
“一壶浊酒喜相逢。”
李显穆和王艮居于一艘大船之上,在船上二楼饮酒,听着船上的慷慨之声,一时激荡,同船上其余众人遥相敬之。
“小公子钟灵毓秀,贵气天成,怕是哪家贵戚之子,老朽能得公子之敬,实乃三生有幸。”
船客中陡然响起一道高声,“你却孤陋寡闻了,此乃先李忠文公之子,我永乐朝第一科的状元郎李显穆公子!”
船上一时寂静,而后瞬间沸反盈天,那老者畅声大笑,“真是三生有幸了!”
李显穆又向众人致意,而后坐回船上,感慨道:“短短三年,已然有这么多人不记得我了。”
须知三年前,在应天府,没人不认识李显穆。
王艮沉默了一瞬,而后笑慰道:“显穆不必多虑,三年时间你外貌变化甚大,乡人对你相见不识,亦是正理,方才有人认出你,而后俱做喧嚣,这便是依旧有名声在此。”
“这却都要拜师兄以及诸公之功劳了。”
这些年解缙和王艮都是宣传心学的主力军,从翰林院、国子监继而影响士林,对李祺身后地位的提高,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王艮洒然笑道:“我知老师生前为李氏子孙留下七大恨,其余之事我不便置喙,可这第二恨,却亦是我所愿!
程朱之学虽不是欺世盗名,但既然已然有老师为之推陈出新,任由其大行其道,岂不是置天下于不顾,我辈读书人正要为此而振作,显穆却不必与我客气。”
李显穆知道他这师兄乃是赤诚君子,一向光明磊落,亦不再多复言这些事,只是方才王艮又提到了七大恨,他却有些怔愣。
这七大恨与其说是他父亲的七个遗憾,不如说是他父亲给李氏后人留下的七个目标,这七个目标几乎层层递进,每一个都比前面一个更加艰难许多。
前三个想要实现便已然要李氏奋斗终生,甚至可能会折戟中途。
第四恨和第五恨,唯有古来最鼎盛的盛世,才能短暂实现十几年,可父亲说的明显是一直维持,这几乎不可能。
而第六恨和第七恨,万世太平之道和遨游天上宫阙,简直就像是梦幻中的呓语,李显穆想破脑袋都不知道怎么实现。
那苍茫之天上宫阙,真是凡人所能登上的吗?
若凡人真能登上去,难道便能见到偷灵药的嫦娥吗?
王艮看出李显穆陷入了沉思之中,亦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饮酒,亦在思考李显穆回京后的迁都之事,思索他到底有什么倚仗。
待船靠了岸,待众人皆肃清后,李显穆和王艮才下了船,公主府的马车已然等在了码头上,李显穆一人便见到前来接他的乃是小时候带他的管事姑姑紫鹃。
从李氏最艰难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在整个李氏和公主府中,都是体面人,纵然是诸管事都要尊称一声紫鹃姑姑。
“小公子,公主心急着见你,这一日来已多次盼望。”
“显穆,你且先回府,师母这三年来,时时记挂着你,吏部之事,我这边先去帮你跑一下,这点面子为兄还是有的。”
“那就多谢师兄了。”
自古慈母爱幼儿。
从李显穆出生后,临安公主就将大部分关注都倾注到了他身上,三年不见,真是要了她半条命,此时再也忍不了,竟然直接让紫鹃在这里截他。
李显穆心中也有些发酸,他只想着母亲身边有大哥和二哥相伴,却忘记了母亲最是疼爱自己。
再不多言,李显穆登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一路往京中而去,待入了京城后,他掀帘望着外间。
墙根上依旧盘着青苔,只是愈多,缠满了砖瓦的缝隙,穿行于街巷时,有微尘而起,过闹市时,百姓在菜摊前讲价,那间肉铺依旧未换,只是屠夫鬓间多了几丝微不可察的白发,面馆的小姑娘长大了,黑了些、瘦了些,三年时间如同抽条般,李显穆记得她和他同岁,及笄的年岁,下次再见怕是已然嫁为妇人,就如同大明朝千千万万的普通妇人般。
有的人家搬走了,但新搬来的人穿着一样的衣裳,做着大致相同的事情,一切又好似没有改变,应天府的衙役依旧耀武扬威,京中的纨绔依旧浪荡,外出采买的妇人好像多了些,大概是因为程朱理学在京城愈发不受欢迎?
京城好像有些改变,但又好似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那座巍峨的神城,远胜大明其余诸地,依旧是上百万的普通百姓,维持着这座城池的一切运转。
“那是哪家贵人?”
“好像是临安公主府,我曾经给府中送过青菜,那人便是公主府的。”
马车轰隆自城中而过,自然引来京中百姓的议论纷纷,公主府虽然低调,但毕竟是显赫的人家,在京中还有些名声。
“临安公主府,自李忠文公过世后,感觉有好多年没听过了。”
“这几年临安公主府的李家三子一直都在守孝,于京中无甚声音,京城不一直便是如此,任你曾多么煊赫的门庭,一旦能挑大梁的家主过世,立刻便寂然无声。”
“兄台竟然有如此远见,想必亦是出身不凡了。”
“唉,正是心有所想才出此言,大伯父曾位居吏部侍郎,那时家门中亦是门庭若市,一朝获罪贬迁,家门就此衰败,今朝赴京正是欲要科举重振家门,可惜未得中榜,未能重振我家门之威。”
“竟还是位举人老爷,当真失敬!”
这可不是嘲讽之语,洪武年间朱元璋录取的进士,差不多已经被他杀光了,如今的大明相当于只剩下了建文二年、永乐三年这两批进士,再加上永乐六年这一批,进士也不多,举人如果愿意接受外授的话,担任县里面的佐贰官还是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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