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74节
朱高炽只觉耳边有阵阵天雷轰鸣作响,他往日本就因为臃肿而有些蹒跚的腿,此刻竟软绵绵的有些飘了起来,而后他感觉自己扶着李祺的手上,搭上了一只更温暖的手。
是李祺。
他覆盖着朱高炽的手,轻声道:“各自珍重。”
说罢便由着一众宦官将他送上车辇,轰隆着往宫外而去,朱高炽就这般看着车辇渐行渐远,远到夕阳也追不上李祺的身影,只剩下一颗小小的黑点,他返身回到了殿中,他知道父皇和母后都在等着他。
朱高炽垂首进了殿中,皇帝和皇后一左一右坐着,他跪下行礼后,二人都不说话,殿中安静若素,只有三人的呼吸声,怕是连一枚银针落下都能清晰的听到。
“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朕的大儿子真是不凡,竟然有如此之心境,往日是朕不曾关注了。”
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
朱高炽心中很是紧张,但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许多人的希望,尤其是李祺,他必须要为这些人负责才是,悄悄吸了一口气后,他沉声开口道:“儿子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又有什么需要紧张的呢?虽然儿子已经不是小时候能被父亲和母亲抱在怀中的稚童,但这一颗孺慕之心,却永远也不会变。”
你说君臣,我说父子。
朱棣眼中的神色发生了微微改变,徐皇后眼中已经带上了笑意,冲着朱棣不出声的笑着。
“你知道方才李祺和我说了什么吗?”
听到皇帝不再自称朕,朱高炽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儿子不知道,但想来是和儿子有关,或许是储君之位。”
“李祺向我举荐你做太子,你怎么看?”
“父皇是儿臣的君,父亲是儿子的父,大明是父皇的大明,江山是父皇的江山,家业是父亲打下来的,父亲要给谁就给谁,臣子、儿子,唯有奉上以求赏、唯有敬上而得亲,如何敢有多余之妄!”
朱高炽说完这段话,仅仅迟疑了一瞬间,便又坚定地抬起头,进殿以后他第一次和君父对视,“姑父是举世公认的圣人,圣人不得已而言之,说明儿子不差,父亲没有直接拒绝,说明儿子确实不差,儿子若能有幸得父亲信重,继承家业,定战战兢兢以作恢弘,兢兢业业以卫社稷,不敢有尺寸懈怠。”
朱棣又仔仔细细的望向朱高炽,突然放声大笑,“朕的大儿子原来不是只会说些仁义,是老子的种!
太子之位……”
朱棣和徐皇后站起身来往殿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是你的了!”
朱高炽依旧跪在原地,身躯在微微颤抖,他抬头望向雕龙画凤的廊柱,望向那充斥着金红之色的穹顶,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显出别样的意境。
方才那苍茫哀伤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跃,便要沉入归墟之中。
朱高炽从殿中走出,负着手晃晃悠悠,遥望太阳落山之处,“夕阳真是无限好啊。”
……
李祺被皇宫的车辇送回公主府,快到宵禁之时,这一路之上已经没有许多人,先前就已经快马到公主府将李祺乘坐车辇而回的消息带来,到了公主府前,临安公主就等在府前,见到虚弱的李祺从车辇上下来,顿时红了眼眶。
但她没有当即发作,而是给宫人赐了赏钱,搀扶着李祺进了府中,眼泪才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她也不问什么,只是在那里暗暗垂泪。
李祺微微叹口气,正要说话,临安公主已经抢先哀声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既然不说,一定有你的道理,我只是很难过伤心罢了,如果你真的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李祺穿越过来十一年,这十一年夫妻二人的感情深厚了极多。
“你要好好生活,看着穆儿结婚生子,帮我看着李氏恢复荣耀。”
人心中总要有个念想才能勇敢的面对生活。
临安公主依旧暗自垂泪,李祺想了想温声道:“今日我向陛下举荐了大皇子为太子。”
这一句话立刻让临安公主震惊的忘记了哭,她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陛下…陛下同意了?”
若是不同意的话,李祺不可能说出来吧。
“陛下同意了,翌日立太子的圣旨大概就会出来了。”
临安公主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义,若是有朝一日朱高炽真能登临九五,这就是一份足以受用终生的拥立之功!
“可高阳郡王不会善罢甘休,纵然立了太子也是如此,我们家会卷到夺嫡之争中。”
临安公主这些年成长了太多,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以你的身份和辈分,足够庇护很多人,尤其是我们的三个儿子,至少能保住他们的命。”
李祺穿越以来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系统?
了解未来?
都不是!
是临安公主。
因为有临安公主,所以他在洪武朝和那些大臣斗的时候,先天就立于不死之地。
因为有临安公主,所以他才敢在建文朝,那么怼建文帝。
直到永乐朝,临安公主的作用才真正的下降,但他已经不需要了,可未来他的儿子们还需要临安公主的庇佑。
“我明白了。”
临安公主的眼中满是悲伤,但还是接下了李祺的嘱咐。
李祺往窗外看去,晚霞曾映满了天,而此刻只剩下一圈红,依旧有胜火之姿,甚是绚烂。
“夕阳无限好。”
李祺轻声道:“只是近黄昏。”
第91章 李显穆入国子监
李祺生病没上朝,下朝后解缙等人来探望他,谈话间自然说起了朝中之事。
“今日一早我等进宫照常朝见天子,谁知天子却突然说要立大皇子为太子,景和你是没看见当时朝中群臣的表情有多精彩。”
他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李祺只微微笑却不出声,一道奇思如闪电般划过他的大脑,他满面震惊道:“景和你昨日那么晚从宫中出来,难道是你昨日说服了陛下,才有了今日之事?”
李祺微微摇头,“不是我一人之功,是太子殿下入了陛下之眼,又有诸位同僚共同助力,我只不过是最后让陛下下定了决心而已。”
解缙却颇为振奋道:“景和你不必谦虚,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能一锤定音这便是你的大功,太子仁和多谋而不缺乏决断,日后定是一代明君!”
李祺望着解缙这幅兴奋的模样,心中却升起了不安之色。
历史上解缙在永乐六年被李至刚诬陷,以“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的罪名,贬为交趾布政司右参议,督饷化州,这时解缙还有救,等到永乐八年,解缙因奏事入京,正值朱棣北征、朱高炽监国,解缙拜见朱高炽后返回,朱高煦说解缙私下拜见太子,径直返回,没有人臣之礼,这时解缙已经没有了活路,最终被灌醉毙杀于雪中,究其根本就是因为参与到夺嫡之争中,政治意识又差了一些,屡屡惹怒皇帝。
这一世解缙没说出好圣孙三字,朱高煦不会如同前世那样针对他,但不过是将危险降低三分而已,若解缙依旧参与其中,二十年的永乐朝,能让他死几次了。
终究有十几年的情分,李祺轻声道:“缙绅,我有一番话想要说与你听。”
解缙见李祺神情肃然,顿时收起笑意,同样肃然道:“景和你说。”
李祺沉吟道:“太子虽立,可如今乃是永乐朝的天下,我等臣子便始终只有一个君,那就是陛下,万事要多加详细的思考,要看天下的大势,才能知晓该做什么,以便于保存自身。
我向陛下举荐太子殿下,不是因为我与太子殿下的旧谊,而是因为我为陛下所考虑,为大明所考虑,陛下能从我的话语中感受到我对他的忠诚,所以他不会认为我想要借着拥立之功而往上。”
解缙绝顶聪明自然听懂了李祺话中之意,是让他尽心的侍奉皇帝,即便偏向太子也要事事以陛下为先。
解缙一向狂傲,眼高于顶,不将他人放在眼中,倘若是其他人来劝说,他是不会在意的。
可一物降一物,李祺是那座他决计越不过的高山,他对李祺是心服口服,此刻听到李祺之规劝,顿时便肃然道:“景和,我明白了。”
李祺见他听进去了,也微微放下心,二人又闲聊了片刻,李祺有些精神不济,解缙便笑道告辞道:“景和,我最近收拢了几块奇石,待你身子大好,到我府中观赏。”
李祺笑着答应,待解缙离开后,却慢慢收起了笑意,身子大好,哪里还有那一日啊。
在一众大臣眼中,李祺变的很奇怪,从立太子那一日,李祺就再也没上过朝,但很多人都知道李祺是正常进宫做事的,说明他身体已经好了,最重要的是皇帝也没说什么,一直都允许他以病假不参加朝会。
其实原因很简单,李祺吐血昏迷是没有规律的,朱棣怕李祺突然在大朝会上昏迷过去,那李祺生病之事就掩盖不住了。
至于李祺为什么要掩盖这件事,朱棣也非常好奇,李祺给出的答案是——“士林未靖,一只病弱的老虎震慑不住满山野兽”。
作为士林领袖的李祺,却将士林比作野兽,朱棣自然明白为何,他既感动于李祺的忠直,又是叹息于李祺的命数,于是只每日让他进宫参备顾问,而不必去做那些耗费精力的礼仪性之事。
……
“穆儿,进了国子监后,知道该如何做吗?”
“光耀诸生之上,而横压天下三百州学子!于国子监立于万人之前,养望、聚气、慑服人心!”
“才学上愈是横压天下,为人上愈要谦虚让人。”
“是,父亲。”
“你生来就是不凡之人,当俯瞰天下,却不可当真生出漠然之心。”
“是,父亲。”
“这些年来,你做过无数的策问,可那些不过是纸上谈兵之事,为父曾教给你的那些大明朝的弊病,才是真正的策问,你务必要牢记在心,矢志挽救,若是不逮,便传承下去。”
“是,父亲。”
李祺望着眼前皎皎如天上清月的儿子,心中满怀感慨,亦有万千之语。
和李芳李茂不同,李显穆是他一手带大的,每一个字、每一句经典,甚至是有关于世界的认知全部是他所教,而作为天生半圣的李显穆,则全盘接受,这个孩子是他死后在这个世界曾经存在的痕迹。
“去了国子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像为父一样,壮年之时就落了个油尽灯枯的下场。”
“是…父亲。”
李显穆眼眶通红,自从不时吐血昏迷后,李祺的状态就明显开始变差,整个人愈发有风烛残年之感。
“行了,去吧。”
李显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李祺磕头,而后起身往府外马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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