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84节
但用河底淤泥新造的湖畔农田,却可以尝试种植了。前两季的产量肯定不会高,但多打理打理,慢慢会变成肥沃的高产水浇地。
中原百姓对自然的改造,其实就是这么一步步来的,俗称“开荒”。
邵勋在广成泽整整转了三天时间,每处地方都仔细看到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三月十六日,他再次登上了广成宫峰顶,俯瞰周围壮美的景色。
早就返青的草场之中,骏马奔腾。
领头的公马意气风发,涉过浅浅的溪流,一往无前。
数百匹马紧随其后,溅起大蓬水花。
牧场里的八千匹马,现在分了好多群,各有头马领着,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广阔的草场中。时而驰骤奔跑,嘶鸣撒欢。
时而停下来,嚼吃河畔鲜嫩多汁的牧草。
多么快意的生活啊!
马群中间,偶尔会看到几个骑士,粗放管理着这些马群。
周边的山坡上,修建了不少小木屋,屯驻着部分长剑军武士及数百名从禹山坞征来的丁壮。
邵勋已决定派一幢牙门军驻守此地,将那些丁壮替换回去。
这些马是他迄今为止搞到的最大的两笔财富之一。
诚然,马会衰老,会受伤,会生病,上了战场后更是消耗品,但还是好多钱啊……
“现有多少母马?”邵勋扭头问道。
“不到五十匹,搜罗不易。”唐剑答道:“母驴倒找了两百来头。”
公马与母驴交配生下的叫驴骡,公驴与母马交配生下的叫马骡。
驴骡更像驴,马骡更像马。
马骡体型稍大,脾气大,好奇心强,吃得多,但耐粗饲。比马的力气大,耐力和负重能力更强,抗病能力也更强,但速度比马慢,且不能生育。
驴骡体型比马骡小,力气也稍小,但性情更温顺一些,寿命也长十年左右,母驴骡偶尔还能与公马或公驴生育。
总体而言,马骡还是比驴骡更优秀一些,毕竟二十年和三十年的寿命区别不大。入了军中,它们估计连活十年都够呛。
“慢慢来吧。”邵勋说道:“洛阳马市有时候会卖母马,慢慢搜集即可。”
他又看向那些河湖沼泽。
鸳鸯、鸥、鸹、鸬、鹭等水鸟栖息其间,捕食嬉戏。
天空还有大雁飞过。
水面之上,偶有鱼儿跃起。
据驻守此地的长剑军将士所言,广成泽内盛产鲂、鲟、鳊、鲤、鲿(黄辣丁)、鲨(一种吹沙小鱼)等鱼,多年无人采捕,体型硕大,数量众多。
真是一副原始狂野的景象。
“广成泽内有多少百姓?”邵勋又问道。
唐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邵勋默然,他身边真的缺少得力的文官,这种一般出身士族,却鲜有来投靠他的。
他创立的这个军政集团,有点畸形啊。
“不过,仆听闻广成泽南缘有一个大聚落,几个小村,大概有几百户人的样子,部分是本地百姓,部分为南下流民。”唐剑补充道:“做不得准,只是听闻。”
“遣人去查探一番,若真有聚落,就占下来。”邵勋面无表情地说道:“聚落之民,配给长剑军将士为部曲,若不愿,就赶走他们。”
“诺。”唐剑应道,这事他会通传给陈有根。
“就这样吧,广成泽还需要时间。”邵勋翻身上马,道:“回家。”
他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广成泽暂时没有太多可做的。
夏天的时候,他可能会想办法收拢一批流民,来此种一季杂粮,摸摸底,看看这里的土地到底怎么样。
明年的时候,会有更多的田地被整理出来,届时可以扩大种植面积,收一茬之后,就可以预备分给府兵了。
长剑军还在收人,仔细考核诸般技艺之后才能编入,比较严格,目前人数接近九百。
他们分下去后,财政负担会大大减轻。
银枪军这种半脱产的士兵可以慢慢尝试着完全脱产,一切最终还是和经济实力挂钩。
第164章 弑君
就在邵勋巡视广成泽的时候,三月的七里河畔,一场游艺盛会正在举行。
邵慎作为太学生、材官将军邵勋之侄,悄摸摸地混进了会场。
在太学挂名两年了,也去听过几次讲学,老实说——不懂。
两年下来,他只记得了一句话:“绝圣弃智,皈依自然。”
问叔父这是什么意思,叔父只回了句“解放天性”,便没有再多说。
邵慎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来了一句“什么破课”,再不去上学了。
与其那般浪费时间,还不如在邵园外骑马射箭、冲刺搏杀来得爽快。反正叔父对他文化上的要求不高:会写一般的文章就行。
游艺会场内很热闹,有人在玩围棋,有人在玩六博,有人在玩弹棋,有人在喝酒,有人在高歌,有人在射箭……
邵慎一时间看花了眼,差点走不动路。
“这里。”旁边有人轻声呼唤。
邵慎猛然转过头去,原来是裴十六。
“跟我走。”裴十六低声说道。
说完,前面引路,邵慎醒悟过来,默不作声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来到了七里河畔。
这里聚集了好多大家闺秀,正在嬉笑闲聊。
魏晋以来,对礼教极其蔑视,不但男人放浪形骸,女人也经常抛头露面,甚至与男子混杂在一起下围棋、玩六博。
眼前这十几个士女仅仅只是在品茗听琴,却算是比较文雅矜持的了。
邵慎不敢多看,但耳朵一直竖着。
“庾家小妹真的要嫁给邵材官吗?”有人用惊讶的语气问道。
“惜邵氏没有门第,也不够俊美,不是很般配。”又有人说道。
嗯?邵慎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悄悄扫视一圈,但见满眼莺莺燕燕,也不知道哪个是“文君”。
他下意识觉得是那个年纪最小的。
没什么根据,纯凭感觉。这里大部分妇人,怎么说呢,和他前几天在梁县见到的乐氏差不多,唯有那位小女孩看样子没嫁过人。
就国朝而言,一般十三岁就开始出嫁了,十四五岁基本嫁完了,十六岁再出嫁的就少了,十七岁朝廷就要强制婚配了。
你若想寻个没嫁过人的女子在身边服侍,大部分情况下只能在十四五岁(13-14周岁)的人里找。
“邵勋乃越府名将,将来或许还要王妃做媒呢。”
“那却是一段佳话。”
愚蠢的妇人!邵慎心中冷哼,都只会看表面,懂個屁!
和这些妇人搅和在一起,早晚要坏大事。有那工夫,不如回家练练刀矛之术。
他很快低下头去,跟在裴十六身后,来到了裴妃面前。
裴妃坐在胡床上,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身旁还有一人,乃十九岁的梁兰璧。
作为太弟妃,梁氏身份尊贵,俨然是裴妃之下的第二人。时而笑着与人说话,声如莺啼婉转,十分动听,再配上一袭淡色长裙,又如优雅的天鹅,贵气逼人。
见到裴十六后,裴妃告了声罪,起身来到了后面,避开众人。
打扮成一副小厮模样的邵慎立刻上前行礼,并递过了一封信。
裴妃和蔼地客套了几句,然后接过信,检查了一下密封,便收了起来,并不当场拆阅。
邵慎稍等了一会,见裴妃没话说,便告辞离开了。
离开之时,心中暗忖,王妃却是落落大方,美艳高贵,若能改嫁,当自己叔母,不比庾文君强?那还是个孩子呢。
裴妃在河畔立了许久。
三年前的这会,皇太弟司马颖纵马驱驰,几乎要撞到她身上。
当是时也,心都快要从胸中跳出来了。关键时刻,邵勋挡在她身前,面对不可一世的司马颖,横剑而出,仿佛下一刻就要斩杀权倾天下的皇太弟。
女人是感性的,有时候甚至是不理智的。对一个独守空闺多年的怨妇而言,更是如此。
在此之前,没人肯为她做到这份上。
裴妃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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