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朱元璋 第89节
这件事毕竟是头一遭,对于礼制齐全的大明来说,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当年洪武开国的时候,朱元璋就很重视礼制的问题,让中书省暨翰林院、太常寺一同制定各种礼制,李善长、宋濂、刘基这些重要文臣都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之中,因此很快就修成了《大明集礼》、《洪武礼制》等书籍,对于纷繁复杂的诸多礼仪都有了明确的规定。
而册封圣孙虽然没有先例,但经过礼部和太常寺的商讨,一致认为按照礼制,在规格上应该是跟祭祀宗庙、社稷、朝日、夕月、先农一个级别的“大祀”,跟太岁、星辰、山川、历代帝王、先师等等“中祀”和诸神等“小祀”不同,要大操大办。
因此,礼部和太常寺最终建议在东郊大祀坛举办册封圣孙的典礼,由皇帝亲自主持,文武百官全员参加,朱元璋也同意了。
关于祭祀日期,经过钦天监的推算,以干支之吉来代替占卜,选在了四月十八日。
这个时间其实相当紧张,因为不是一声令下就可以完成这种规格的“大祀”的,整个流程相当麻烦,提前七天百官就要到朝天宫练习礼仪排练队形。
不过,册封圣孙的仪式,太子朱标却不能跟着去,不仅排练不能去,正式祭祀也不能去,谁都能去,只有他不行。
因为按照大明礼制凡天子亲祀,太子须宫中居守,而在京亲王则可戎服侍从,之所以这么设计,是为了以防万一,怕有乱臣贼子效仿司马懿高平陵之变故事只要太子在宫内,哪怕皇帝出去祭祀了,也不会有大岔子出现,就怕宫内宫外有一头无人镇守,那才会让贼人有机可乘。
朱雄英按照礼制,从大祀前五日,就不能在东宫里待着了,而是需要离开京城前往郊外,沐浴更衣后在东郊大祀殿的斋宫内居住,也就是所谓的“处外室以敬神明”。
同时,百官按照朔望大朝的礼仪诣阙,皇帝不露面,而是由传制官宣制:“洪武二十三年四月十八日,祀于东郊大祀坛,尔文武百官,自今日为始,致斋五日,当敬慎之”,百官四拜后退朝,方才算是奏礼毕。
别觉得五日很多,这都是老朱改了之后的,以前更麻烦,现在天子亲祀才需要斋戒五日,遣官代祀则只需要斋戒三日,降香则仅仅斋戒一日.而且斋戒不仅仅是沐浴更衣那么简单,要不饮酒吃荤,不问疾不吊丧,不听音乐,不理刑名,用来戒除思虑方能在仪式的时候感动上天。
大祀前四日,百官于奉天门观誓戒牌。
大祀前三日,太常卿单独至天下神祇坛奠告,檄城隍神,于各庙焚香三日。
大祀前二日太常寺全体官员宿于本司,不许走动、不许请假。
大祀前一日,所有参与大祀的礼仪官做最后一次排练,确保仪式当天万无一失。
说实话,这几天朱雄英过的很痛苦,啥都不能干,就在东郊大祀殿的斋宫里吃素静坐,一直有人看着,甚至不能坐着困了就睡,必须强撑着,比坐牢还痛苦。
而讽刺的是,作为仪式主角的他,其实基本上处于啥事没有的状态,连礼仪都不需要过多练习,有专门的礼官操持一切,他只需要在关键的几个步骤跟着朱元璋一起做就行了,其他时间完全就是提线木偶。
到了四月十八日这天,朱雄英终于解脱了,堪比大姑娘上花轿前一般,被人梳洗后上了妆容然后穿上了层层叠叠,目测都有七八层的礼服.说实话这套流程走下来,不仅脸上不舒服而且身上跟僵尸一样梆硬,别说弯腰了,弯手肘都挺费劲,朱雄英是真不知道礼服设计的这么繁琐究竟意义何在。
好吧,在通过铜镜看到自己颇具威严的模样的时候,朱雄英理解了。
紧接着,不能自己走路,而是被步辇抬出了斋宫,在这段路上,朱雄英也终于沿路看到了整个建筑群的风貌,这几天他一直不许外出,可是憋坏了,连周围长啥样都不知道。
朱雄英这几天一直待着的斋宫是东郊大祀殿建筑群的一部分,整个建筑群的地理位置在正阳门外、钟山之阳,其核心部分是东郊大祀坛,以前叫做圜丘,共有两层,上层直径七丈,有九阶四出的丹陛连通更广阔的下层,整体用青砖建造,以琉璃作为装饰.一开始这里只有一个圜丘,后来洪武十年的时候,才在圜丘的基础上盖了十二楹的大祀殿,并且完善了包括厨库、宰牲亭井、斋宫、步廊、外垣等一系列配套建筑,让整个制作贡品和运输献祭的流程都能在建筑群内部完成,算是举行仪式的专用场地。
斋宫在外垣内西南,后面是松柏林和储冰池,通往大祀坛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三洞石门,石门极其高大,连接着三条并排的通道。
朱雄英问身边的太常寺卿丘玄清:“敢问丘真人,这里可有说法?”
丘玄清是他第一个接触到的重要文臣,也是这几天一直待在这边筹备仪式的总负责人,接触下来,朱雄英发现这个老道士虽然有点神神叨叨但还是挺有意思的,就是看他的目光有时候很古怪.有点像科研人员看实验对象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传说中的张三丰真人的亲传弟子,帮他打发了这几天的无聊时光,不仅教他静坐冥想的法门,还教了他几个简单的站桩姿势。
丘玄清解释道:“好教圣孙知晓,这三条道,中间是神道,左侧是御道,右侧是王道,道两旁稍低,为从祀百官走路的地方。”
从祀的文武百官,已经先于朱雄英就位了。
而步辇到了大祀坛外面,也不能再往前走,朱雄英从步辇上下来,接下来的路是必须他自己走过去,而且还不能穿鞋。
前面是一个类似红毯的长长的御席铺成的路,所有登上大祀坛上层的人都不能穿鞋,这是一个源自古代的古老规矩,以前权臣都会被赐予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原因就是在重要场合,大家都是不能穿鞋的。
朱雄英在导驾官员的引导下,在道路两旁无数官员的注目礼下,脱下鞋穿着袜子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在大祀坛上,赞礼、读祝等陪祀官早已准备就位,负责奏乐和舞蹈的协律郎、乐舞生也都穿着袜子坐在地上。
就这样一步又一步地走着,身上的衣服很沉闷,太阳也很刺眼,朱雄英的额头逐渐开始冒汗了,但路虽然有些艰难,可当他走上了大祀坛,回首看着下方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朱雄英终于有了些许仪式感。
——原来站在众人之上,成为主角,是这种感觉啊。
紧接着,是繁琐的唱赞、盥洗、升坛、饮福、受胙一系列流程,在大祀坛下层的朱雄英,才跟着最后到达的朱元璋来到大祀坛上层中心位置。
这中间是一堆神位,当中的那个比较显眼,大概有五寸高,朱雄英依稀看去,上面用金字写着“昊天上帝”,其他的神位就不太认得了,而在这些神位前有一堆贡品,十多盘笾豆,两盘簠簋,三个装着酒的青铜爵,还有牛羊猪三牲。
在朱雄英的西面有一个类似演讲台的“祝案”,朱雄英刚才路过的时候偷瞄了一眼,上面貌似是有密密麻麻的文字的,应该是怕脱稿出岔子,所以负责的读祝官都是带着稿子读的。
他们和神位之间铺着两个拜褥,这是给朱元璋和朱雄英跪着给上苍行礼用的,拜褥以红文绮为表,红木棉布为里,朱雄英跪在了上面,出乎意料,还挺舒服,像是陷进了柔软的沙堆之中,想来也只有这么设计,能保证动辄以时辰来计算的仪式不会让人累死在上面。
读祝官开始了漫长的吟唱施法,起码读了小半个时辰,就跟上学时候校长演讲一样,朱雄英听得是昏昏欲睡,直到最后两个字,才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一样,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随后,旁边专门负责进香的陪祀官把三炷香递到了朱雄英的手边,朱雄英接过后,陪祀官将其点燃,价比黄金的香果然不凡,如同寺庙里沉浸多年的檀香味扑鼻而来,烟气亦是袅袅升起,刹那间,朱雄英竟然觉得烦躁的内心开始宁静了下来。
朱雄英从拜褥上起身,把手中的香插进了前面不知道叫做什么,有点类似长方形的鼎的礼器后,再次跪回了拜褥上面。
接下来又是读祝官的一大段吟唱,直到最后,才开始了给上苍神明磕头的环节。
朱雄英不知道给哪个神磕,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但反正不是经常听说的三跪九叩,而是整整磕了十二个,脑门子都快磕青了。
终于,冗长的仪式来到了尾声,朱雄英跟着朱元璋站了起来。
朱元璋亲手从礼官手里接过经由上苍神明认证过的一卷册封黄绸,老人用一种极为郑重的姿态,将其交到了朱雄英的手里。
“大孙,从今往后,你替咱代天行命,不要辜负咱的期待。”
在这一瞬间,朱雄英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甚至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
——从现在起,他就是被皇帝,被上苍神明认证的先知了。
他将作为神权的化身,拥有解释未来的权力,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朱雄英接过了册封黄绸,转而呈向文武百官。
而大祀坛的下层,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此时以一种令他极为震撼的声浪齐声参拜。
“拜见圣孙!”
“拜见圣孙!”
在这一刹那,朱雄英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山呼海啸”,看着臣服于他的百官朱雄英第一次尝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带来的那种快感。
当然,他没看到戎装配祀的秦王,此时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
漫长的仪式结束了,朱雄英终于卸下了沉重的礼服,回到了东宫。
然而在东宫,他还没来得及把人认全,就被朱标叫了过去。
在朱标的寝宫里,朱标带着些许令人疑惑的扭捏,问了他一个问题。
“英儿,孤总觉得,父皇好像对孤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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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先知的恐怖预言
朱标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自从两年前开始,朱元璋就不让他离开京城了,出城都不行,这让朱标很郁闷。
而思来想去,朱标认定,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的。
以前隔着阴阳炁海,朱标不好问,但既然现在英儿在他面前,问问总是没事的。
显然,朱先知迎来了他的第一个考验。
神权代言人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享受凌驾于世俗的权力以外,同时也有为统治者答疑解惑的责任,而且这项工作还得是长时间可持续的,君不见当年北宋国师林灵素祈雨那么多次都成了,失败了一两次后是什么下场?
你最好永远别出错。
因为出错一次,就是对神权正确性的巨大考验,要是实在不知道,那就尽量糊弄过去。
不过对于朱雄英来说,他的皇室身份和传奇经历,显然为他的神权代言人做了相当程度的背书,已经在大明世界打下了很坚实的信任基础。
而且他的预测肯定不是凭空胡诌,都是有史书依据的,约等于拿着资料去参加开卷考试答题,不见得百分百准确,但是对于每年发生的大事件,百分之八九十的准确率是没问题的。
“唉”
朱雄英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整的朱标心头一紧。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中医给你号完脉叹了口气一样,总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救了。
“确实有一件事情瞒着您,但是不能说啊。”
“为何不能说?”
朱标蹙眉问道,他显然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人。
朱雄英沉吟片刻道:“不知不动方能避祸。”
他倒是没说谎,而且也不怕朱标去找老朱对口风,但这个含糊其辞的答案朱标肯定是不满意的,想了想后说道:“莫非是血光之灾?”
朱雄英看着他,没说话,意思很明显了,默认了。
“是一连串的,而且最近就有。”
这话让朱标心里有些不踏实,赶紧问道:“有没有具体范围?是东宫里的人吗?”
“不是,是您的异母兄弟。”
说了约等于没说,因为朱标的异母兄弟大概有二十多个
“跟父皇说了吗?”
“咳咳,还没有。”
朱雄英示意他稍安勿躁,只是说道:“别急,还没预测出来,还需要点时间,一切都来得及。”
朱标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显然这個恐怖的预言让朱标有些心神不宁,当然,对弟弟们很担心是真的,但他对自己更担心,因为一旦这个预言被证明是真的,那就说明他被限制在京城,也是有原因的,一旦离开或许就会有血光之灾发生。
但朱标肯定是不想一辈子待在京城的,所以这件事情他还得搞清楚。
朱标回到了寝殿去找太子妃吕氏,初夏的风带着些许暖意,穿过寝宫的廊檐,轻轻掀起了轻纱帘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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