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朱元璋 第128节
两人寒暄过后,便坐了下来,王奭很直白,实际上他也没有再拖延的底气了,这次就是来大明求救的,他直接说道:“殿下,上国有句古话,叫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李成桂日夜谋划着篡夺王位,我与父王万般无奈,只得前来求助于上国,还望殿下垂怜。”
朱雄英听闻此言,眉头微皱,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深知高丽国内的动荡局势,也明白王奭此行的紧迫性,以及高丽稳定对于大明征日计划重要性。
但问题是,大明真的不好直接派兵插手。
朱雄英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世子,高丽是大明的藩属国,两国历来交好,如今藩属国遭遇困境,大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王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情,连忙躬身道:“多谢殿下,高丽全体臣民都将铭记大明的恩情。”
朱雄英摆了摆手,示意王奭不必多礼,他继续说道:“陛下当年有言,若汉、唐之夷彼,隋君之伐东,在朕之今日,非诈侮于我,安敢违上帝而劳扰生民者乎?故高丽自甸侯绥服之外不治,令土人主之,欲体天道以行仁,惟欲民安,不劳夷民,如今大动兵戈,便是高丽国王请兵,可终究内乱未生,不免令其他藩属国惴惴难安。”
王奭听明白了朱雄英的意思,朱元璋当年给高丽国王的圣旨里面的话,其实只是一个引子,虽然朱元璋从以往隋炀帝失败的教训中得到启发,不想直接介入高丽内部事务,但不代表必要的时候大明不能介入.国书都可以随时撕毁,何况是一封多年前圣旨里的话呢?
说到底,还是两个方面的因素,第一个方面,朱雄英没主动提,但王奭清楚,那就是大明出兵的动力不足,因为北元已经被打解体了,高丽无论换哪个国王上位,最终都得臣服于大明,没得选,而双方的宗藩关系最多是冷一些还是热一些的区别,没有本质变化。
而出兵这个选项,是要花钱的,也是要死人的。
大明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钱也不能指望高丽出至少明军占领高丽国都之前,高丽国库里的钱都在李成桂手里,是没法当军饷发给明军的,而且大明也干不出劫掠藩属国国库这种事情,毕竟高丽确实没多少钱,而哪怕高丽真的自愿或被自愿出这笔军费,最后也是靠压榨高丽百姓得来的,强迫高丽出军费,大概率换来的结果就是国内烽烟四起,明军没准还得再来一趟,情况更糟。
而不往远了想,甚至不考虑钱的问题,就单说出兵本身,也有很大的顾虑,也就是朱雄英话语里的第二个方面,即出兵高丽对于宗藩体系的破坏。
这种事情其实可以参考朱雄英记忆里的波匈事件,作为大国,不管是否应卫星国的要求出兵平乱,在该国国内百姓以及其他国家眼里,都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情,约等于你在家坐着看电视,身强体壮的邻居直接破门而入把你家里人揍了一顿。
这会让周边的藩属国彻底失去安全感,谁能保证大明有了第一次就没有第二次呢?第一个轮到高丽,高丽是应邀出兵,那第二个是不是就轮到安南,到时候大明伪造一封信件也“应邀出兵”了呢?
而且,最重要的顾虑是,李成桂真的不太好打。
李成桂严格意义上讲是高丽裔元朝人,本是元朝达鲁花赤李子春的嫡长子,李成桂与其父帮助高丽恭愍王夺取双城总管府后归附高丽,后来与元朝、红巾军、倭寇、女真等势力作战,战功显赫不断获得提拔.当年红巾军二十万军队北伐,在进攻大都失败后向北进入辽东,渡过鸭绿江攻入高丽境内,攻破了高丽国都开京,恭愍王被迫南迁,而高丽人同样倾国之力集结了二十万军队反攻,开京攻防战,李成桂就是第一个登上城头的。
而面对拥有大量骑兵的辽东北元势力,李成桂也打出了威名,当初纳哈出来收复被高丽侵占的三散、忽面之地,高丽东北面都指挥使郑晖兵败,李成桂代替其职位经略东北,不仅与纳哈出交战取得胜利,而且一鼓作气渡过鸭绿江攻打东宁府,北元东宁府同知李吾鲁帖木儿逃往于罗山城,李成桂继续进军攻取辽阳,俘虏平章金伯颜等人后才班师回国。
作为北元的辽阳行省丞相纳哈出,实际上的一方诸侯,纳哈出也被李成桂的战斗力所折服,曾向高丽使臣问及李成桂的情况,并称赞他“年少而用兵如神,真天才也,将任大事于尔国矣”。
而且李成桂后来被调往南方长期对抗倭寇,洪武十三年的时候大股在日本南北朝战争中归属于南朝一方的倭寇,绕过了李成桂的防区登陆高丽,入尚州、焚善州、侵京山、屠咸阳、攻云峰,高丽方面阵亡了朴修敬、裴彦两名元帅,而裴克廉等九名率军来清剿的元帅都被这股倭寇打败,高丽朝臣惊叹“三道沿海之地萧然一空,自有倭患,未有如此之比”,最后还是李成桂临危受命,被任命为杨广、全罗、庆尚三道都指挥使,在云峰荒山与倭寇激战以少胜多取得大捷。
所以,李成桂及其部下,绝对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土鸡瓦狗,相反,都是完整地经历了从元末战乱到现在一系列战争,打了二十多年仗的老行伍,战斗力比起北元军队来绝对不会差到哪去,这也是前任高丽国王竟然敢进攻辽东的原因。
而高丽目前总人口六百多万,全国军队四十多万,其中地方部队占比约一半,高丽国内能够野战的机动兵团基本都在李成桂的麾下,作为元朝以前的养马地,高丽优良战马相当多,现在李成桂拥有至少五万以上的纯骑兵,再加上十二万到十三万的步兵,披甲率可能不如明军,也没有什么火器.但这将近二十万的野战兵力,基本都是经历过战争的,论战斗力绝对不差,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对手,正因如此李成桂才有谋朝篡位的底气。
所以,如果真的跟高丽爆发全面战争,从陆路进攻的话,至少要做好再打一次攻灭纳哈出势力那种规模的战役准备,成本是非常高的,不到万不得已,大明绝对不会选择直接出兵干涉。
“涉及两国邦交,需得从长计议,我会将此事禀报给陛下,并尽力为高丽争取支持。但世子也要明白,此事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时间和耐心。”
朱雄英这话一出,王奭顿时就坐不住了,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朱雄英的小腿痛哭流涕:“殿下,上国何故弃我高丽啊!李成桂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高丽没有再等的时间了!”
“你先起来。”朱雄英想把他扶起来,但王奭只是死死的抱住腿不松手。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世子,你先起来,我们慢慢商议。”
王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松开手,站起身来,有些不安地看着朱雄英。
“世子,高丽的情况我大明并非不知,但出兵之事确实非同小可。”朱雄英缓缓开口语气严肃而认真,“不过,我或许有一个提议,可以作为一个折中的办法。”
王奭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殿下有何妙计?”
“高丽国内的动荡,根源在于李成桂的野心。但李成桂之所以敢如此嚣张,无非是觉得高丽王室的力量不足以制衡他,然而,如果高丽王室能够得到大明的支持,情况或许就会有所不同。”
朱雄英看着王奭,继续说道:“我可以向陛下建议,派遣一支精锐的军事顾问团前往高丽,帮助高丽王室训练军队,提升战斗力。”
王奭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情。
这虽然不是直接出兵干预,甚至军事顾问团本身能起到多少作用,提高军队多少战斗力也存疑,但这就是表态,大明的支持无疑会给李成桂带来极大的政治压力,也能为高丽王室和保王派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当然了,仅靠这一项是不够的,高丽与大明虽然不远,但若是真有万一之事,那也是鞭长莫及。”
王奭连连点头,大明现在就是要驻军,高丽王室都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反而会当成护身符死抓着不放,但大明肯定不会直接把大量军队驻扎在高丽国内,毕竟驻扎少了没用,驻扎多了成本就太高了,士兵不是机器人,哪怕不考虑济养问题,也得考虑到士兵的思乡之情和轮换所带来的成本。
朱雄英只是说道:“济州岛的事情,你们不妨主动一点去谈谈,这本就是大明的疆土,大明若是在岛上配备水师,李成桂一定不敢轻举妄动了。”
是的,在高丽的国土内驻军,确实对于宗藩体系是一个破坏,朱雄英虽然觉得宗藩体系也不咋地,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当下的国际环境下,宗藩体系是最符合大明自身利益与维持地位,也是最符合各国传统观念和习俗的。
但是,大明在自己的领土上驻扎水师,却是谁都没话说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济州岛在朱雄英嘴里是大明领土呢?这还真不是“自古以来”,而是元朝的遗产。
还是那句话,说归说,做归做,虽然大明立国是驱逐鞑虏,立国后也不遗余力地推行“去胡化”运动,在但法统上,大明继承的确实是元朝的法统,而北元解体后,济州岛从法理上讲从来都不属于高丽,而是属于大明。
济州岛,又叫耽罗岛,古代曾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在华夏的记载上称他们为岛夷、东屠、海上东夷、州胡,《新唐书·流鬼传》中有其记载“俗朴陋,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用铁齿耙土”,在唐朝半岛三国混战的时候,耽罗曾长期臣服于百济、新罗和高丽,后来高丽统一了半岛,灭亡耽罗,在其地设置耽罗郡,不久又将耽罗改名为济州,这就是济州岛的由来,而蒙古人占领济州后,由于济州岛战略位置重要,所以元朝直接将其并入领土,在当地设置耽罗军民总管府,属于元廷中枢直辖,跟位于高丽的征东行省没关系。
由于济州岛当地水草肥美,所以成为了蒙古人的养马地,元朝灭亡时,耽罗仍有战马三万匹,甚至元顺帝还曾派人去岛上修筑宫殿,企图把济州岛变成避难场所,但宫殿还没有建成,元顺帝就逃到了草原,济州岛因此成为了飞地。
之所以叫飞地,是因为这上面还有大量蒙古人,截止到洪武二十三年的今天,岛上目前还有蒙、汉、色目各族一万多骑兵和两万多步兵,足足将近四万军队,各族人口也有三十多万,因为自元末以来从各国逃亡来的成年男子是该岛输入人口的主力,因此壮丁比例非常高,而且由于济州岛在海上不仅离高丽近,离大明的长江入海口不远,离日本也没多少距离,所以跟对马岛一样成了走私贸易的中转站产生了畸形繁荣,岛上不仅能种粮食、放牧,在自给自足还有大量进出口,日本武士们的马匹,很大比例都来自于济州岛的出口。
一个小岛上拥有大量骑兵这件事,听起来很魔幻,但确实是事实,而且可能跟绝大部分印象流不一样,这个时代无论是高丽人还是日本人,都特别喜欢玩大马重弓的骑射,所以对优质马匹需求量很大。
而这种优质产马地,自然也是被高丽所垂涎的,高丽一直想要吞并济州岛,不过一方面是对于高丽来讲济州岛不好打,另一方面法理统治权在大明这边,作为藩属国高丽必须得看大明的脸色行事,高丽曾向大明上《耽罗计禀表》,要求将耽罗交给高丽,岛上的元朝遗民归属高丽,但许诺仍按元朝牧马的管理模式向明朝进贡马匹,但被朱元璋敷衍了过去,意思就是有本事你们就自己去打,打下来再说。
而实际上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直到两年后的洪武二十五年,济州岛这块硬骨头,才会在李成桂废黜高丽国王建立李氏朝鲜后硬啃下来。
现在这件事情尚未发生,济州岛仍然是大明名义上从元朝继承的领土,济州岛上的蒙古人、汉人、色目人,也更想归附于大明而不是高丽.这不难理解,都是给人当小弟,为什么不给世界第一大国当小弟,而是要给藩属国当小弟呢?
济州岛的问题一直以来都是高丽人死缠烂打不放,而如果目前还处于郑梦周和高丽国王控制下的文官朝堂能够表态放弃对济州岛的主权要求,大明收回济州岛就是从任何方面都无可指摘的事情了,而处理好济州岛的问题后,只要驻扎一支能够运输军队登陆高丽的水师,这些岛上的军队就是现成的雇佣兵军团,真的打起仗来甚至大明一文铜板都不用出,兵器战马防具粮食他们都统统自备,只要大明告诉他们上岸以后可以随意劫掠不会被追究后果就行了。
所以,对于大明来讲,这个解决方案是最具有性价比的,可谓是一举三得。
第一,大明能够收回济州岛,济州岛能让大明获得大量优质军马;第二,济州岛地理位置重要,日后大明的跨海征日计划,可以以其作为后勤补给基地和出发地;第三,济州岛上元朝遗留的耽罗军民总管府的军队可以作为威慑李成桂的雇佣兵团,他们距离高丽近而且不会水土不服,在高丽国内有问题的情况下能够快速反应,同时对于大明来讲干涉成本还很低。
如此一来,大明既不用发动对高丽的全面战争,又能在获得最多利益的同时对李成桂的不臣之举进行威慑,可以说是赢麻了。
毕竟威慑的意义就在于,你知道我有动手让伱付出代价的能力,但你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动手,相反,如果真的动手了,那威慑反而就消失了。
想想看,对于李成桂来说,固然大明全面进攻高丽代价很大,可李成桂难道敢反过来进攻大明吗?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在博弈上李成桂永远都是被动的,而即便大明不选择代价大的方案,同时还有代价小的博弈方案,也就是一支近在咫尺的水师和数万人的登陆部队,随时在李成桂的卧榻之侧酣睡.李成桂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登陆,而高丽可供登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处处设防等于不设防,而他们从海路的进攻速度也绝对快于李成桂的调兵速度,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大明在所有博弈的结果里,都有获胜解,而李成桂无论如何博弈,大概率都会输。
所以,如果环境没有大的变化,李成桂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那么他能选择的,绝对不是马上篡位,而是行司马氏之事,交由子孙后代等待时机篡国,让他来做这个司马懿。
王奭犹豫刹那,脑海中回转过诸多心思,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毕竟他也没得选了。
“多谢殿下!高丽全体臣民都将感激大明的慷慨援助!”王奭再次躬身行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朱雄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对于整个周边国家的关系走向,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很快,朱元璋就同意了朱雄英的解决方案,这个方案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最优解,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而且对于大明来讲,还不会破坏现有的宗藩体系。
礼部以大明的名义,交给了高丽使团一封国书,让其转交给高丽国王。
“朕观高丽之于中国,自汉至今,其国君臣,多不怀思,但广诈交而构祸在昔汉时,高氏失爵,光武复其王号,旋即寇边,大为汉兵所败;唐有天下,亦尝赐封,随复背叛,以致父子受俘,族姓遂绝;迨宋之兴,王氏当国,逼于契丹、女真,甘为奴虏;元世祖入中原,当救本国于垂王,而乃妄怀疑二,盗杀信使,屡降屡败,是以数遭兵祸。
今高丽国内奸臣窃命,将欲何为?朕观此奸之量,必恃沧海以环疆,负重山固险,意在逞凶顽以跳梁,视我朝调兵如汉唐。然汉唐之将,长骑射,短舟楫,故涉海艰辛,兵行委曲,朕自平华夏,攘胡虏,水陆通征,骑射舟师诸将岂比汉唐之为?若有衅端,皆高丽自取之也,非中国帝王好吞并而欲土地者也。”
这封国书非常简短,前面说了高丽与华夏历朝历代的恩怨纠葛,后面则是不点名地批评了李成桂,又明确地告诉李成桂,汉唐军队不善水战,但是咱老朱就是水陆通征起家的,大规模水战也没少打,你不要觉得大海就能保护你,而一旦有战端挑起来,那都是你们自找的,到时候别说是咱想要吞并你们的土地。
字里行间,大明都对自己的军事实力十分自信,目的是想告诉李成桂,并非明朝没有力量攻打高丽,只是不想这样做罢了,但要是李成桂真的敢篡位,那大明就真敢动手。
说白了,名义上这封国书是给高丽国王的,其实就是给李成桂的恫吓信。
第228章 外交方面的连锁反应
在李成桂作为“忠义伯”的伯爵府邸深处,书房内灯火通明。
李成桂端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双手拿着那封来自大明的国书,他的两位重要盟友,郑道传和赵浚都在书房里。
此时的李成桂,被高丽恭让王册封为“奋忠定难匡复燮理佐命功臣”,封忠义伯食邑一千户,而且作为门下侍中还兼任着三军都总制使,是高丽国内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顶级权臣,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
不过李成桂并非没有对手,实际上,在他的利益联盟内部,也就是高丽军队少壮派将领与新兴士大夫的利益联盟,已经开始出现明显分裂迹象,此时李成桂已与郑道传、赵浚、尹绍宗这一众新兴士大夫紧密联手,逐渐抛开了同为新兴士大夫的郑梦周一党,在庙堂上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信奉程朱理学的新兴士大夫,大多出身中小地主或普通农民家庭,他们的主要政治立场是废除私田,但他们既然打着私田改革的旗号,那就必然触动了原本拥有大量私田的文官的利益.这项改革旨在削弱高丽传统大地主对土地的控制力,加强新兴士大夫阶层的经济基础,这项改革触及了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所以每次提出都会引发高丽国内政坛的剧烈震动。
嗯,现在激烈的庙堂冲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其根源在于元朝干涉期时,高丽虽然从近似于华夏五代十国的武人政治中恢复过来,但固有的社会秩序已被摧毁殆尽,世家大族倚仗元朝进行着疯狂的兼并和掠夺,私有农庄遍布高丽全境,最高统治集团内部也争权夺利,王位更迭频繁,而当年恭愍王摆脱元朝统治后设立田民辨正都监,欲整饬当时非常严重的土地兼并和奴婢掠夺的问题,然而却被红巾军、元军的接连入侵所打断。
而在李成桂的利益联盟外部,以李穑为首的众多官员坚决维护高丽王朝的传统政治经济秩序,也就是基于私田制形成的世家大族治国体制,而这些人同样对李成桂集团的篡国阴谋深感忧虑,他们很清楚一旦李成桂得逞,重新回到蒙古人入侵以前武人当国的状态,不仅高丽王朝将不复存在,到时候他们的土地肯定都会被李成桂分了犒赏军士,因此,他们极力反对李成桂集团的改革举措,并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来阻止其篡位。
因此,在高丽国内,传统大地主出身的文官,是坚定的“保王派”,李成桂现在掌握了实权,但由于王室的支持势力不容小觑,才没有立刻王袍加身。
而李成桂集团凭借其在朝中的势力,其实已经逐步削弱了高丽王室的权力基础,自威化岛回军(约等于高丽版陈桥兵变)后,他就通过一系列的政治手腕和军事行动,逐渐架空了王室,而李穑等人则不甘示弱,他们积极组织力量进行反击,试图挽回颓势,两派之间的斗争异常激烈,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总之,李成桂现在还远没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
郑道传首先开口:“大将军,大明皇帝的话虽未指名道姓,但意图已十分明显,他们不会容忍高丽内部的任何动荡,更不会容忍有人挑战大明的权威,我们若是执意行事,恐怕会引来大明的雷霆之怒。”
郑道传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自幼博览群书,崇尚性理之学,在高丽末年通过科举入仕,作为新兴士大夫的代表人物而与守旧的世家大族对立因此遭到流放,后投靠李成桂,而入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他将会成为李氏朝鲜的辅国重臣,实行科田法加强中央集权,大力崇儒排佛,谋求富国强兵,并主导规划新都汉城,是的,汉城就是郑道传规划的,也正是因为他在李氏朝鲜建国的过程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故史家称其为“王朝的设计者”,是目前李成桂的头号智囊。
而且,郑道传还是李成桂的头号反对派,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李穑的学生。
如今师生反目,郑道传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他这种颇有投降主义谋士色彩的话语,似乎看起来也有些矛盾但要清楚的是,新兴士大夫支持李成桂谋朝篡位,不等于支持李成桂对抗大明。
因为“事大主义”同样是新兴士大夫阶层主张的外交政策,而谁占据华夏谁就是这个“大”,所以以郑梦周为首的新兴士大夫阶层在前些年一直主张断绝与北元的来往,转而向大明朝贡,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面对大明的压力,这些新兴士大夫自然而然地,会选择劝说李成桂暂时隐忍,而不会完全站在李成桂的角度考虑问题。
不过郑道传还是给李成桂留了点面子,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大明皇帝也提到了他们水师之强,这或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若是我们能巧妙利用大海的阻隔,或许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实际上从陆路进攻高丽,对于明军来说是相对复杂的军事行动,因为高丽北部多是地形极为复杂的群山大江,从中部开始才有大片的平原,高丽人可以依托自己熟悉的有利地势来进行阻击。
然而从海路进攻情况则恰恰相反,高丽海岸线漫长,水师却并不强,嗯,强的话也不会有倭寇之乱了,所以明军可以选择登陆的地点是非常多的。
李成桂也不知道郑道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如果说文人不知兵,说出这种军事上的蠢话其实不奇怪,但郑道传也不像是個蠢人,说这话就有提醒自己的意思了。
赵浚则比较直接了,他摇头道:“道传兄此言差矣,大明水师本就远强于我们,听说这些年一直在造舰,我们若是与其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大明皇帝的话已经十分明确,大明并不惧怕我们的抵抗。”
赵浚沉思片刻,对李成桂继续说道:“大将军,我认为还是应该采取更为谨慎的对策,世家大族以农庄私田来束缚百姓已有上百年,百姓苦其久矣,人心在我们这边可以不公开对抗大明,要先稳定国内的局势,确保民心归附。”
赵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准确的说,他是背叛了自己阶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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