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496节
“知府大人,光我们一个县,今年就有闻香教徒所开的二十个法坛,信众超过三千,而且还在飞速扩张……”
作为实际地方管理人员,本地县丞和岳和声手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小吏不同,他奉命查访闻香教情况,此时同样是忧心忡忡。
岳和声瞪大了眼睛:“居然有这么多人?”
东大乘教在传播过程中为了躲避官府稽查起了许多名字,闻香教就是其中之一。
王森的名号除了“石佛法王”外,还有一个“闻香教主”。
据传说,乃是王森当年曾解救下一个身高不满三尺的老人,这老人为了感谢王森,授予他一瓣香曰:“持此,可以起家矣。”
王森最开始的传教方式就是“焚香倡教”,“凡染香气者,神魂俱醉,无不听其指挥,”故而东大乘教最早得名“闻香教”。
王森自称当年授予他仙香的老人乃是狐仙,又给老人加上种种设定。
但其实这所谓仙香,就是王森配置的迷幻药。
石佛口王家研究出了不同配方,普通教徒所学会的仙香配方远比不上王家人自己亲自掌握的配方药效强。
王家便以此收罗死忠信徒。
岳和声中进士之后就长期担任地方官,他当官的地方偏偏还是东大乘教肆虐之处。
这些年间岳和声对于东大乘教迫害信徒破坏地方治理的恶行了解实在太多。
他是大明最旗帜鲜明反对东大乘教传播的官员之一。
“如此说来岂不是村村起坛了?”岳和声满脸忧色,这些东大乘教徒蛊惑百姓又是在春播的关键时刻,肯定会耽误农时。
“张师爷回来了!”
岳和声眼前一亮,这张师爷是被他派去济南府联络山东巡抚,试图阻止闻香教传播的。
现在回来的正是时候。
他连忙叫张师爷进屋,开口便问:“抚台大人对这闻香教传播可下了什么指令?”
张师爷脸色尴尬,道:“大抚说……说……”
岳和声最忍不了别人结结巴巴,开口大骂:“他到底说的什么?你快些告诉我!”
“巡抚大人说,东大乘教虽然有些愚昧,但也是地方百姓之寄托,当此大灾之时,贸然禁止,只怕会激起民变。所以……”
“放的什么屁!”
话刚说到一半,岳和声便拍案而起。
“我几时说了要贸然禁止?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此时下手,正是松弛有度的意思……这群济南官儿,气死我了!”
岳和声气的都有些结巴。
岳和声的性格虽然执拗,但他对于东大乘教教的处理手段却非常多样,从来不是无脑的下令禁止,而是想要从源头阻断其蛊惑百姓。
可笑山东巡抚还对岳和声做说教,却不知道岳和声是真正的东大乘教专家。
他为了对付东大乘教,这些年间就东大乘教的传教过程、王森的早年经历都做了许多研究。
后世人了解东大乘教研究的不少资料,最早记载,大都来自岳和声所写的《餐微子集》。
岳和声之所以一年多没对东大乘教出手,正是考虑到百姓的信仰冲突,一直等到了春播前。
这时下手,一来可以阻止东大乘教过分的阻挠春播。
二来,几个月后,百姓就会发现不兴奋,东大乘教的村庄生产生活情况更好,有了直观对比。东大乘教的信徒基础便会自然减少。
骂了几句脏话,岳和声坐回椅子。
见属下都是战战兢兢,岳和声叹了口气。
“把饭拿上来吧,大家也先吃饭再说。”
他脾气虽暴躁,却也有足够涵养,不至于随意迁怒他人。
第914章 《东大乘教纪实》
岳和声是浙江嘉兴人,家族在本地也颇有声望,岳和声兄弟三人全都考中进士。
但岳和声的吃喝却很简单。
饭菜很快送来,一盆小米粥,几块咸菜,一碟糟虾米。
岳和声叫几个吏员坐下,就着咸菜喝粥。
他知道山东巡抚并不是看不懂他的意见。
而是因为东大乘教在北方勾连太广,甚至许多达官显贵也是教徒。
济南府别的官儿都缺,惟独不缺的就是圈在封地里,一天到晚求神拜佛的宗室贵戚,以及捞钱又迷信的太监群体。
山东巡抚为了不得罪这些人,居然选择和东大乘教妥协。
这可是大灾刚过,让东大乘教阻挠春播,只会让灾情加重!
“大人,这是新出的《管窥》。”
岳和声在衣食上并不享受,买书上却着实花了不少钱,他前几年在京城当礼部主事,正好赶上京城报纸行业发展期,于是养成了看报的习惯。
这些年无论是到云贵做官,还是返回山东当知府,他都会派人在京城给他买最新的报纸送来。
吃饭时看报也已经养成习惯。
岳和声心中烦闷,正好拿报纸来消解心情。
他一手捧着粥碗,一手翻开摊在桌上的《管窥》。
突然“咦”了一声。
就见这一期《管窥》杂志的封面文章赫然叫做《东大乘教纪实》,一看,还是王文龙所写。
这年代的消息传播有迟滞性,《东大乘教纪实》传到山东已经是文章刊出的半个多月以后。
伴随着文章发酵的余波,还要几天才能到达山东地界。
但岳和声却敏锐的察觉到这文章不平常。
他连忙查找目录,翻到《东大乘教纪实》那一页开始阅读。
“三十八年冬,余闻辽东灾急,遂自福建集粟赴辽东……辽东之灾,尤以陆要之海州为甚……余发海州三千石粟,竟为一称东大乘教之团体所留。
笔者因是而对东大乘教生好奇之心……”
文章的开头平平实实,但岳和声却越看越感兴趣。
作为东大乘教的研究专家岳和声实在是太知道东大乘教的传教方法了。
从王文龙的记载之中,岳和声已经能想象东大乘教在海州所做的事情知道王文龙所写出的接下来内容必然触目惊心。
他紧接着看下去。
果然就见到王文龙带人进入了海州,但他还是低估了东大乘教在海州传教的恐怖。
“余未入海州城东门,关厢之处就远远见城门上挑着两杆大旗杆,旗杆上各吊一具尸体。”
“稍稍询问,从本地人处得知,此乃牛庄山牛家员外及其胞弟也。”
“东大乘教所谓‘佛王’称牛家养旱魃,吸走海州水汽,使得海州大旱。半月之前鼓噪教徒,踏平牛家,尽杀其家四十三口,焚其庄园。王好贤劫其粮仓入所谓东大乘教银台……”
“城东门下,原系土兵守卫之处,此时所站之人手捧香烛,本地人曰:此门已由东大乘教徒把守,入城之人必先买香顶礼,而后能入……”
“海州城内饿殍遍地,然人人脸上皆带癫狂神色……”
“一班乞丐小儿随着信徒舞蹈,其时寒风凛冽,闻香之人,不觉寒冷,有小儿冻掉手脚依旧舞蹈不歇者。教徒对曰:此等小儿享尽快乐,而后能过天劫。”
“我等劝乞儿入粥棚吃喝,乞儿竟哭躁不从,口曰:不吃凡米,只要升天。强拘其吃喝,则倾粥于地,跑出粥棚,随东大乘教徒闻香。”
“次日所见,舞蹈之孩儿,半数死于路途也……”
“满街便溺,无人来收,粪臭香烟一同飘散,中人欲呕。笔者询问如何不收粪沤肥,州人笑曰:入了东大乘教,自有米山面山,何必种地乎?”
“我等欲租借一处房屋作为粥棚,见其屋外焚香十几炉,叩门半晌,未有人应。”
“破门而入,只见家中死者满屋。”
“概是十分虔诚之信徒,不顾自己即将饿死,犹自全家口诵东大乘教之功德,其家中不剩一分钱财。屋外十几炉勃泥香,皆是上上之品,若以城中售价,可以购粟米三石,竟宁愿买香,不愿买米,至于全家饿死……也有人言,这家人死前四处借贷,只为买香烛登极乐……”
岳和声以前治理的地方虽然东大乘教盛行,但那些地方好歹还有基本的官府统治。
海洲城的情况在王文龙进入之时却是全城都信教,在王好贤的亲自传教以及大量资源投入之下,连当地的官府也对东大乘教全面放开控制。
整座城市已成一座“地上天国”。
哪怕岳和声对东大乘教的研究再深入,也没见过如此情形。
全城的武装力量已经被东大乘教徒把控,百姓们如痴如狂的焚香闻香,甚至有人捐弃全部家产只为了追随王好贤。
王文龙的描述冰冷而又现实。
大量的白描,不加什么情感色彩,只是将当时海州城中的极端情况冷冰冰展现在读者面前。
岳和声只感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几乎全不正常的世界。
这是何等的森森鬼域!
王文龙的这篇报告文章字数就有五万多字,描述的是整个海州事件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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