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448节

　　鲁恭王宗族告贝昇勒索宗室。

　　上一任鲁恭王去世，贝昇被派往王府堪舆，他直接勒索王府五百两，鲁恭王府拿不出钱财，贝昇就迟迟找不到吉地，致使老鲁恭王停灵一年无法下葬。

　　消息一出满京城再次惊讶，连万历皇帝也坐不住了，私下里勒索宗室钱财没关系，但连贝昇这种事务官都能勒索宗室，说出去万历皇帝面子往哪放？

　　万历直接下令严惩贝昇，法司奉旨，贝昇哪还有求告的机会，直接被要求吐出所有家资，并流放海南。

　　贝家等天学世家在钦天监体系中树大根深，只要钦天监在一天他们就不可能全部沦陷，但是台面上选谁作为家族代表还是很有门道的。

　　贝家几乎立刻放弃了贝昇，任由他被流放，一点请托也不给。

　　贝昇也没有活到流放那天，他被关入大牢不到一个月就“患时疾而亡”。他这些年在京城中牵扯的人物过多，一旦入狱，太多人想要他别再说话。

　　王、高、倪等另外三个官正的下场也没比贝昇好多少，一年之后，只有做事稍老实些的倪赞活着踏上去往广西的流放之路，这辈子多半都没回来的机会了。

第834章 一地鸡毛

　　另外此次事件中，朝官里跳的最欢是冯烶，他是浙党出生，在此次修历风波中站在了反对修历一边起初也只是普通的政治站位而已。

　　他原本以为王文龙的计算肯定不能准确，却没想到被啪啪打脸。

　　事情发生之后不光是政治赌博大败，而且还直接被问罪，浙党巴不得把他丢出去，根本没一个人来保他。

　　其余党派的官员们更乐得拿他刷政绩，三法司已经开始收拾他的罪证，哪怕冯烶没被找出罪名，接下去几年也肯定没有任用机会。

　　然后就是京察的大限在等待着他，冯烶最好情况是不犯错，等到下一次京察后被挑毛病，然后远远的贬官出去，甚至直接辞官。

　　这样的处理已经足够体现朝官的价值，贝昇同样是五品官，只不过是在辛丑日带人去闹场子便直接判了流放，而冯烶因为进士出身，哪怕跑下公文去砸场子、掀香案，百姓们最为反感的行为几乎都是他所作出。

　　他如此嚣张，但若是一时找不到他的罪证，依旧可原位任用。

　　至于钦天监，面临的情况直接就是大洗牌。

　　杨汝常已经上书请辞，王文龙做出预言之后，钦天监跳的太欢攻击的太狠，如今回旋镖打回来，在朝局压力之下，他这个监正直接被撸，日后能做个主簿也就算不错。

　　人事调整的结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行为上的迅速转变。

　　礼部迅速达成修历的意见，万历很快下达旨意，开始修订《万历新历》

　　邢云路、范守己、徐光启、李之藻正式被委任参与，王文龙奉旨参与，王文龙还没有官身，也没办法给他委派正式头衔。然而官职已经在向王文龙招手。

　　……

　　紫禁城，弘德殿。

　　虽然太白经天的事件在京城中引起的连锁反应搞得一地鸡毛，但这段日子万历皇帝的心情却是不错。

　　这次的太白经天对他造成的冲击比起十年前的上一次要小的太多。

　　那一次太白经天，满朝的上书逼的万历躲无可躲，万历只能写罪己诏，并素服素食、静养了一个月。

　　所谓静养可不是说在后宫宅着，而是要到先帝画像之前静思跪坐，且每天清晨即起，跪至夜晚，方能休息。除了吃饭以及回寝宫之时，其余时间都不许与外人说话。

　　一个月下来差点没把万历皇帝给折腾抑郁了。

　　而这一次太白经天，因为王文龙和钦天监的争端直接吸引了天下目光，满朝官员顺应民心，争相将救护不力的罪责怪到了礼部和钦天监身上，再不然就是替王文龙出头，万历皇帝却能稳坐钓鱼台。

　　等到有人专门上书请他躬身自省，已经是太白经天的半个月之后，舆论热度早已过去，万历皇帝下了篇反省文章就没有下文了。

　　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后续反应，也是因为这时的朝堂斗争的主线已经从争夺皇权变成了东林和三党之间的争权。

　　东林党急于维护自己的权力，而三党急于攻击东林，都没有多余的火力指向他。

　　如果万历皇帝是一个想要把朝政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帝王，他面对这样的情形肯定会感到忧心，而现在的万历显然不是，此君甚至颇为得意。

　　万历早就是一条咸鱼，只想摆烂，乐得没人来骚扰他。

　　万历私下更为高兴的是因为太白经天之事没有想象之中那般的冲击皇权，龙洋开海公司的股价在辛丑日的惊恐性下挫之后，接下来的一个月居然报复性反弹，直接给万历多挣了上万两的纸面收入。

　　“万岁爷，王文龙来了！”太监报告道。

　　万历皇帝让人帮他整整衣服，端坐在塌上说：“让他进来。”

　　王文龙跟着太监一起躬身入内，到万历面前刚要行礼，万历直接笑道：“免礼赐座，王爱卿，又见面了。”

　　“草民一介白身，怎敢当爱卿之名。”王文龙微笑回答。

　　万历皇帝的性格喜怒无定，对关心之人可以十分温存，但他一旦心情不顺，也会很残暴的责打下人。

　　若是他感兴趣或能够从与之交往中得利益之人，万历皇帝的身段甚至能十分柔软，以至智计百出。

　　当年万历想要推迟立太子，朝中大臣又逼迫非常。万历直接牵着皇长子朱常洛在内阁众大臣面前表演，将朱常洛的手交给内阁大臣，又拉家常一般跟各位阁老介绍朱长洛最近读了什么书，把当时的申时行感动的不行，以为万历皇帝这是立太子、甚至是托孤的表现。

　　全内阁的人之后都帮着万历皇帝向朝臣们解释。而等几个月后阁老们才醒悟过来，万历皇帝在会面过程中全程没有说要立朱常洛为太子的事……演这场戏就是为了糊弄他们去安抚言官。

　　此刻，万历皇帝对王文龙的态度就极为和煦，一脸笑容的说：“建阳开拓海疆、保卫辽东、这一次又救护天变，功劳赫赫，着实令朕感动。说到君臣之义，满朝中建阳当属是出挑的了，如何称不上一声爱卿呢？”

　　王文龙严守礼数道：“草民惶恐。”

　　两人寒暄了几句，万历皇帝听说他走了海外，突然问：“王爱卿说你去了夏威夷岛？那地方如何？我瞧着这两年从夏威夷运回来的檀香木数量不少啊，可会被砍伐干净？”

　　可不是数量不少，万历皇帝去年光是檀香票的收入就有几万两了，而且这是纯收入，坏事都由檀香票的分包商去做，他一点骂名都不用担。

　　“夏威夷确实盛产檀香，照现在的开采量百十年间都不愁砍完。”王文龙道。

　　夏威夷岛上的檀香的确是难以快速恢复的资源，但是耐不住夏威夷岛的檀香存量太大了，檀香山的名字由来有自。

　　原历史上美国人用工业化方式开发夏威夷檀香，大规模砍伐都用了五十多年才把夏威夷的檀香木搞到枯竭，而现在去往效益开发檀香的华人总数还不过百，这样的开发。完全不用担心过度，即使这一百多个华人没日没夜的伐木，甚至都赶不上檀香林自我恢复的速度。

　　听王文龙描述了夏威夷岛上檀香木森林的样子，夏威夷土甚至著把檀香木当做是平常的木材，用来造房子、做小船，万历皇帝不禁满眼憧憬，看来这檀香票的生意很有做头啊。

　　万历又问：“近日那夏威夷岛主叫卡美哈梅哈的，派人从福建前来进贡，王爱卿可曾见过他，那是怎样人物？”

第835章 面圣

　　王文龙心中一笑，他知道卡美哈梅哈的进贡船队其实就是让福建海商运了一个祭司回大明，所谓贡品，甚至都不是从夏威夷岛上弄的，而是让福建商人挑选能符合万历心意的海外珍玩，购买之后转送给万历。

　　整个进贡行为是卡美哈梅哈和福建商人共同商议之后的对策。

　　对卡美哈梅哈来说得到大明的册封可以稳定他的权力，而夏威夷群岛有了大明的册封，福建商人跟夏威夷群岛做生意也有更多腾挪空间。

　　甚至王文龙在此事之中都有股分，此时正赶忙往京城送的“夏威夷贡品”里就有王文龙托李旦买的海外奇珍。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对万历说。

　　王文龙稍稍思索回答道：“卡氏乃海外之枭雄。”

　　“怎么讲？”万历感兴趣问。

　　王文龙解释：“那夏威夷群岛原本由各路酋长统治，卡美哈梅哈在一年前也不过是夏威夷最大岛上的一个较大酋长，且不叫这个名字，他借着与大明交往获得的火器强大自身并且改称卡美哈梅哈，此乃是夏威夷人中一个传奇名字，以此既得兵权，又得神权，甚至向咱们大明进贡，都是为了能够稳固他在岛上的霸权。”

　　万历皇帝有些意外，问道：“此君的计谋成效几何？”

　　“建树颇丰，”王文龙笑道，“我去年见他之时他还在整军备武，而几个月之后返航便得知他已统领几大岛屿，如今他更是能来朝贡，多半手下土地又扩大了，甚至已然控制夏威夷全境。”

　　万历皇帝笑道：“如此便知权谋并非专出中原，海外也有这样奇人。”

　　他没有一点想要吞并夏威夷的念头，照王文龙所说卡美哈美哈手下至少有几十万人口，这所控人口甚至比努尔哈赤还要大，而且夏威夷地方湿润，丛林密布，想要清剿岛上土人势力谈何容易？万历皇帝在军事上还是有些见识的，他感觉现阶段能够将夏威夷纳入名义上的统治，能让他继续挣檀香的钱就已经足够。

　　万历皇帝满足了对海外的好奇心，问起今天召见王文龙的内容：“王爱卿如何计算得知太白经天？”

　　王文龙早就有所准备，回答道：“草民的计算乃使用了中西算法的结合。”

　　万历皇帝道：“朕也曾询问利玛窦，他表示以欧洲人的天文算法也是算不出太白经天的准确时间，你如何算得？”

　　王文龙道：“欧洲人算不出太白经天的准确时间，是因为他们虽有许多详细观测记录，但是他们所用的天文模型有极大错误。他们还在使用地心说，而实际的天文运动应该用日心说会更好解释。”

　　“日心说？”万历皇帝满脸疑惑。

　　中国古代天文学的宇宙模型之中对于地心说还是日新说并没有明确倾向，因为大多数天学家只是研究星象，甚至不认为大地是一个球体，也不觉得地球和其他星球是同质的东西。

　　但中原天学的一大好处在于中华文化对于各种天文模型都有很高的接受度，别说是日心说了，就算佛教的九重天宇宙观，中国人也能在理解的基础上接纳入自己的思维体系。

　　王文龙借来纸笔画出太阳系的经典模型和地月模型。

　　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段日新说的提出无比重要？

　　其实针对宇宙来说，太阳系只是一个很小的系统，以地球为中心还是太阳为中心都能做宇宙观测，但在天文学发展的早期，人类所有文明主要的观测对象都是太阳月亮加上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对于这七个星体的运动，日心说的模型简洁明了，地心说却因为以地球为中心，使得围绕太阳公转的其他五大行星的轨迹直接跑成万花筒，理解难度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表现在现实中就是，王文龙借助图像解释了一些天文现象，而万历皇帝看着王文龙画出的太阳系模型只用了片刻就理解了日心说的意义，并且还很容易地通过太阳系模型，理解了日食、月食、金星凌日等等现象对应的天文景象。

　　王文龙道：“欧洲之人从他们古代传承了一本名叫《至大论》的天文著作，此著作的相关思想在元代也曾翻译入我中原。《至大论》一度是欧洲最完善的天文理论，故而也被当时的天主教会所吸收，并且被天主教会中的学者奉为圭臬。《至大论》中描述的宇宙便是以地球为中心的。”

　　万历疑惑：“哪怕地心说理论流传久远，但既然有更好的理论，便应有新陈代谢之意，为何欧洲人还要坚持地心说呢？”

　　王文龙解释：“这都是天主教会作怪，天主教在欧洲承担着治理与教化民众的功能，广开神学院训练教士，千百年间他们都用《至大论》中的模型当做正统教材，于是当有人提出与治大论所记不同的日心说时，欧洲的天主教会便觉得这是一种异端邪说，会冲击天主教会所教内容的绝对正确性。”

　　王文龙道：“在欧洲第一个正式提出日心说的学者名叫哥白尼，他生前虽已有了日心说的模型，但是去写成了大作，却迟迟不肯发表，直到六十多年前哥白尼即将逝世，才将作品交与友人印刷，此后哥白尼虽死，却因此受到教会的追查。欧洲也有颇多学者知道日心说的可贵，但是他们都受教会的压迫，不敢明言，有一教士名叫布鲁诺，此人颇是刚直，他直言相信日心说，竟被教会认作异端，于七年之前被欧洲教会以火刑烧死。”

　　万历皇帝问道：“欧洲之传教会还有火刑？”

　　王文龙点头回答：“教会为了保证自己的统治，在欧洲各地广设所谓异端裁判所，对于认作异端之人，往往除以残暴刑罚。”

　　万历皇帝暗暗心惊，他虽然看过王文龙描写欧洲市井情况的书籍，知道传教士在欧洲的厉害，但下意识还是以为利玛窦等传教士与和尚道士也差不多，却没想到这些传教士在欧洲是真的会开法庭杀人的，甚至杀死布鲁诺的事情就在短短的七年之前。

　　“澳门耶稣会也是如此吗？”万历突然问。

　　王文龙点头回答：“耶稣会在欧洲就是最极端的天主教机构之一，他们的成员大量充任异端裁判所的裁判。”

　　见到万历皇帝的眼神变化，王文龙补充道：“正是因为他们有如此权力，所以才能掌握天主教会所能掌握的许多技术。欧洲并没有多少国家有如同我大明一样的官办作坊，政权对于科技的掌握能力也不强。但天主教会却有横贯整个欧洲的网络，并且网罗了全欧洲最优秀的科技人才以及教士阶级，是以耶稣会才能够有如此多掌握先进欧洲技术之人。”

　　万历皇帝细细思索，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耶稣会之人要防、也要用……”

第836章 大陆漂移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