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411节

　　“建阳先生，我与你介绍，这是未来咱们水师系的教授，袁八佬。”

　　王文龙笑着点点头，不变颜色的问：“袁老哥身份上没有问题吧？”

　　李新拍着胸脯笑道：“先生放心，袁兄弟世代良民，还打过倭寇呢，有什么问题？”

　　王文龙点头道：“原来还是个英雄。”

　　那袁八老哈哈大笑：“建阳先生过誉了。”

　　王文龙面上尊敬，心里其实完全不信，按历史记载，这袁八老就是跟李新一起起义的人，八闽的大海贼，天启年间，此君在海上的恶名也就稍逊于诸彩佬，而且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那种，大海盗刘香跟他一比都算是守法良民。

　　就这货还打倭寇？不当倭寇都不错了。

　　不过李新不说破，王文龙也就装作不知道，这年头的户籍上又没有照片，想洗个身份还不是容易？

　　李国仙和沈宜修等家眷被安排到威海卫所城中去歇息，王文龙精神还不错，于是让李新带着众人一起去水手学堂参观。

　　威海卫虽然在洪武年间就建起了卫所城，但是因为不正对辽东主航道，所以所城并不算繁华，连走私商都很少来，原历史上几十年后因为人口太少清朝直接将卫所城给撤了，将威海卫归入文登县所辖。

　　水手学堂的到来给卫所成带来了不少生气。

　　邻近着威海卫所城，新建的水手学堂教学楼十分显眼。

　　现在学校已经开始招生，王文龙等人走进厂院，就见几十个孩子，正乱哄哄的在干活。

　　靠着海边沙滩，最显眼的是一处木工作坊，孩子们正在由几个老师傅指挥着开木头。

　　“这是在做什么？”王文龙好奇问。

　　“学习造船。”李新回答道：“建阳先生将学校分成了四个科系，我等商议之后觉得，学校所培育之水手至少需要掌握基础的造船技巧，若是对船只都不熟悉，设计、航海、绘图、艺圃全都是无稽之谈。所以这开学第一个月，无论什么系，他们的工作便是一起造出一艘船来。”

　　王文龙这才看清，在远处已经有了一个龙骨的基础框架，看起来他们所造的还是艘福船。

　　王文龙好奇道：“一个月就能造好一艘船？”

　　李新解释道：“若是按照传统工序自然造不好，但我们造的这船并不需要下水，只是作为学生们的教学用具，所以不需要上漆、抹蛎灰等等过程，也不需要等待材料干燥，造起来一个月足够了。”

　　袁八老补充说道：“跑船的不会造船终究是手艺不到家，按我的意思，将来每一届学生入学第一个月，便先从造船学起。学造船不光是学习技术，还要学做人。他们造船之前会拜匠首为师父，有师父带着，人便知规矩，懂进退了。”

　　王文龙点头，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能来水手学校学习的大多数学生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别以为穷人就老实，这年代的底层百姓因为缺少教养，反而分外的奸懒，找到机会就偷东西，干活也是时时刻刻想着摸鱼，一有机会就找借口逃跑，拿到钱就直接花掉。

　　遵守纪律的基本劳动力是要大规模的基础教育才能培养出来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水手学堂里的打骂教育也难以禁止，李新等人给老师的要求是“不准随意打骂学生”——意思是只要有理由就可以打。

　　作为师父的老工匠老水手自己都是被长辈打着教大的，他们也不懂什么教育心理学，先把徒弟打老实了才方便教东西。

　　水手学堂里造船的匠首是峰尾黄家的人，这些人在台湾的造船厂上是接触过欧洲船的。

　　王文龙指着远处在建的船只模型问道：“为何不让他们学习建造新式船只呢？”

　　袁八老解释说：“无论是欧洲船还是福建船，基本原理总是一样，他们日后出海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驾驶福船、广船，所以便选择先把福船的制造学了，其他船只也可触类旁通。”

　　杨天生看了半天突然问道：“水手学校里头如何教授学生们操帆？这玩意儿可不好学呀。”

　　李新笑着说：“我们打算用学生自己建造的福船作为教具，直接让学生在自己建的船只上张挂帆揽，学习各种操帆技巧，等到技术纯熟了，再让他们分成不同岗位，到真正的海船上去实践。”

　　杨天生听的眼前放光：“这法子好，在陆地上练操帆，以前怎么从未想到？”

　　李新指指王文龙说：“这是建阳先生提供的办法。”

　　杨天生忍不住对王文龙投去佩服的目光。

　　在陆地上使用船只模型练习航海技术是后世的海员学校中常见的做法，但是在这个年代还从没出现过，因为没人舍得在陆地上建训练船。

　　在此之前，福建的水手都是在海上摸爬滚打通过实操训练出来的，训练过程难免遇到危险，而且训练效率低下。

　　光是见识了这一点，杨天生便觉得自己投资海员学堂是个明智之举，这学校肯定能练出好水手。

　　李新和袁八老又带着众人参观了绘事系的图书馆，里头摆满了学校收集的海图和更路簿，还有各种中式西式以及物理学院研究的测绘仪器。

　　图书馆中央的大桌上横铺着王文龙所著的东亚海图，上面压着三角板、量角器、圆规等物，还有几枝柳条碳，这东西原本是女人画眉毛用的，被衡山书斋的舟师们发现很方便用以尺规作图，基本成了铅笔的代替品。

第766章 大明御医

　　水手学堂的面积并不大，第一期的学生两百人，所用教学楼加上宿舍也不过是一个社学的规模，王文龙和李新等人边说边走，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转完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学校，李新和袁八老等人说起学校未来时却是眼睛都在放光，这两人已经感到随手学堂将会是改变世界的东西，对于这项事业热情十足。

　　袁八老道：“可惜山东的卫所还不愿给个编制，水师系恐怕要等上一两年才能办起来。”

　　威海卫水手学堂在王文龙原本计划中既是培养航海家、也是培养大明水师人材的地方，原本计划中是有五个科系，如今独缺水师系。

　　龙合盛公司当初答应和王文龙合作一起去说服地方，还要给水手学堂配备炮船，但这计划刚商量完，王文龙就卷入了宽甸六堡之事，先是和辽东都司起冲突，又得罪了万历皇帝，此事自然搁浅。

　　不过王文龙对此道很乐观，他笑道：“不着急，等个一两年，风头过去，我再想办法。”

　　李新问道：“先生真能请下办水师学堂的机会吗？”

　　“多半可以。”王文龙点头说。

　　威海卫水手学堂成立的帖子发出去后，龙洋开海公司、登州知府、龙和盛公司，包括京城那边的几个金主都答应派人来参加成立典礼。

　　这就说明政治风向上万历皇帝没有打算继续追究王文龙，只要威海卫水手学堂能够打响名气，后续的水师学堂成立之事自然也会推上日程。

　　大明水师说起来赫赫有名：但什么立国二百多年未曾一败；什么郑和船队总规模相当于十个西班牙无敌舰队；什么大明水师当年出海打出“及临外邦，番王之不恭者，生擒之；蛮寇之侵略者，剿灭之”的雄壮口号。

　　但这都抵不住大明水师指挥体系落后的事实。

　　郑和下西洋已过一百多年，万历年间的大明水师已经是一只标准的近海防御部队，船只吨位小，火力弱，战斗之时往往要依靠火攻，无法利用船身的自有火力击败欧洲船只。

　　俞大猷早就提出过：“海战不过是以大船胜小船，以大铳胜小铳；以多船胜寡船，以多铳胜寡铳。”

　　明朝将领的眼光并不短浅，早在几十年前就明白海战拼的是吨位和口径、射程。

　　如今制约明军水师发展的是造船能力和船只指挥能力，而这两项正是威海卫水手学校所针对的。

　　所以只要排除了政治干扰，兵部总有找上威海卫水手学校的一天。

　　王文龙在威海卫等待了三天，这期间不断有来参加水手学堂成立典礼的客人到来，威海卫所城也为此事大加准备。

　　这年代的威海卫所城也就是后世威海环翠楼公园的那点地方，人口才将将过千，全城甚至找不出三百只鸡蛋，且城边基本是荒地，要招待这么多远来的贵客可不是一项小工程，为此得专门派人去文登县买猪、买羊，好在城中有口常年不断流的古井，要不然突然多了上百人到来，连吃水都要专门派人去用水车运回来。

　　这终于到了水手学堂成立的这天，威海卫所城外的学堂被装饰一新，卫所里的百户派卫所兵跟学生们一起，花费一天时间将学堂的夯土墙给粉白。坐在操场的观礼台上，远远还能见到施工到一半的那艘大福船，福船上也是张灯结彩。

　　王文龙被学生推入会场，刚在主席台处就坐，一个中年人便笑嘻嘻的走过来，拱手道：

　　“王寺丞，在下刘应槐，久仰先生大名。”

　　王文龙听刘应槐的口音像是江西人，跑到北方来多半是个做官的，他拱手还礼道：“朋友现在何处高就？”

　　刘应槐笑着说：“在下在太医院任职。”

　　“原来是刘御医，多谢御医关心水手学堂之事。”

　　“不当谢，不当谢，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么。”刘应槐哈哈笑道。

　　这时就见王喜被众星捧月的进场，看见王文龙他直接走了过来。

　　刘应槐知趣的道：“我去那边见个朋友，建阳先生，少陪，少陪。”

　　“刘御医自去。”王文龙点点头。

　　王喜走上前来和王文龙见礼，两人默契的没有提起王文龙辞官之事，看着远去的刘应槐问道：“建阳先生认得那刘应槐。”

　　“初次见面，只知道他是太医院的御医。”王文龙回答。

　　王喜脸上带笑，“御医倒也没错……建阳可知他祖上是谁？”

　　王文龙摇摇头。

　　王喜笑道：“他祖父叫刘文泰。”

　　王文龙一愣，瞬间知道为什么王喜笑得那么古怪了。

　　说明朝太医院水平差的离谱，实在很难不提到这位刘文泰。

　　此君在成化时担任太医院正五品院使，成化皇帝生病，理所应当请了这位当朝医生中最高官职者去给他医治，一副药下去，成化升天。

　　弘治登基后为了展现自己的宽仁，没有杀刘文泰，只是将他降为太医院院判，十八年后，弘治皇帝得了时疾，又找刘文泰去治，一副药下去，弘治也升天。

　　后来查验药方，弘治皇帝得的是热伤风，而刘文泰给开的药中居然有大热之剂，吃的弘治“烦躁不堪而殁”，药方脉案拿出来后给全天下的医生都看傻了，一个热感冒而已，随便到村里找个医生开个清热汤都治不死人。

　　而刘文泰在药死两个皇帝之后居然还能够逃免死罪，只是被判了流放而已，他的子孙都还以医药为业，且孙子刘应槐还能走门路再次进入太医院。

　　刘文泰之所以能够在太医院混得如鱼得水，是因为此君搞政治拉人脉很有一把手，但实际的治病水平堪称药到命除。

　　王喜给王文龙小声介绍一番：“刘御医在人参种植园之事上出力颇多，他家在怀柔有上百亩的庄田，全都以低价卖给了龙和盛，还在人参园上占有股份。”

　　王喜一番介绍王文龙总算明白，刘应槐之所以会来参加水手学校的成立典礼，是因为他捐了不少钱给学校，且这捐资也是通过龙和盛公司牵头的。

　　刘应槐这家伙挂着个御医的名头，靠着父祖的余荫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纯纯是个投机客。

　　接着王文龙便有些好奇：刘应槐如果只是想挣个名声，在京城给水手学校捐点钱也就是了，千里迢迢跑到山东来干什么？

第767章 坏血病治疗法

　　王文龙的疑惑很快就被刘应槐亲自解开，王文龙刚送王喜去主宾位上，刘应槐就又找回来了。

　　他主动和王文龙搭话道：“建阳先生，听说杨海主上次开拓美洲航线，船员们在船上待的时间久了，都得了一种破皮病，叫人束手无策？”

　　王文龙知道，杨天生所说破皮病就是缺乏维生素c而得的坏血症，表现为皮肤溃烂、嘴角发白、牙齿松动。过去的福建船只出海都是近岸航行，比较方便新鲜蔬果补充，水手得坏血病的概率并不大，但杨天生等人离开夏威夷到达美洲之前两个月看不到陆地，于是第一次集体得上坏血病。

　　王文龙点头道：“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