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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317节

  “王建阳又在报上开了专栏?”叶相高扫了一眼报头目录,就将报纸翻到王文龙专栏文章的那一页。

  只见那文章开篇就写道:“窃谓海者闽人之田也。”

  叶相高点点头笑道:“这形容用的好,于福建人来说,下海贸易、打鱼就是天然生业,与他处的种田农夫无甚差别。”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流的阶级,而农民则仅次于士大夫位于四民中的第二位,何乔远用“海者闽人之田也”的比喻直接将开海贸易的商人形容成了种田的农民,这个比喻一出来之后,他为商人辩护都更容易被人所接受。

  叶相高只看了一句就感兴趣,继续向下阅读,就见王文龙写道:

  “闽地狭窄,又无河道可通舟楫,以贸迁江浙两京间,惟有贩海一路,是其生业。高皇初定天下,彼时寸板不许下海……”

  王文龙引经据典,在何桥远的原文之上夹杂入了大量的历史内容,其中一些是《明史》和《明实录》的档案,大明还没灭亡呢,隔代修史,这两本书自然还没被编出来,其中许多内容虽然这时人有所听闻,但是却很难得到资料看得如此精辟。

  叶相高把文章的第一大段读完,基本就了解了福建开海禁海政策变动的历史,以及每一次政策变动的背后原因,只觉得王文龙这文章所用的史料详实。布局又十分得当,看起来颇有收获,而且对于士大夫阶级很容易接受。

  王文龙在讲完福建开海的历史之后文章又写到对于此时海贸政策的分析。

  何乔远写作原文的时候,福建已经实行了几年的海禁,他只需要描写海镜给福建百姓带来的困苦状况即可,而王文龙这里则将何乔远的描述改成了预测。

  王文龙指出福建的情况光靠福建的粮食是很难养活当地百姓的,一旦实施海禁,沿海居民失去生计,必然加入盗贼团伙,导致社会动荡,朝廷想要用海禁节省军费,但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王文龙的一番分析是根据后世历史真实情况反推,马后炮地分析历史现象的原因,比起实际做预测自然是简单多了,王文龙的分析在叶相高看来便是一针见血、详实无比,他不禁连连点头。

  写完实施海禁造成的恶果,王文龙接着又写到开放海禁带来的好处,他仔细分析了福建各位所的防御情况,各地的经济条件,按王文龙的分析总结,开放海禁之后,福建的税收会上升,甚至即使出现大量私商,福建本地卫所的防御压力反而会因为经费的充足而有所减少。

  最后王文龙叙述:“有宋之时,市舶司实置在泉州。彼其通番,则有彭亨、百花、大食等国,凡三十余,皆来城下,载在泉州旧志可考也。又每岁四月,则郡守为海舶祈风,以求回船。彼时诸公皆有祈风之诗,刻石在泉州九日山可考也。是以有宋之朝,金缯和虏不至框匮;其后宋家失事,亦不在贸易之夷,皆往事之可见者……”

  此时海禁派提出应该实行海禁的一大理由就是宋朝没有海禁,结果导致国家衰落,王文龙在文章末尾直接举出大量事实例子进行反驳,表示宋朝正是因为没有海禁,所以才依靠南宋半壁江山却能获得巨大的贸易收入,支持了南宋正面对抗金国、蒙古那么多年。

  叶相高看完王文龙的文字颇为满意,下一张报纸上,他又看见了福建本地对于海五路出海的非议文章,两相对比后叶相高忍不住满意笑道:“王建阳写文章笔仗果然是烛照千里,这些与他打对台之人根本非他对手。此人实为八闽第一支笔,国之干才呀!”

  师爷在一旁提醒道:“这王建阳同着浙党多有往来,还是江南民党的法骨。”

  “此人并不有意从政,一向在各派势力之间周旋,他在民党之中可有职务?”叶相高问道。

  “好似并不在民党中挂职,只是与他们过从而已。”师爷回忆着说。

  叶相高笑道:“那便是可用之才,等事情定下眉目,我要找他来京城,这样的人材我们应该拉拢。”

第563章 凤凰岗讨论

  福州,凤凰岗,一间草庐之中。

  徐兴公手捧着《旬报》边读边点头,称赞道:“建阳这篇文字做的好,海者闽人之田也,若要在福建实行海禁,不是打击奸商,而是要断了闽人的生路。”

  画家林宏衍叹息说道:“道理虽然讲得清楚,但是却堵不住那些世家大族的口。”

  诗人陈荐夫说:“无论如何,建阳这篇文章对于开海的好处阐述的极为清楚,说出了福建人的心声,公道自在人心。”

  三人交谈之间,谢肇淛也在童子的陪伴之下走上凤凰岗,他身上穿着孝服,脸色也不太好看,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谢肇淛的父亲谢汝韶还是没熬过今年的秋天,在一个多月前溘然长逝。

  徐兴公知道谢肇淛心中悲痛,故意不提及他的伤心事,装做未发生什么事情一般招呼道:

  “在杭快过来。”

  谢肇淛也不想打扰大家的兴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问道:“你们在聊何事?”

  林宏衍回答说:“我等在聊王建阳的这篇开海文章呢。”

  谢肇淛左右看看问:“建阳还没到吗?”

  陈荐夫笑道:“他搬入了半野轩之中,那园子之雅致真是人间天上,这凤凰台上的景致王建阳多半就看不上眼了。”

  “你等不要胡乱编排我。”这时就听身后传来王文龙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王文龙和邓道协一起走上凤凰岗,林宏衍笑道:“王建阳难道修了天耳通?才念起他名字他便来了,此人日后是提不得了。”

  王文龙笑道:“我来迟还不是为了去接邓将军,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了出来。”

  徐兴公闻言笑着说:“邓将军也是,多大的人了,非要去做那孩儿的行止,瞧如今怕的这个样子。”

  邓道协闻言没皮没脸的一笑:“我哪知道那吴老爷会如此看重他的指甲?”

  邓道协作为锦衣卫官员,平时也没啥正经工作,加上家里老爹当官,自己在福州也是玩耍惯了。他家和徐兴公住的很近,两人共同的邻居还有个姓吴的秀才。那位吴秀才家资颇丰,早已过了科举上进的年纪,平日顶着个秀才功名只做个富家财主。

  吴秀才有一癖好,就是养指甲。

  此人四十余岁,对于自己右手的小指甲格外在意,右手小指的指甲养了足有两寸多长,每天拿个猪毛刷子仔细刷弄,还专门搞了个和小指一样粗的小竹管套在指头上,以免平日不小心将那小拇指甲给弄断了。

  偏偏遇上邓道协这家伙手贱,见到那吴老爷珍惜自己的指甲,故意使个法子将吴老爷的小指甲给弄断,他富家公子性格还以为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结果却捅了马蜂窝,吴老爷极为珍惜自己的手指甲,气的居然联络打行要揍邓道协,吓得他躲在锦衣卫公房里几天不敢出门。

  莫名其妙自己去招惹这样的事情,只能说这位福州权贵公子真的是闲的蛋疼。

  王文龙和众人调笑一阵,这才专门走到谢肇淛面前对他点点头。

  “上个月我在台湾,知道消息时已然晚了,在杭还请节哀。”

  谢肇淛勉强一笑,摇头说道:“其实我家众人也早就料到,父亲生前就说他多半吃不到今年的新柚了。我父临走时叫我到床前仔细嘱咐,让我用这几年收收心思,日后也为国为民做出些事情来,不要再一副悠游天下的模样,生前生后之事都已安排好,去了便干干净净也就是了。”

  谢汝韶和谢肇淛父子俩都有名士风范,平日里生活洒脱不羁,还经常做些在外人看来是行为艺术的事情,不过谢汝韶临死之前总算是对谢肇淛有些正经的托付。

  历史上谢肇淛守孝三年再回到南京,做事态度便改变许多,从原本只会写诗讽刺上司变成主动上疏为民请命。

  后来谢肇淛调到工部屯田司,更是跑遍北方水利工程的现场参与实际工作,还写成了一本讨论北方水利设计以及历代治河利弊的水利学专著《北河纪要》,这些多半和谢汝韶死前对儿子的交代脱不开关系。

  父亲之死是推动谢肇淛从一个风流名士到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官员转变的重要因素。

  大家坐下清谈,仆人端上准备好的水果,在场众人都是红云会的成员,虽然荔枝季节早就过去,但是秋天福建还是盛产多种瓜果,端上来的就有闽侯县的青橄榄,漳州产的琯溪蜜柚,还有莆田的龙眼肉。

  仆人在小火炉上支上一口茶壶,将饱满蜜色的龙眼肉配上大红袍同煮,很快一股香甜的茶香便飘散出来。

  在场诸人取了小杯品茶、轻啖橄榄,原本红云会之中就是谢肇淛最爱玩,也是历次聚会的主心骨,但众人发现,今天的谢肇淛却与往常极为不同,更多的是聆听而不是主导话题。

  原本这次聚会就是在荷兰人封锁福建海上的背景下进行的,接着又有开海禁海的争议,满福建都讨论着此事,没了谢肇淛打趣,聚会的话题也自然就转向这个方面。

  林宏衍首先说:“建阳开海文章虽写的有道理,但是福建的世家大族对于禁海还是颇为热衷,最终会成个怎样局面,恐怕只有两边互相调和而来。”

  陈荐夫闻言却直接反驳说道:“哪有调和的空间?一边要开海,一边要禁海,若如了世家大族之意思,则沿海百姓都饿死矣,那时又找谁谈去?”

  两人的对话表面上是因为两人对于此事的认识不同,其实是他们的身份使然。

  林宏衍是官宦世家,家里在福州有许多财产,自己更是因为恩荫当上了户部员外郎,他就是典型的福建读书世家的子弟代表。

  而陈荐夫作为著名诗人,虽有才华却少而孤贫,三十几岁才考中举人而后屡试不第。他游历大江南北,和徐兴公等人结成“闽中七子”,但却还是个失意文人,陈荐夫所写的诗词之中弥漫着一股晚唐之风,这其实就是他内心的写照。陈荐夫如今自然会站在普通百姓商人一边。

  此时此刻,林宏衍和陈荐夫两人越说越争吵起来,林宏衍认为不管控私商肯定会惹得福建世家大族不满,到时候就会推出海禁,商人想要避免海禁只有去和世家大族谈出一个不损害世家太多利益的开海方法,商人在这过程中也要约束自己。

  而陈荐夫则认为世家大族贪得无厌,现在他们走海也可以挣钱,却因为看到私商挣了更多的钱,就忍不住想要干预,这种欲望是喂不饱的,退缩也不可能换来好结果。

  见两人争执不下,徐兴公突然问王文龙:“建阳是什么看法?”

第564章 海主时代

  王文龙摇头说道:“福建的世家大族想要打击海贸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越是搞出海禁,只怕越会引得私商和大族之间的利益产生绝对冲突。”

  林宏衍满脸不信:“私商哪有这样的胆量?海禁政策一下,他们只怕胆子也要吓破了,连如今的盘子也不能保存,还说什么和世家大族竞争,只有两边妥协才是惟一道路。”

  就连支持小商贩的陈荐夫闻言也忍不住说道:“建阳,若是朝廷重启海禁,福建百姓只怕没有活路了。”

  王文龙闻言笑道:“列位都读过我的《国富论》,也知道其中的一条规律:资本是逐利并且倾向于无限增值的。海贸之所以繁盛,并不是因为朝廷开放了海禁,而是反过来因为海外贸易有足够利益,才驱使许多福建人先做了私商,因为私商太多朝廷而后才在隆庆年间将海禁开放来收税,这两者孰因孰果列位可要看得清楚。”

  “如今大明海面上荷兰人,西班牙人,日本人都跑来了,不也正是因为海上贸易的利益足够大吗?只要有这样的利益支撑,福建的海贸就不可能断绝。”

  谢肇淛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好奇,问道:“可建阳你不也在文章中说起朝廷海禁之后对福建百姓生计带来的困苦,照你这意思,海禁根本没有效果,难道文章中那些海禁带来的危害也是假的?”

  王文龙笑道:“我文章之中所描述的海禁给福建普通百姓带来的危害都是仔细推断而出,并非作假,我的意思是海禁会伤害到普通百姓,但不会伤害到和世家大族作对的私商势力。”

  王文龙预言道:“如果朝廷实施严格的海禁,那么这些私商不但不会消失,反而还会转成黑道,变成亦商亦匪的人物。那时哪怕是福建的世家大族想要凭借合法船引出洋贸易,都会被广泛分布在福建洋面的海盗所抢劫。”

  王文龙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原历史上实际发生的情况。

  原本历史上福建洋面上的私商力量越来越强大,顺便就将倭寇海盗势力也带了回来,更重要的是大量的私人商贩使得福建的世家大族在海贸之中也没有了多少占比,不断迅速富裕起来的海商家族在地方上威胁着世家大族们的权力分配格局。

  福建的世家大族们不愿意了,于是和朝中的力量一起推动,在天启年间重新开始了福建的海禁。

  但海禁的结果只是合法出海的渠道消失了,全部变成了非法的走私生意。

  福建的世家大族在合法生意的条件下,有着官府的拉偏架时,他们对上福建的私人海商却都竞争不过,等到大家一起做非法贸易,他们就更不是那些野路子出身的漳泉海商的对手了。

  于是福建洋面先后被刘香、颜思齐、郑芝龙所控制,而且原历史上因为这些势力都是法外狂徒一般的走私商人,包括头领在内都不认识几个字的那种,他们对付起世家大族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些个海商家族不光是在洋面上扩张自己的地盘,还利用金钱和武力在福建省内的权力格局中疯狂抬高着自己的位置。

  熊文灿招抚郑芝龙之后,虽然郑芝龙只是个武官,但哪怕是一省巡抚也不敢和他大小声,反而是给了郑芝龙的“十八芝”更大的发展机会,让他们完成了从海盗到拥有朝廷武装的洗白。直到郑成功接手家族之后,郑家的武装直接获得南明朝廷承认,成为了“招讨大将军”,拥有在大明旗帜之下合法出兵攻伐其他武装力量的权力。

  要是没有之前郑家长期参与福建高层管理事务培养的人员班底,郑成功哪能独自在东南一隅对抗满清那么多年?

  徐兴公思考一阵点头说道:“建阳的话的确有道理,恐怕真要实行海禁,非但不能打击私商力量,还会使得福建的海商越发脱离朝廷控制,独自壮大起来。”

  林宏衍也点头同意:“此时一想,的确如此,咱们八闽的海商从来就不太听从朝廷的调遣,我就怕即使没有海禁相威胁,他们也会在壮大之后越发的自成一体。我觉得此事还是不能任由这些商人们自己发展,必须要有朝廷能够约束他们。”

  王文龙用好笑的语气说:“朝廷若是有办法约束他们,福建的世家大族也就不用担心私商的力量增长过快了,直接让朝廷规定他们不要快速增长不就可以?”

  “那……能怎么办?”林宏衍脑海之中除了海禁之外,根本想不到其他法子来约束这些福建商人。

  “和商人联合,主动联合!不然就等于将福建商人这一庞大力量全部放弃。”王文龙毫不犹豫的回答。

  陈荐夫点头同意道:“这法子最好,朝廷若能对商人折节下交,则商贩必也以国士报之。”

  王文龙和陈荐夫完全站在开海的立场,认为福建的商人必然有极大的发展,朝廷只能顺应趋势,不可能改变。而其他人却没有他们这么相信。

  不过无论信与不信,在场几人心里都暗暗想着:看来这一次由海五路出航引起的开海禁海之争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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