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225节
综上可知,《训诂学方法论》乃是如今求学不得者做研究之捷径。学习此书,便是资质平平者也可入门考据之学,甚而有若干发现,青史留名,亦未可知也!”
陈元藻是吃过苦受过罪的读书人,太了解穷苦文人的想法了。周汝登说的那些什么儒家学派之间的思想斗争固然深刻,但是离大多数考举人都有困难的读书人太远,而这些读书人才是真正的理学根基。
无论周汝登再怎么想改革儒学,只要四书五经还是科举的要求范本,那么理学就不会倒。想要把王文龙的思想传入这些人心中,用传教方法是不可能的,只有靠因势利导。
要让更多人去看《训诂学方法论》,与其讨论学术理论,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这本书就是工具书,读了就能找到工作!读了就能挣钱!
不少底层文人看到陈元藻的文章之后还真专门去买了《训诂学方法论》来研究。
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什么攻击程朱理学,而是有训诂学功底的书生自然会有不少高门大户愿意找他们当卿客幕僚,这书若能教会他们做训诂,是真能解决工作问题。
而发陈元藻文章的报纸也是一份面向穷苦文人的小报,售价都比其他报纸要便宜十文钱,陈元藻的文章十分符合他们的调性,刊登之后果真反响不错。
陈元藻因此也得到了稿费,王文龙更是因此书籍多了近百部的销量,大家都开心。
对王文龙《训诂学方法论》的传播起到更大推动力的则是东林大佬丁元荐的评论:
“此书真正打破小学为经学附庸之观念,训诂学从此真成一家也。王建阳此书可谓石破天惊,此道可谓高屋建瓴,此人亦是胆识过人、慧眼独具,开宗立派之大名传扬不在今日,而将千古也!”
作为考据学的研究者,丁元荐一年前看到《尚书古文疏证》和《文字断代学讲义》就已到处去推荐,但那两本书都还只是讲考据学的一个方面,甚至其中使用的一些理论放到后世都已经颇为陈旧。
而《训诂学方法论》则直接是一本后世大学里都在使用的教科书,这部书突然出现在丁元荐面前,几乎就相当于在古人面前放了一部智能机,丁元荐看了此书整整三昼夜,觉都没睡,脑子嗡嗡的,后劲十足。
丁元荐作为东林党大佬在此时江南文坛之中的影响力非常恐怖。
这时的东林党正处在名声最佳的阶段:东林书院刚刚建立,东林党人渐渐掌握朝堂舆论,同时又还没有掌握朝局中央,也就没机会有什么抽象操作。
此时别说文人了,就是普通百姓都以为东林党人是大明天下的救星,丁元荐等人跑到东林书院去开一场会讲到场听讲的人数动辄一两千,东林书院外头都站不下人。
而此时的丁元荐对《训诂学方法论》如此之推荐,瞬间就使得此书在江南卖到脱销。
如今但凡有读书人集会,总要拿出此书的内容来谈论两句,广大学子们哪怕是为了跟上潮流也得买一套回家凑面子,实在是家中穷困的就一起凑钱拼着买一套轮流看。
原本敦古斋以为王文龙的这套书题材艰涩,能够卖出个一千套就了不得了,还是考虑到王文龙的名气这才将第一版的印数加到了两千套,因为印数不高,又采用套色印刷以及插入大量的甲骨图片,所以成本其实也不算低,一套油印书籍的出厂价就开到了二两五钱。
却没想到此书第一版流传到江南一个多月就卖脱销了。这年代的作者谁在江南有名声,谁就占据了书籍的消费市场,那可远比仅仅在福建出名要挣得多,敦古斋连忙加班加点的赶制。
《训诂学方法论》第二版开印两千册,半个月就销售一空,一直到第三版,销量才终于减缓下来,总销量最终稳定在五千册上下。
还没有哪本诸子作品能够有这样的销量,《训诂学方法论》甚至在江南带起了一股训诂学热潮。
不过训诂学真是一门挺艰深的学问,没有足够的文字学、音韵学功底积累光是看了教材就上岗,情况几乎就和看了中学教材然后便直接上奥数比赛一样。
但这年代的读书人接触外界消息的渠道太窄,看了一两本医书就认为自己医术通神敢乱给自己开虎狼之药的人都不在少数,更别说做点不疼不痒的训诂学研究了。
不少看了此书的读者,都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训诂学的研究方法,然后就开始拿起古书考证。
之后种种“训诂研究”便在市面上流传,有人号称自己通过训诂学重新解读了诗经楚辞、有人号称自己用训诂学方法解完了所有甲骨文、甚至有人号称自己研究训诂学之后破解了河图洛书……河图洛书上连字都没有,也不知他要怎么训出来。
不过训诂学热潮的出现也代表了明末思想界真正开始重视考据学这一学派,泥沙俱下之中,也有些学者真正通过王文龙的书籍获得了考据学的训练与启蒙,与考据学相关的集社开始出现、一些靠谱的考据学研究也渐渐发表在市面上。
这些爱好者中有不少通过钻研练习而成长为考据学的骨干。
而在这一系列研究中,王文龙的《训诂学方法论》无疑有决定性的地位。
丁元荐的师弟“蕺山先生”刘宗周在自己的《周易古文钞》之中便直言:
“《训诂学方法论》诚为今之考据学之引领,犹绿洲于沙海,为学子指引前行之路。后世凡做训诂、语源之学,皆静观先生门徒也。其著作独具一格,先行于众,必载青史,流传百世。”
被丁元荐这群考据学开山鼻祖如此夸奖,王文龙在日后历史上的考据学祖师地位算是彻底坐实了。
而由于作品的火热王文龙的名气也在快速酦酵。以前王文龙只是个研究者,而此书之后许多人却要自称他的弟子,考据学的门人对于王文龙更是不吝赞美之词,甚至有人直接称他为“阳明之后又一大家”。
这绝对是过誉了,王阳明在这年代可是可以建祠的人,已经渐渐步入圣人级别,这样的夸奖对王文龙来说几乎是捧杀,好在如此说的人不算多,这称号也没有被大多数人所认可。
王文龙的名气却因为这些人的吹捧更加流传广布,这股训诂风潮更是渐渐走出江南,一路吹进了京师之中。
第381章 内部问题
王文龙的新书热销的同时,福建的局势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泉州街头。
一群税监扛着新下来的榜文,犹如搜寻野兔的鹰犬,见到开门的南北货铺就立马冲进去搜查。
“掌柜的呢?”进入店铺的税监一开口就是浓重的关中口音。
店掌柜早在他们进门之时就跑到里间去了,一个小伙计战战兢兢的走出来,陪笑着回答说:“我家掌柜的上货去了。”
“你这店里有没有洋货?”
那伙计连忙陪笑说道:“梁公公都已经下了榜文,我们店中哪里敢胡乱进什么洋货,这些全都是做出口生意的瓷器。”
那人高马大的税监在店中扫视一眼,手指着架子上一个描金的大盘质问道:“这不就是洋货吗?哪里来的?你们通了哪国的洋人?”
伙计看了一眼,连忙要把那个大盘藏起来,却被税监手下的爪牙按住。
听到外边吵闹,躲在里头的掌柜这才连忙跑出来,从衣袖里掏出两枚碎银子塞到那税监手里,满脸堆笑的说道:
“老爷,我这伙计说不清楚,其实这不是洋货,乃是德化烧造的瓷器,专做出口用的,是以长得像是洋人瓷器的模样,其实是土货,是土货来的。”
万历三十二年年中,御马监监丞、原陕西税监梁永被调任月港都税太监,他到福建一个月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韦麻郎就在李锦的帮助下入侵澎湖。
和历史上一样,荷兰人同样在入侵之前先试图买通福建的太监。
原历史之中,他们买通的对象是粤港都税司的高宷,而在这时空高公公早就死了,但路子却没什么差别。
李锦便把贿赂用的二千两白银直接送到了梁永的案上。
梁永虽然陕西当了年的税监,但是这年头的陕西穷呀,梁永在那儿就能收点土特产啥的,而他来到福建第一笔买卖就能入账二千两银子,梁永瞬间就被拿下了。
荷兰人希望梁永可以帮助他们游说朝廷,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占据澎湖,梁永也做好了当汉奸说客的言辞,可惜的是徐学聚和沈有容做的准备太充分,梁永的帖子还没发出去,韦麻郎就被沈有容给打跑了。
梁永啥事没干,白收了二千两银子,心中自然开心,。
荷兰人一走,梁永又立刻和荷兰人撇清关系,装做一副支持福建海防的模样。
在驱逐韦麻郎的时候徐学聚就暂行了海禁,把荷兰人打跑后海禁再开,但这段时间查的相当严格,只允许福建人远贩东西二洋,并不允许将外国除白银以外的商品购入福建销售。
梁永也是全力配合,他手下的爪牙在福建市面上到处查扣外洋商品,对于货主的恳求全然不留情面。
此时就见那税监将二两钱揣入怀中,然后便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少给我狡辩,快跟我到官里去,将这货物的来源说清楚?”
掌柜的一脸愕然,“老爷,您不是已经收了小人的……”
“呵,如今正是海禁的紧要时间,我等奉了梁公公的命令,怎么会因为些许贿赂就放过通洋之人?”
“老爷,小的冤枉啊!”那掌柜的大声求饶,却被税监们二话不说的拖走。
王文龙在滑竿上看完这一幕,只能叹气摇头。走了个高宷来了个梁永,福建百姓这喘息时机也就不过小半年而已。
王文龙是知道梁永的名声的,如果说高宷是阴毒的话,梁永就是妥妥的生猛,一个习惯威胁,一个习惯明抢,都不是啥好鸟。
其实梁永进入福建时的做派就让福建百姓知道这人不好对付。
梁永在调任福建之前已经在陕西当了五年的税监,这次来福建上任之时,他是带着自己的部队来的。
梁永督税陕西时弄了五百匹塞外的好马,用以组建了一支五百人的缇骑队伍。陕西是边塞之地,兵源充足,梁永组建缇骑可不像高宷一样找混混林宗文做队长,梁永的缇骑队长是正经的锦衣卫千户乐纲。
军事化训练加上卫所混混出身,梁永手下这五百人的骑兵队伍相当有作战能力,林宗文在高宷被诸生围攻的时候能够提前逃跑,而梁永手下的骑兵甚至能保护着梁永出入边塞去征税。
梁永能够入万历皇帝的法眼,也是因为他在税收之上确实极有“成效”。
陕西不如福建富裕,征来的税收也不方便折算成白银,但是挡不住梁永来者不拒。
梁永陕西的征税主打一个因地制宜,他会根据各地的土特产征收,在花马池征收马匹,在庆阳盐池征收白盐,到各道产地征收咸阳冰片、羊毛、麝香等等特产。
对于没有土特产的地方,梁永选择开展了大规模盗挖古墓的工作,八百里秦川从先秦到宋元的古墓挖了一个遍。
甚至是在实在是穷的连墓也没有的地方,梁永也有办法刮出银子来。
从《明史》记载的一则逸闻就能侧面知道梁永督税陕西时的情况:“咸宁人道行遇盗,迹之,税使役也。”
在实在穷困的地方,这家伙直接就收边一帮土匪充做税吏,然后在土匪的抢劫成果之中抽成。
原历史上梁永在陕西一直当税吏,直到万历三十四年被弹劾回京,而现在他跑到了福建来,此时梁永也在摸福建的底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拿出太过于粗暴的手段,不过却不知道情况会如何发展。
王文龙唯一知道的是梁永和高宷不同,他手下的那群税吏许多都是行伍出身,甚至有杀人见血的土匪,诸生之乱中一群秀才可以把高宷围困,可换到梁永这里,那些书生还真不够他手下税吏打的。
王文龙的滑杆继续前行,进入了泉州南城的李家大厝。
王文龙回到福建自然要和李国仙一起回娘家,这几日他和李国仙在李旦家的泉州大屋居住,而把沈宜修留在福州。
滑杆进了丈人家里,一路上丫鬟仆人都冲王文龙点头行礼,王文龙进了偏院,院中站着的姚旅脸色却不太好看。
王文龙问道:“大员岛的三一教那边是什么情况?”
姚旅脸色阴沉的说道:“我同教中的朋友一起走访了三个移民村,却发现其中两个村子都和荷兰人有勾结,建阳你不知他们大胆到什么程度。”
王文龙道:“园客请说。”
姚旅:“他们勾结倭寇和荷兰人,容留倭人和荷兰人在村中的小港口上停留,并且给他们做补给,这还算了,在荷兰人入侵澎湖之时三一教中还有大人物帮助荷兰人传递消息。”
王文龙问:“园客兄以为该如何处理。”
姚旅说道:“这些三一教的移民村落勾结外洋,破坏我汉人对大员岛开垦掌握,特别是在荷兰人入侵之时传递消息,此等行为已是汉奸,首先让三一教内部将相应人等全部清查出来,一条线都要清理干净,其次便是要将消息透露给徐抚台,明正典刑,非如此不能永绝后患!”
王文龙又问:“涉及的三教中人到了什么级别?”
姚旅:“已经到了院长一级,该院之跟从的移民村落有十几个。”
王文龙听得眉头紧皱,三一教的组织比较松散,四大长老以下各有弟子分管校区而在校区之中,实际的组织堂口就是祠堂和书院,此时台湾岛上总共才五家书院,每个祠堂书院在台湾岛上都能对应上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的移民村落,如果把三一教某家书院上下一条线的所有教职全部抓走,三一教在大员岛上铺下的摊子肯定要受极大打击,更何况现在荷兰入侵之事正在风头上,如果三一教的摊子散了,几年之内恐怕都恢复不了。
“我去和三一教沟通一下吧,”王文龙叹气说道,“如果三一教中愿意悔过,拿出足够的态度,将主事人员抓回福建,徐抚台那里应该能说得过去,也不至于和三一教闹到抹不开面子的程度。”
“若不严惩汉奸,日后将会出大事的!”姚旅对这种事情眼里容不得沙子,忿然说道:“若是私通外洋的贼人都不去捉拿,日后大员岛上再有反叛之人,朝廷又该如何掌控?今日开发大员之努力,日后会不会全交给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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