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213节
王文龙委婉说道:“东林诸君初结社时纵论朝政,贬抑奸邪,的确是风骨凛然,但看看如今?似乎是有些变味道了。”
冯从吾在这事情上却立场坚定,他道:“那是因为其他党派互相勾结阻拦,若是吾党成功那日,定然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嗯,希望如此吧。
方大铉起身对王文龙拱手行礼:“建阳为保护甲骨之事上下奔走,实在能为我辈楷模,我是方世兄的说客,先代方世兄谢过建阳。”
“不敢,不敢,”王文龙一把托住方大铉的手臂,不敢受礼,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若说帮忙可也,若说什么楷模,在下是不敢做的。”
方大铉郑重拱手道:“我在河南静候先生来信。”
方大铉喝了杯茶就离开,回到馆驿就打点书信,让人快马送去开封去和方大美沟通王文龙的计划。
方大美此时正被架在火上烤,他原本以为沈一贯很快就会给他弄下银子,甚至已经对安阳的士人放话说很快就能帮助保护甲骨,结果到了时间钱却没来,他开封府的门槛都已经快被告状的甲骨社员给踩破了,还有些人留在他府上,声称若是他这里不给准信他们就不走,另外有门路的甲骨社员也跑到京城去求告。
甲骨社中人都知道若是不趁着这一次天下舆情都看相保护甲骨之事的机会将这事情定下来,以后就更难办。
方大美被逼无奈,只能透露表示自己和浙党有所联系,对方已经许诺。
这消息也被甲骨社中的文人放出去,结果就是引来东林党人带头攻击。
东林党和浙党前两个月还因为妖书案打的不可开交呢,虽然妖书案结束,但是这梁子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好化解的,方大美别说去投东林党,这会儿已经被一些人扣上了浙党的帽子了。
但浙党也不保护他,方大美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方大美接到方大铉的来信,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连忙表示自己一定尽力配合。
而此时王文龙在南京也开始写信,他要去走走沈一贯的路子。
第355章 王文龙的信(补更1/6)
五月的京城,沈一贯最近日子过得挺开心。
随着皦生光被处以凌迟,妖书案结束,似乎随之而来的浙党和东林党也进入了大和解。
万历年间的大明是一个天变天灾都频发的时代,几十年不见的天象反复出现,要不然就是重要建筑产生灾变,动不动就皇陵塌了,或者皇宫烧起来了。
可以说是上天示警,但是更靠谱的理由似乎是因为这年代的建筑使用年限也就是二百多年,到万历三十年的当口这些建筑也到了使用年限,于是该塌的该毁的都开始出现。
万历三十二年的上半年发生的天象包括:一次日食;一次星大如斗,由白转赤的流星,光芒照的黑夜如昼;还有明长陵的明楼被雷击焚毁。
在经历了妖书案之后总算安然无恙的内阁三大佬为此联合在一起,再次请求废除矿税。
历史上这一次废除矿税,阁老朱赓亲写“守成、遣使、权宜”三论上疏,三个阁老一同署名,动作之大惊动天下——不过这份折子几年前被王文龙抄给沈一冠用掉了,于是这次上书之中用了另一个不属于任何党派的大佬户部尚书赵世卿的文字。
有大佬的文字加持,内阁的三位阁老还专门选了一个大雨天,冒雨素服拜谒文华殿。
万历皇帝颇为惊讶,跑出来看这三位究竟要干嘛,然后便被递了折子。
不这样做,他多半窝在文华殿里不出来。
上疏的结果是赵世卿的折子流传天下,万历皇帝也夸奖他的文字不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上疏能不能成功不要紧,最主要的是这是上疏显示了三位阁老的联合,以及浙党和东林党的共同合作,于是在京城之中带来一股乐观的气氛,许多人觉得随着妖书案的结束,东林党和浙党之间的党争也已经结束,双方可以一起干点事情了。
似乎这一次妖书案大半年闹下来,所掀起的党政风波非但没有使东林党和浙党之间的关系恶化,还给了两边交流弥合彼此关系的契机。
台面上表现出来的是如此,但实际情况自然是截然相反:东林党和浙党之所以罢兵是因为两边都伤了元气,同时还没有什么新的事情可以吵闹,于是各自休息隐忍。
只要有下一个党争的机会出现,政党恶斗分分钟就要再次上演。
王文龙的书信走了门路塞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急递铺中,为此他还掏了五十两银子,不过十天就到了沈一贯的府中。
沈一贯最近心情不错,听说王文龙通过急递铺来信,沈一贯叫来自家幕僚,他坐到了太师椅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道:“拆开念念我听。”
师爷答应一声,拆开书信念道:“沈公蛟门大鉴,文龙顿首,久疏笺候,时企光尘……”
蛟门是沈一贯的号,他原本还有一个更常用的号是龙江,只不过他的死对头沈鲤也号龙江,王文龙打听到沈一贯最近闲龙江这号晦气,于是专门叫他“沈公蛟门”。
果然沈一贯闻言就笑起来道:“这王建阳是海外归客,往常虽然思维上挺机巧,但是写信却一向粗的很,如今这般讲究文字,莫不是来信求我办事?”
那师爷继续念道:“小子早闻山人之辈有祸国殃民之嫌,久窜于京师,竟无人省其过。夫京师乃天下之中,四方观瞻所系,岂容此等狂狷之徒肆意妄为?
然山人隐于市井,匿于朝堂,如狼似虎,难以察觉。妖书案发,京师震动,众口交詈,皆指山人为罪魁祸首……”
王文龙提起浙党在妖书案之中推动的赶走京城山人幕僚之事,果然让沈一贯更加高兴。
虽然整个妖书案对于东林党和浙党其实都是损伤,但是浙党的损伤明显更小,甚至还有一点胜利之处:那就是浙党通过妖书案驱逐了京城的所有山人。
山人名士这些人物多半都和操纵舆论有关系,浙党上下基本是靠实际官场上的利益团结同道,操纵舆论那是东林党的看家本事,驱逐山人对东林党在京城中力量的损害非常大。
现在仗打完了,正是回顾战果的时候,被王文龙提起这得意之事,沈一贯笑道:“我一向是反对容留这些三教九流人物的,就比如我这府上,所用的皆是幕僚之属,哪曾用那等什么诗人、和尚、道士杂流之辈?那些人物接触多了要出事情的!”
沈一贯这还真不是自吹自擂,他从当上阁老之后,在这方面就十分注意,府中用的几个谋士,全都是有功名之辈,这种人物是有正当权利可以来到京城的,世人皆知他不接纳山人。
果然这样的谨小慎微收获了不错结果,在妖书案之中沈一贯成功的将所有对于山人幕僚的攻击都引向了东林人物。
接着王文龙在信中继续拍马屁:“此时沈阁老独排众议,明察秋毫,洞悉山人之祸,毅然挥毫而峻斥,振臂一呼,荡涤京师之恶俗,而后京师风气一新,人心大快。
众或未识沈阁老之功,以为驱逐些许狂生,何足挂齿,岂不知此举实乃安社稷,定民心,其功非浅。吾辈当识其非常之功,敬其难能之德!”
沈一贯听的笑道:“说起来这几月京城之中确实是风气好了许多。”
他家的师爷也趁机吹捧说:“这是阁老的德政,如今那些宵小便是想要去花街酒肆都得出城到关厢去寻,还要偷偷摸摸的。”
沈一贯虽然为人圆滑,但是在自律一道上,却是非常坚持,毕竟此君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连自己儿子都能坑的人,他闻言点头说:“就应该这样整治那些不本份的家伙!”
王文龙这封信前头的马屁拍的正到好处,沈一贯对接下来的内容也有了几分期待,有些好奇王文龙这样拍他马屁究竟是想求他干什么事?
“继续念吧。”沈一贯笑着说道,师爷看了一眼接下去的内容,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大人,这王文龙接下去写的内容却是有些……”
沈一贯见他这模样笑容也有些收敛,道:“念就是了。”
“是……”师爷点头咽了一口唾沫,只能继续念道:“然则明公虽行好事,而于近日之中,亦岂无过欤?且此过必为明公带来极大之祸患矣。大祸临头,小子不得不火速致书以警!”
听着王文龙这转折的话锋,沈一贯原本乐呵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第356章 王文龙的预料
沈一贯这半年来因为妖书案而被弄得焦头烂额,最近才刚刚缓解,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往日的权柄,而王文龙这时突然说他大祸临头,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念下去,我倒要听听这王建阳以为我如何又大祸临头了!”
就听那师爷念道:“此次妖书一案,虽明公手段百出,攻讦沈鲤,然沈鲤无损,反明公因过激之行或有损清誉。东林党人明明可借此在朝堂上攻讦明公,然其引而不发,必有更大风暴在后。此等攻讦,正为东林党人积累对浙党不满之养料也。”
沈一贯颇为自负的说道:“攻击我?尽管来就是了,难道过去半年我可曾怕过他们?”
念信的师爷被这一吓,看着沈一贯不敢再念,沈一贯直接吼他说:“快快念下去,啰嗦什么?”
“此次妖书一案中,浙党猛烈攻击,看似给东林党带来重创,然实则除令郭正域退隐外,并未动摇东林党之根本。所谓清除山人,乃去东林党人家豢中养之谋士,彼辈原无甚实权,虽东林党人颜面有损,实则无损其实际。反观浙党,其势力与疯狂作为已显露无遗,因而成为朝堂上众党之公敌。此即吾所言之明公之大失也。必为东林人物所用。”
沈一贯脸色更不好看。
王文龙说的没错,妖书案中虽然是东林党先上书诬告浙党官员而后浙党才反击,但浙党的作为的确疯狂。
浙党直接派出党派下面的地方官在运河上拦住已经主动离京的郭正域,将郭正域抓回京城受审,还动用刑部的关系,由刑部尚书萧大亨亲自出面,在审问皦生光时用尽一切手段让他供认指使者是东林党人。
这些行为全都是浙党联合的效果,根本瞒不了人,而且显露出浙党的实力:可以把刑部上下全部控制,想要对犯人用刑就用刑,想要诱供就诱供,甚至连出京的运河上都有浙党的官员把持,这样的实力已经引起朝堂中其他党派恐惧。
师爷也不敢多说话了,等沈一贯生完气便继续念信道:“东林党人施攻之计,必凭舆论之力,今必已聚才俊之士,精心撰写浙党之材料。其角度或刁钻,数量或繁多,虽未必能致实质之伤,然意在败坏浙党之清誉,为日后之攻计埋下伏笔。彼等所图,终将聚焦于来年京察之际。东林党人深谋远虑,已预为长久。若其得势,则浙党官员或遭逐出朝廷之厄,余三党亦将元气大伤,甚至明公亦恐因此失其根基。此策已露端倪,诚为阳谋之举。”
沈一贯听到这话一下就坐不住,睁开眼睛怒道:“京察?他们敢!他们要有这本事早在妖书案时就使出来了!一派胡言!”
师爷咽一口唾沫,继续念道:“若明公不信,可细察杨时乔此人,吾观之乃下次京察主办,且定为东林党人。明公可试扳倒之,然必不能成。概因此人为东林党真正所保之人物也。通过试探杨时乔,明公方可深知东林党之实力,妖书一案,东林党人实在只出了七分力罢了。”
沈一贯是喜欢用计谋的,那王文龙就直接把计谋给他挑明了,点出东林党现在即将对浙党所用的计策。
这段话就是王文龙知道必然能够打动沈一贯的言语,如果被东林党的人知道他在和沈一贯的书信之中说过这些话,王文龙自己都会吃不了兜着走,但是他明白以沈一贯的性格绝对不会对外透露,而是会自己去试探。
果然,听完这一段话,沈一贯直接陷入沉默之中,他万分不相信杨时乔会是东林党人。
杨时乔今年已经六十九岁,年韶德勋。
官声上,杨时乔嘉靖年间就考上进士,隆庆元年就因为上疏时政被隆庆皇帝赏识,身居朝堂已经快四十年。
学术上,杨时乔他湛若水嫡系的再传弟子,湛若水当年可是和王阳明一起讲学的心学创始人之一,绝对的名门正派。
杨时乔既是朝中的老臣,又是学术上的上一辈大家,地位十分超然。
换谁都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有威望的老臣居然是东林党人。
不过党派斗争之中,埋下一枚暗桩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若这样的人物真的是东林党……
如果东林党能够在朝堂之中埋下这么深的棋子,那么他们还有多少实力没有显露出来?
历史上万历三十三年的京察,浙党就是被东林党埋下以杨时乔为首的暗子直接搞倒,连带着三党官员都被大批驱逐出朝廷,其实东林党的慢慢布局已经进行了四年,棋子根系广博、罗网牢不可破。
“把信放下,让我自己来看。”沈一贯对师爷摆摆手。
师爷放下信拱拱手就连忙出去了。
等师爷离开之后,沈一贯立刻拿起王文龙的信仔细阅读,第二天他便派人去调查杨时乔的情况。
杨时乔年初已经升任吏部右侍郎,很快又转成左侍郎,而且好巧不巧,吏部现在的其他实权官员各自有分派,此时实际上署理吏部事务的就是左侍郎杨时乔。
这一系列升迁和掌权过程在以前的沈一贯看来只是巧合,但是此时被王文龙一提醒,沈一贯仔细分析便发现背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暗暗操纵。
东林党人搞党争的套路就是这样,部大棋,草蛇灰线,还到处搞暗桩,连党派内部有时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实力。
这也是为何阉党掌权之后好几年还一直在搞东林党的原因,这群东林党人做事着实坚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出一个东林遗子恶心你一下。
历史上阉党杀了好几年,第一批东林党人按岁数算早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但阉党一倒,一大群“东林遗脉”瞬间就崛起,这要说没有传承几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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