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198节
王文龙指着桌上王徵对于制币机研究的报告文书道:“就比如这制币机发明,我无偿将之捐献给物理学社,但物理学社作为拥有者就应该用之盈利,而不能直接公开与他人。否则他日若我物理学社研究的本领越发增强,声名远播,有那工厂主、大地主请我物理学社去帮他改造机械、改良土壤、指导耕种,他去找工匠、庄头做这些事情都还要付钱呢,难道我们物理社的社员反倒要给他干白工?那岂不变得好笑了?”
“这……”沈泰鸿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听了这话呆愣半天,然后点头说道:“建阳所言的确有道理。”
一场会议商定了制币机的处理以及下一阶段物理社的几个主要研究方向,确定之后要出的一些科普书籍。
物理社的规章制度非常严格,每一笔经费和每一项科研都要公示,散会之后王徵等人去外边将会议讨论内容归总,印出传单散发给与会会员。王文龙则留在偏殿内,转头询问沈泰鸿:“我听闻沈阁老对郭正域十分追究,连李三才也保他不住?”
沈泰鸿闻言有些尴尬,他虽然是沈一贯的儿子,但是父子关系并不好。
沈家也是江南大族,沈一贯的族叔是有名的幕僚,弟弟也考上进士,可算得上是耕读传家。
年轻时的沈泰鸿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小小年纪就考中举人,他也想要进京科考,而且以他的水平考中概率不小。
可沈一贯当时刚刚当上阁老,觉得自己的儿子考中进士,会给自己的官声带来负面影响。
前车之鉴就是当年张居正的儿子张敬修、次子张嗣同科考中进士,被满朝官员以为张居正弄权舞弊,张居正死后此事也成为他的一条罪状。
沈一贯不想给自己留下这样的把柄,他先把沈泰鸿叫到京城,劝沈泰鸿不要科考,可沈泰鸿不答应。
沈一贯表面上表示支持儿子的志向,让他回家,而沈泰鸿还没回到老家,沈一贯直接就把沈泰鸿的名字给报上去了。
也是沈泰鸿去京城的时间太巧,他刚离京就碰上甘镇大捷,沈一贯因功被加少保,可以荫一子为官,于是果断将自己儿子给坑进去。
皇上下诏荫官不能推辞,而当上这样的荫官这辈子也就不要想再正经入仕。
沈一贯手也真是黑,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亲儿子都坑。
沈泰鸿虽然有了官身,但是一辈子再没有机会参与政治。沈泰鸿因此和父亲反目成仇,只要回到家就吵架。
如今沈泰鸿的荫官已经升到尚宝司丞,可是除了吟诗唱和,什么正事都做不了。
但他毕竟也是沈一贯的儿子,同样可算得上是浙党中人,即使沈泰鸿和父亲的关系人尽皆知,且沈泰鸿自己完全是个闲云野鹤的荫官,与世无争,但就因为他是沈一贯的儿子,不少东林党人还是用各种方法攻击他,其中造谣污蔑的作为不在少数。
看得多了,沈泰鸿对于东林党人是什么嘴脸也有自己的判断,真是一点好感都欠奉。
思索一阵,沈泰鸿才回答说道:“我也劝过父亲,不过他就是那样性格,此番定然要和东林党徒作对了……郭正域等辈也并非他们自己宣扬的道德君子,这些人口中说着诸子文章,可腹中的心思可多着呢,就比如那保护郭正域的叶向高、李三才等等……真就那么干净?让他们这些人吃些苦头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觉得两边都不算什么好人,斗就斗吧。
方从哲闻言勉强笑了笑。
方从哲也是浙党,不过他同时又和东林大佬叶向高关系极好,后来历史上方从哲再次出仕也是叶向高推荐的。
他不想直接去顶撞沈泰鸿,也不想听沈公子继续说叶向高的不是,于是看向王文龙问道:“建阳有此问,可是对时局有什么看法?”
第327章 党争
王文龙不想搅入浑水,回答说道:“朝中事情,我见识浅薄,不好发表意见,但是咱们江南物理社是一群同好想着光大物理之道而共同组成。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会社,还想请各位都本一个坚定立场,无论朝中如何争斗,在物理社中咱们都是一脉同道,不要自相作对为好。”
王文龙摆明了不想参与党争,多的话一句也不愿意说。
沈泰鸿这时却说道:“我过去也曾听父亲在书信中提起,建阳于时局是有独到看法的,还请帮忙分辨。”
方从哲也点头道:“建阳但说无妨,出了此屋,没人会对外提起此事,如今时局纷扰,我也想听听建阳的看法。”
外人只以为王文龙是一个谋士幕僚,并不觉得他的视角可以影响朝局,对于他对于时局的想法也不是太过于关心,但是以方从哲和沈泰鸿的高度来说,他们。却需要更多样的视角去看待时事,以免行差踏错,并且他们都知道之前王文龙的事迹,还真的有些好奇他的想法。
两人都是如此说,王文龙知道如果不说出些有见解的话两人肯定不放他过去,他只得思考着道:“如今内阁之中的争斗,双方互有计较,而且都能说出对方的不是,互相争斗一来是想要保住自己利益,二来也是害怕失败之后会被对方落井下石,非单单为了争权夺利,也是自保而不得不为,这样的想法我站在旁观者角度也能理解。”
“但这样的争斗总该有个底线,这场斗争只会让两边都受伤害,还会折损许多朝中大臣,最后结果无非是:庙廊空虚,上下相隔,从此之后士大夫也会好胜喜争,并且大损国力,终至凤声气习日趋日下莫可挽回。”
对于第二次妖书案的斗争结果并不是王文龙自己的总结,而是后来叶向高回忆起此案之时给与的评价,东林党自己作为在二次妖书案之后成功上位的党派,都觉得这一场争斗对于国家实在没利益。
如果说之前浙党和东林党双方还能捏着鼻子互相容忍把局势维持下去,在第二次妖书案之后双方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从此之后就只有互打互杀不死不休。
听到王文龙的话方从哲默然不语,沈泰鸿却是颇为不认同。
他说道:“建阳以为党争是错,然而若不出个结果这朝廷还怎么能做事?如今朝中已经成这样局势,若不斗倒对方,接下去双方无论哪一边当权,提出的所有想法都只会被对方一味反驳。”
王文龙闻言笑道:“现在沈首辅想要把东林一脉打压下去,然而能打压到什么样的程度?而今沈首辅已经进入内阁九年,该提拔的人也提拔了,而沈归德入阁不满两年就能造成如此大的声势,几乎和首辅大人分庭抗礼,可见如今朝中和沈首辅不同调的人已然十分之多,沈首辅秉正九年都做不了的事情,难道靠这一场就可以把对方打下去?”
“这个……”沈泰鸿也不能违心的说浙党这一次就能把东林党打倒,一时哑口无言。
沈泰鸿思索一番,又坚持说:“东林党说阮明卿写作妖书,背后指使人很可能就是郭正域,但东林党上下全都为他隐瞒,这做法着实无赖,建阳同不同意?”
王文龙点头“我不知道郭正域是否与这事有关,但东林党内肯定有人知道详情,知情不报,故意诬陷,这做法的确不好。”
但他转而又说道:“无论沈尚宝对东林党如何想,我只求不要将斗争引入物理社中,小小物理社承受不了这许多矛盾,若是两位实在不同意,我便宣布退出物理社。”
沈泰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文龙道:“言尽于此。”他拱拱手,扭头就走。
东林党和浙党之间的矛盾在争吵之中只会越来越深,双方都没有解开矛盾的想法,王文龙也没有能力过多干涉。
他只是心中可惜。
这党争的后续影响在此时除了王文龙之外恐怕没有人能够猜到。
浙党和东林党的争斗在万历朝不会有结果,东风西风互相较劲,到了万历后期就会扩大成三党和东林党的争斗,然后天启年间三党投靠魏忠贤变成阉党,东林党和阉党之争横跨崇祯朝,一直延续到南明。
京城都已经丢了,南明小朝廷之中,东林党后人和阉党后人还在一个想立福王、一个想立潞王,在小朝廷里还搞起党争,互相打压,甚至因为吴楚党争使得南明与大顺军大西军的战斗力无法整合。
一直到前世历史上的顺治时期,投降了满清的冯诠和陈名夏甚至还在满清朝廷的汉臣之中掀起北党与南党之争。冯诠是阉党出生,陈名夏是东林之后,多尔衮出面打压南党,北党得势,而到了康熙年间南党又开始报复,和康熙年间的满清贵族权力斗争搅合在一起。
康熙都对这群汉臣的党争感到诧异,实在不知道他们之间哪来那么大的仇恨,曾一脸懵逼的跟满人贵族说:“但谓明之亡、亡于太监,则朕殊不以为然,明末朋党纷争,在庭诸臣至封疆社稷于度外,唯以门户胜负为念,不待智者,知其必亡。”
历史已经证明,明末党争最终双方谁也打不死对方,而且会绵延七八十年,纯纯内耗。
王文龙离开之后,方从哲和沈泰鸿互相看着,方从哲忍不住对沈泰鸿说道:“云将刚才不该那样同建阳说话,建阳所为也是为物理社好,物理社能够成立,所靠的刊印图书、捐赠教材,全都是建阳一力主导,有人搅扰物理社的运营这是在挖他的心血,他出来反对理所应当。”
沈泰鸿却皱眉道:“士涵难道听不出他有意偏袒东林党人?妖书案明明是东林党率先发难,当时我父受到怀疑也没人帮助,如今我父好不容易将局势扳回,为何王建阳却又来相劝,这不就是要我们忍气吞声?”
“我如何不知令尊的委屈?”方从哲诚恳说道:“但王建阳所说道理却不错,为政者当以公心办事,怎能纠结于私怨呢?”
沈泰鸿思索良久,拱手点头道:“是我肚量小了,多谢士涵教训。”
第328章 更大乱子
就在江南物理社开会的同时,第二次妖书案在京城之中已经闹得风雨飘摇,东林党人诬告浙党想把写妖书的罪名归罪于沈一贯的党羽,浙党侥幸挺过一关,于是展开报复,想要把妖书案的罪名归到东林党郭正域头上。
现在浙党进攻,想让嫌疑人皦生光说出不利于东林党的口供,每天一打,甚至把皦生光的老婆、妾室、孩子全部抓去审讯。
皦生光的儿子才十岁,浙党官员依旧对他审讯,以针刺其手指,非要他供出郭正域。
浙党已经不是想要询问出结果,而是拿着预设结果找证据。
皦生光一开始害怕,但慢慢却已经被打出了骨气,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甚至全家人都要完蛋,咬牙想要报复,哪怕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但就是不肯按浙党的要求污蔑东林党人。
而越是如此浙党越是觉得再打几顿就能得到突破。
而郭正域曾任东宫讲官,太监表示朱常洛在东宫常常哭泣询问:“为什么要杀我的好讲官?”
朱常洛已经二十一岁了,当然不是什么幼稚的哭包,他这行为就是为东林党站队,东林党一脉在争国本中全都极力保护朱常洛的皇太子地位,皇太子不能不做政治表示。
而妖书案带来的党争已经实际影响到朝廷运作,内阁的三位阁老都已经被列入怀疑名单,几个月间锦衣卫、东厂、三法司都在接连审讯抓人,朝廷上下早就没有人用心干活,都在关心党争之事。
万历也不得不出手了。
万历先是为了向天下人表示自己没有废立之心,专门跑到启祥宫召见皇太子朱常洛,抓着朱常洛的手“慈爱教训”:“尔之纯善孝友,我亦知之……尔宜安心读书,勿存惊惧。”
接着又罢免了在妖书案之中罗织两党罪名的一批锦衣卫官员和朝臣,甚至吏部尚书李戴因为在这次妖书案之中站队太明显,也直接被万历勒令退休离任。
这可是尚书级别的官员,万历皇帝压制党争的意思已经非常强,可是这场大党争中浙党和东林都觉得自己受尽委屈,满心怨气,哪有这么容易就结束?
当天晚上方从哲来到寺院禅房找到王文龙,他先劝和道:“今日沈云将说话直硬了一些,那也是因为他心中有怨气,并非针对建阳,还请建阳不要怪他。”
王文龙点头道:“我本来也不想对时局过多发表议论,只不过是担心着物理社中的事情,有些意见相左也是自然,只怕云将怪我,我心中是不有芥蒂的。”
方从哲笑着说:“我过去看建阳文字就知道建阳是大度之人,果然不错。”
他说着便将一张书法拿出,摊开在书案上,王文龙就见那纸上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天地一理。
这四个字非常符合物理学追求天地真理的思想。
方从哲道:“这是我专门为咱们物理社所写,还请建阳收下。”
王文龙看着这漂亮的书法笑着说道:“方相公用心了,物理社今年要开讲堂,我正好找人去将这字刻成牌匾,挂到物理社的讲堂上去。”
方从哲的大字天下有名,写大字和作小字书法不同,非但要精力,还需要相当的体力,这几个字得费不少时间。
方从哲起初无党无派,之所以能够得到浙党和东林党叶向高支持,就是因为他这调和鼎鼐处处用心的性格。
方从哲当年担任国子监司业、祭酒本就门生众多,性格又如此之好,自然结交下相当多人物,历史之中不光是东林党和浙党,就连齐党领袖亓诗教也一同推举方从哲入阁。
不过面对万历朝后期党争的泥潭,方从哲虽然力求公允,但是也不得不加入党派力量来保护自身,同时还要干不少勉力维持的和稀泥事情。
最后方从哲落下的名声也是不一,有人说他呕心沥血,老成大度,却也有人说他懦弱寡决,祸国殃民。
方从哲见王文龙收下了书法,沉默一阵,笑着问王文龙道:“我今日听建阳说话,知道建阳是不想过多掺合时局的,有些话也是实在忍不住才从口中说出。”
王文龙闻言一笑,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方从哲问道:“这次党争结果若只是影响时局,建阳说话时段不会如此果断。我听建阳的语气,建阳似乎以为这次斗争会使两边人都大受损伤?”
王文龙看了方从哲一眼,点头说道:“实话实说,两位沈阁老如此斗下去,最终恐怕都要引火烧身。”
“建阳以为有一位阁老会被逼的退出?”方从哲也猜到了这次斗争的最终结果,直接询问。
王文龙点头道:“如今两位沈阁老的力量都足够大,经过此次党争身边又必然团结一批死党,他们不单是拥有权利,而且还彼此仇恨,互相攻击起来定是不死不休的。若是有个阁老都要退出,多半会弄出更大乱子。”
方从哲皱眉问道:“斗争已经牵扯到阁老之位,还能有什么更大乱子?”
党争之中最利害的手段无非是把敌人的官位给搞掉,而满朝之中位置最高的官员就是阁老,如果斗争结局是把敌人的阁老给搞掉一个,这无疑已经是最严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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