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157节
福州城里换了一任巡抚,街面更加杂乱,而《旬报》也搬出了原本位于福建布政史司衙门旁边的编辑部,用《旬报》的利润在横锦巷重新购置了一处院落。
“如今的福建真是乱成一团,高宷这厮也来搅扰。”徐学聚愤慨的说。
王文龙摇头说道:“新官走马上任,旧势力盘整,至少要乱上一年,朱巡抚怕是要吃苦头了。”
朱运昌来到福州之后也极力交好当地士绅,特别是对于这两年在福州士林之中极负盛望的王文龙。
他了解到王文龙所做的事情之后十分重视,专门来信到王文龙家中邀请王文龙去做幕僚,但当时王文龙还在京师自然是接不到,直到这几天王文龙回到福州,专门拿着礼物去拜了新任巡抚一趟,委宛推卸了朱运昌的邀请,然后就是跟新任的福建左右布政使交割把《旬报》和湘妃纱从原本的福建布政使司衙门独立了出来。
就和王文龙之前给徐学聚分析的一样,金学曾在福建势大根深,他一走,远调而来的朱运昌上任面临的情况无比棘手。
对于百姓要赈灾,同时还有大员岛移民的诸般杂事,大量移民带来的海防不稳令人头疼,更麻烦的是高宷在福建坐镇几年已经弄出一个“宷党”,一直想插手福建地方行政。
金学曾一走宷党群魔并起,大辣辣的直接开始抢夺原本省府拥有的税关控制权。
徐学聚现在也对高宷颇为不满,主要是因为他从布政史司衙门调走的时候想要带上自己手下的小金库《旬报》,以及湘妃纱。
王文龙经营这两项生意带来的利润都颇丰厚,而且并没有什么扣留,新上任的福建左右布政都颇为乐意让王文龙将自己的经营余额带走。
可一切手续将要办完临走之时,高宷却跳出来打秋风,强行摊派了《旬报》八百两银子,否则就要上报朝廷《旬报》侵吞衙门产业。
这事情王文龙无法处理,直接报给徐学聚,徐学聚闻言便万分生气。这年代对于官员操守的要求不能按照后世来算,徐学聚自己觉得他从布政使司衙门离开,非但没有侵占衙门一文钱还把许多利润交回,衙门的小金库无比丰盈,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而徐学聚这几年并没有如何难为高宷,高宷此时横加阻挠,完全就是不给他面子。
但是他和高宷一番斗法,最后结果却是徐学聚黑着脸告诉王文龙:“送八百两银子到高宷处,免得那厮继续聒噪。”
徐学聚做了这么久布政使,刚刚换位置就被高宷摆了一道,对这高公公已然恨之入骨。
高宷才不管福建官场上的这些规矩,他这税监的官位完全就是万历皇帝给的,就像个把月前万历皇帝自知要死就宣布撤回所有太监一样,不知道哪一天皇帝心思变动就把位置收回去了。
高公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坐多久的位置,何必和地方官维持良好关系?
徐学聚也在用自己的能力给朱运昌帮忙,但是能做的实在有限,徐学聚现阶段所要做的事情是尽力把福建的沿海卫所兵以及营兵抓在手里,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力量,免得到时候自己上任之时,也落到朱运昌一般的窘迫场面。
徐学聚道:“高宷昨日派人到福州府学中查诸生家底,按图索骥,一家家勒索而去,哪有这样办事的?放着读书人的体面于何处?”
王文龙闻言点头,这事情他知道,一年前他还在心中奇怪,高宷在福建的势力如此庞大,历史上怎么会闹出王宇率领诸生围殴高宷的诸生之乱?直到这几天回到福州,他才明白。
万历皇帝在京城搞的那一出“遗诏”风波最终还是影响到了天下,主要影响的是各地的税收太监,他们都觉得自己很可能没日子收税了,于是在此事之后更加变本加厉,想要趁着万历皇帝还没死,把税给收够本。
高宷想出的办法就是敲诈勒索,专门找福建有钱人家,指着人家的屋子就说屋子下面有矿脉——大明的矿脉都是属于皇帝的,高宷有监矿之权,理论上怀疑你家底下有矿脉就可以开挖,挖完之后如果没有发现矿脉那就算你倒霉,高宷一分也不会赔偿。
所以整个流程就演变成高宷手下看哪家人有权有势,就去指着人家屋子说要挖矿,哪有人家愿意让高宷带人把自家房子推了挖矿,为了平息事端就只能给高宷送贿赂。
但福州这么大,有权有势人家极多,高宷也不能看着哪家的屋子漂亮,就随便上去攀咬,万一得罪了权贵之家,投入产出就不划算了。
所以高宷想出的办法就是专门跑到福州府学之中所要府学生员名录,能到福州府学读书的人家,基本都有不错的条件,高宷索要名录之后一家一家分析他们的家庭情况,列出有钱又没背景的重点坑害对象,然后拿着名单一家一家的敲诈过去。
那些福州府学的秀才没过两天就发现自己和同学家一个一个被点名,一家也逃不过去。
而且高宷不是敲诈过一回就算了,今天勘查铁矿查到你家,明天还可以勘察铜矿呢。
除非真把你的房子给挖塌了,确定下面没有矿脉,否则只要房子还建在土地上,那么查上十遍八遍也没有任何问题。
稍有钱财的福州秀才自然感觉自己是砧板上的肉,而且还是被反复碾压的那种,不知道哪一天就又轮到自己,而且他们没有任何合法对付高宷的手段,这种压力之下,不被逼的去围殴高宷才奇怪。
王文龙知道诸生之乱只是时间问题了。
王文龙对徐学聚道:“高宷在福建好歹还只是对富人收税,我从京师回来,一路上看到各地的太监收税都收疯了,运河上的钞关那才是厉害,临清太监马堂收税跟抢劫也没什么差别。”
因为福建对外贸易的大头都在出洋贸易,福建四大平原的海商各有各的门道,这里头高宷还真没办法抓到多少税收,其实这是收税最狠的是运河上的太监。
最有名的便是监管临清、天津两大黄金钞关的太监马堂,为做生意王文龙和毛文龙给他送了不少钱,谈论起这货,连毛文龙也啧舌。
王文龙从京城回来的路上,船到临清时根本下不了船,因为钞关前堵了十几里,全部等着被收税。
马堂的收税方法不是看你运了多少货物就抽多少成,而是应收尽收。
比如利玛窦坐着船到达临清直接连人带船被扣下了,马堂说要跟他收税,然后把人关在寺庙里,让利玛窦自己报税。
利玛窦报了一个税额,马堂不回复,又报一个更高税额,马堂还是不回复,把利玛窦都弄懵了,不知道这太监究竟想收到什么样的数字才满意。
第259章 《旬报》北上
马堂收税根本没有一个满意的税额,他的收税方法其实跟绑票没什么差别,就是利用心理压力,让你自己提高价码,能提多高就提多高。
最后利玛窦能够出来还是因为利玛窦汇报万历的奏疏中说利玛窦带了一座自鸣钟上京贡献,万历对这东西挺好奇,等了几个月没见到利玛窦进京,于是专门写信问马堂:
“那个大西洋人可到临清,他在奏书中提到的自鸣钟怎么还不送来?”
马堂这才知道利玛窦的重要,连忙把原本已经摆到自己府上的自鸣钟还给了利玛窦,还写信给万历通知“利玛窦已到临清”。
“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徐学聚摇头说道:“如今我不做福建左布政史,海防之事建阳也不好插手,接下去不知建阳有什么打算?”
王文龙说道:“《旬报》在福州的销量已经达到一千五百份,再想要继续增长也很难了,趁着这段时间《旬报》独立出来,我打算去苏州半个分社。”
“去苏州,”徐学聚思索一番连连点头:“江南大藩地,若是《旬报》能够在苏州有一根据地,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询问王文龙:“在苏州办报需要的资金人员可要镇宁楼这里支持?”
巡海道驻扎漳州,署衙建于嘉靖年间,因为巡海道负责整个福建的海防之事,所以衙门布局和一般的文官衙门不同,更像军政衙门,名叫“镇宁楼”。
镇宁楼自己有兵有粮,在福建的权势极大,王文龙现在帮徐学聚行走,只要在福建地面上说一声“镇宁楼办事”,福建沿海各地卫所、营官都会奉他为上宾。
“钱和人手都有存项,”王文龙说道,“这事情大人可以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如此甚好。”徐学聚笑着点点头。
他就喜欢王文龙这份聪明劲。
《旬报》和湘妃纱之中都有他的股分,但巡海道实在是没有什么和《旬报》有关的工作,如果要镇宁楼出钱去给王文龙私人办报纸,所有人知道都会觉得徐学聚是在为自己挣外快,说出去不太好听。
去往苏州开办《旬报》的分社是王文龙在去京城的路上就开始做的打算。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徐学聚要去漳州坐镇,王文龙还算是徐学聚的幕僚,但是丢了福建布政使司衙门这个大靠山,他在福州府也不好继续混了。
而且福建毕竟不是此时的文化中心,他想要扬名,在福建一地再怎么施展也就是这样了,再接下去发展自然应该去江南闯一闯。
福建的《旬报》摊子王文龙离开之后会交给张燮做副主编,而未来《旬报》将形成福州和苏州两个分社的局面,因为《旬报》十天才出一期,两地之间的信息交通网络建立之后甚至可以共享内容,初步形成后世报纸时代的通讯社模式。
与此同时《北海屠龙记》已经连载了几万字,在福建读者之中的反响比不上王文龙的之前作品,主要是因为此书的爽点节奏还是太老旧,一开篇光是介绍人物,背景就用上了整整一章,读者看了几期,主角才刚刚学会武艺。
不过一些读者也对许仲琳的写作风格感到喜爱。
许仲琳的套路或许写的一般,但是胜在想象力天马行空,他的小说中出现大量的武艺、法宝、门派、神兽都让读者感到新奇。
王文龙在福州忙着拆分报社的事情,回家之后还要撰写《尚书古文疏证》。
他去年北上苏州本来两个老婆以为相公很快就会回来,却没想到中间出了这么多事,王文龙再到回来已经隔了小半年,沈宜修和李国仙都颇为思念,这一次听说丈夫又要北上,二女都执意跟从。
王文龙想想也就同意。
反正他家里面又没有什么老人小孩,带着两个老婆一走十分方便,这段时间里李国仙的丫鬟已经许给了《旬报》里一个印工做媳妇,孩子都快有了,正好就让他们夫妻俩在丽文坊帮着看家。
王文龙的老家虽然在建阳,但是成名、娶妻都是在福州,如果王文龙的家族以后开枝散叶,丽文坊这里就算是他家的老宅了,而建阳那里王金贵的旧家也能算祖宅。
这些事情之外,王文龙还着意打听了一下间谍潘秀最近的情况。
一打听他才知道潘秀在这小半年中还遇上了些麻烦。
潘秀被荷兰人派到福建来打听消息,原本以为混到王文龙身边可以慢慢弄清情况,却没想到王文龙北上一走就是半年,他被丢在福建,还必须装好原本的身份,十分积极的结交徐学聚以及开垦台湾的杨天生等人,为了避免杨天生怀疑,他在开垦的团队之中送钱送的格外积极。
他的角色演的太好,以至于吸引来了高宷的头号师爷林世卿。
林世卿随着高宷在福建的党羽渐多,权力也渐渐增长,如今自己也聚敛了不少钱财,终于不再是当年看到个五六两银子也要上去勒索的样子了,现在要干就干大的。
林世卿最近就正在福州寻摸合适敲诈的对象,此时就听人说起了潘秀:这人出钱开拓大员岛已经出了一千多两银子,而且四处交好士绅,名声不错,还想要走王文龙的关系去攀附徐学聚。
这些信息汇总到林世卿这里,瞬间让他动心。
出了一千多两银子,说明潘秀家里很有钱,交好士绅、名声不错,说明潘秀给钱给的爽快,走王文龙的关系想要攀附徐学聚,说明这家伙没有什么根底。
综合起来,这不是妥妥的大肥羊吗?
于是林世卿直接上门去找潘秀勒索钱财。
潘秀听说这事时人都是傻的,反应过来之后,他才明白所发生的事情:他做间谍演的太逼真,以至于真被太监的爪牙敲诈。
可是荷兰人只给了他做间谍的经费,上下打点的钱还能走账,贿赂林世卿的钱他从哪弄?
王文龙不在福州,潘秀只好去找徐学聚,徐学聚心中知道潘秀是荷兰人的探子,只是虚与委蛇看潘秀的好戏。
而荷兰人那里非但不出钱,还派人来斥责潘秀用了一千多两银子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回报,并且拿潘秀家族在巴达维亚的生意做威胁。
潘秀里外不是人,最终只能咬牙从自家拿了几百两银子给林世卿送去。
……
福州,福清,某处走私码头。
伴随着今年福建各地受灾,福清的地面也混乱无比,有能力出海的人全都往外逃,沿海码头已经成为三不管地带。
就在这三不管的码头之中,却有一处富丽堂皇的茶馆,坐上豪客个个脸带煞气,看模样就只是各路海主们谈事的所在,等闲人家都不敢靠近。
茶馆的密室之内,一身小生意人打扮的李锦皱着眉训斥潘秀:“韦麻郎代表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你花费了这么多钱财,到现在还没有弄回任何一条有关于王文龙的资料,这才半年,就又要找公司要几百两银子?”
潘秀辩解说道:“为了掩护身份,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若不如此,哪有人相信我是个富商。”
他思索一阵,咬牙说道:“照我的意思不如就对那王文龙动些手段,如今徐学聚已经不是福建布政使,他远在漳州虽然手下有兵,但也管不到福州的事了,咱们就抓着王文龙拷打一顿,总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来。”
他对这工作也是十分不满意,被安排在王文龙身边,回去的日子遥遥无期,每天提心吊胆,甚至干间谍干到还得自己贴钱,天下哪有这么受气的活计?
闻言李锦却是一下黑脸,他斥责说道:“你不要胡乱建议,现在巴达维亚局势不稳,哪里有在福建做事的能力?荷兰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若是耽误了公司的计划,你我都担待不起责任。你若胡作非为弄得咱们两家在巴达维亚的生意全部泡汤,我定对你不手下留情!”
潘秀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道歉说:“是我自作主张了,我一定听从公司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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