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109节
王文龙闻言皮厚如他也不禁脸红。
徐学聚觉得这篇文章比自己之前所有文章写的都好,以为这一切都是王文龙帮助斧正的功劳,至于王文龙文字之中,有的地方老辣有的地方稚嫩,在徐学聚看来也是正常之事,哪个人写文章打草稿时都是这个样子,十句之句中有个三四句金玉之言就算不错。
但王文龙却很清楚的知道这篇文章惊艳的原因:
徐学聚觉得那些闪闪发光的文字基本全是朱赓的原文或者稍加改动。而徐学聚觉得稚嫩的那些文言文才是王文龙自己补上去的手笔。
王文龙的文字到最终成品之中留下来的不过一两句,其他全被徐学聚改了……
脸红归脸红,王文龙坦然说道:“我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做官,还是做个幕僚来的轻松。”
徐学聚看着他半天,摇头劝说:“你虽有此心,但如何不想着振家声、得功名?”
“建阳,你如今年轻,做事不要只想你一人快活,也想想你葬在西洋的父母。”
“你若能有个大名望,日后不定就能叫他们补个先公诰命,父母九泉之下得知定也快乐。”
徐学聚这是动了真感情,两人相处一年多,徐学聚已经把他当做子侄辈看待。
出于私心徐学聚其实也不希望王文龙离开去考科举,留王文龙在府中他做事都会轻松许多,但是徐学聚却还是忍痛提出了让王文龙去科考的建议,这完全是把他带入王文龙亲友的身份提出的建议,不用问,若是王文龙去科考徐学聚肯定也会力所能及的帮忙。
王文龙闻言也稍稍感动,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连忙表示:“我父母生前不过是些商人,也并不想要我回大明当官,他们生长在西洋,想法与大明土生土长人物不同。”
徐学聚闻言,将信将疑:“世上还有这样的父母?”
王文龙连忙胡诌:“我家父母真是如此想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自小只让先生给我开蒙之后就没交多少经义学问,反让我学习诸般其他本事了。”
听到王文龙此话,徐学聚才略微相信,然后便是颇为惋惜说道:“可惜了,以建阳之人才若是有心于科举之道,他日定将有所成就。”
王文龙点点头,说了两句话糊弄过去。
其实王文龙这一年多中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去科举,但是想了想就果断放弃。
现在王文龙已经能够稍稍写出文言文,但是水平不高。
固然王文龙前世也看过几篇八股文,还都是状元文章,而科举考试的内容总是那些论点,前世的状元文章或许文不对题,可连着碰几年总会遇到差不多的题目,多半有过关机会。
但即使这样,王文龙也就只能够考中举人而已。
虽然都是八股文,但是不同年代的八股文要求也是不同的,本朝的八股文洪武、永乐年间的文风是一变,成化、弘治年间的文风又是一变。各种小变化到了此时更是数不胜数,甚至相隔几年的选取文章都会有所差别。
把洪武、永乐年间文章的简朴风格放到成化以后根本就考不上,而把弘治年间繁复的文章风格放到如今的万历年间,多半也得不了高分。
而王文龙记忆之中看过的八股文都已经是清代的文章了,写的固然是不错,但拿那玩意儿来考科举基本相当于拿雅思高分作文翻译了之后去考高考语文作文。
文章固然不错,但是最多也就能送王文龙走过乡试,考上进士的概率微乎其微。
如果只是考中举人的话,当此之时考个功名对王文龙来说利益已经不算大。
此时许多弃巾文人比如陈继儒都已经名满天下,但也不会再去科举。
因为不去考试就是弃巾大儒,考试万一不过,反而受人嘲笑。
——又是山人又是隐士说的自己如此厉害,结果连个举人都要考上十几年才考的中,这是很降格调的事情。
比如冯梦龙家的“吴中三冯”就深受其苦,考举人的难度太大,历史上冯梦龙直接就给整抑郁了,中举已经成为一个执念,三人考到六七十岁还在考,没一个中举。
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说他们是才子三人脸上有光,等到六七十岁还是光头秀才,年年考,年年不中,再说三人是才子三兄弟都会脸红。
如果他们考到二十岁就主动放弃,从此专心做一个名仕,名声绝对比后世历史上更高。
所以像陈继儒这样反而聪明,人家一次考不上之后,就看清了自己未来道路,直接弄个大型聚会在聚会之上将儒巾烧掉,以行为艺术的方式表明自己再也不去考举人,顺便还能塑造一个名仕人设。
对于王文龙来说身份就更干净。
陈继儒是深入科考后愤而退出,而王文龙是根本不入科考,闲云野鹤高来高去——现在他的口碑比陈继儒还好。
而王文龙现在有了如此名声,真要当官也不难,此刻他只要走走关系拔个贡,过两年就能分到县教谕级别的小官。
甚至他继续造名仕人设,过几年当上知县也有可能,当然多半只能去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但这也比自己科考的成功概率要高多了。
两人把文章写完之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王文龙又叫了饭上来,两人一边吃,徐学聚一边又将那文章看了几遍,还是觉得好。
等到最新一期《旬报》的报样送进来请王文龙审阅,徐学聚见王文龙有事要做才起身,王文龙连忙送出门去。
第176章 顶级公文的威力
当天晚上徐学聚就把书信写好,第二天便着人寄往京城。
在书信之中徐学聚特意点出了王文龙在这篇文章之中的贡献,这也是他想要帮助王文龙的做法。
对此王文龙并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反对。
齐、楚、浙、东林党哪家对他满不满意,于王文龙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王文龙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涉入朝堂太深的问题,他就是个监生而已,基本是游离在朝堂之外的人物,只要不去作死很多事情都牵扯不到他身上。
而以后他写的书越来越多,在事上引起的讨论也会越加热烈,他没有太高的功名,反而更方便做事。
就好像李贽一样,辞了官才可以写那么多文字,如果不是因为攻击程朱理学太过于辛辣写也就写了,而他即使隔三差五骂朱熹也要写到七十多岁才终于被抓起来。
但李贽如果还留着官身,别说写到七十多岁,能活过五十就算不错。
……
徐学聚的文字送到京师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王文龙的文章已经在京城之中引起纷纷议论。
京师乱作一团。
常州文告的余波远未过去:大家结党在一起互相斗争,有的人对这篇文章大家称赞,有的同意王文龙的文章中部分观点,有的却斥王文龙浪笔乱言。
骂完王文龙后许多议论又转而攻击内阁,认为内阁不该和稀泥,应该要用票拟的权利在圣旨之中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果真这么做了,内阁的声音但凡倾向哪一派,其他派别肯定会把内阁骂惨。
赵志皋到文渊阁坐了两天就又回家养病了,偌大的内阁再次只有沈一贯一个人做事,沈一贯被吵的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沈一贯终于接到了徐学聚从福州寄来的书信。
徐学聚在信中先是委婉建议他上疏表明态度,然后又不居功的表示王文龙写篇了上疏或可参考。
“又是上疏……”沈一贯听到这词脑袋就开始疼。
沈一贯知道此刻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上疏表明自己态度,但偏偏他又知道万历忌讳言税监之事,上疏内容万一一个不小心就会触怒皇帝,这文章可是万分难写。
他对于王文龙的文章没有抱多少期待。
沈一贯自己的叔父沈明臣就是万历年间三大布衣诗人之一,作为浙江名士,沈明臣当年就以秀才功名进入胡宗宪府中做幕僚,曾经和名满天下的“有明第一卿客”徐渭徐文长共事,跻身俞大猷、戚继光等一代人杰之中共理浙江。
沈一贯从小和伯父在幕府出入,对于这些知名幕僚的能力也是十分清楚。
幕僚们人才、水平都是有的,但即使惊才绝艳如徐渭,文章花团锦簇,但他们在写公文的本事上依旧平平。
最简单的道理——若是徐渭能够写出好公文,自己科举当官就行了,何必给人当幕僚?
沈一贯以为王文龙此文大抵也是如此。
但好歹徐王也是从福州千里迢迢寄来书信,沈一贯还是给予应有尊重。于是他叫来自己府中卿客,将王文龙和徐学聚合写的上疏递过去。
“我今日颇费精神,没心力看文字,还请先生念来。”
那卿客点点头,双手捧过,稍浏览了一眼,便开始念。
沈一贯最开始并不对这文章抱什么希望,只是在那儿闭目养神,竖一只耳朵,但是听着听着他就渐渐睁开眼睛。
沈一贯脸露惊讶,而给他读文字的卿客也是眼睛发亮。
这文章太好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文章水平比如今朝堂之上纷纷扰扰的各派上疏水平,不知要高多少,不光是文采上优胜,在“持论”方面妙到毫巅的把握更是那些大嘴巴的六科给事中以及御史台官员拍马也比不上的。
那些个货只知道用花团锦簇的文章互相攻击,往往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求一个可以搏出位的机会,但作为沈一贯这样级别的官员对于上疏文字的要求则是严格的不得了。
阁老的文章字字珠玑,必然经过反复修改,绝对不能有冒昧之言,这样的文章光是工本费一篇一二千两都买不来。
而这篇文字居然完美符合这样的要求。
这是自然——这篇文章可是在《明史·朱赓传》作为朱首辅一生的光辉事迹留下记录的,可见写的只好,可以说整个大明二百年多的阁臣文章之中都有一号。
过了一会儿沈一贯也没法继续躺着了,他直接起身将那文章拿过来,叫仆人举了油灯仔细看。
沈一贯越看越是惊奇,最后忍不住大声称赞:“好文字!好议论!不想京师之外还有这样一支妙笔!”
沈阁老突如其来带着家乡话的一嗓子喊得他身旁伺候的仆人吓了一跳,仆人手一抖灯油直接滴到了文字之上。
“长些眼睛罢!”沈一贯瞬间脸色一变,吓得仆人手忙脚乱。
而沈阁老居然连忙将文字抱到身前护住,用上好的湖绸衣服将滴落在其上的灯油给擦干净,打开看见这文章的文字还都清晰,沈一贯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一贯的幕僚同样连连点头,已是满脸称赞:“阁老,此文可用!”
沈一贯道:“我这就办书信,你亲走一趟,拿我的帖子。”
思索一番,沈一贯又摇头说:“叫文书上来拟帖子,赵阁老处我也亲自去走!”
沈一贯口述让卿客动笔墨写了几封书信,然后沈一贯让幕僚揣着书信连忙去走访京中的浙党官员,沈一贯也亲自去拜访赵志皋。
王文龙的这篇文章实在太好,不光可以让浙党一起发力,甚至这篇文章中的论点沈一贯可以和赵志皋一起分享,由他署名两人联名上书——面面俱到,这就是极品公文的力量!
很快京城之中一场串联就开始了。
沈一贯和赵志皋一起上疏,提出“守成、遣使、权宜”三论。众臣纷纷跟随。
和常州文告不同,此三论中正平和又极富可行性,甚至文章还部分包含了王文龙的观点但因为写的太好,无论支持或反对王文龙的派系都对这三论说不出任何毛病。
被常州文告掀起的舆论风波瞬间就被统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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