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105节
并且恐吓皇帝,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百姓必将“家为仇,人为敌,众心齐倡,而海内应以大溃”。
万历皇帝已经气的鼻子都歪了。
这奏折完全就是按着朝臣们最政治正确的话语来写的,似乎把皇帝做的所有事情都说成不对这样才叫劝谏,至于赞同皇帝的话语,那是一句也不会写,做得好的也得说成是不对才行。
这货在把皇帝的税监制度骂了一通之后下一句话直接就让万历破防。
“国家全盛二百三十余年,已属阳九,而东征西讨以求快意。上之当主心,下之耗国脉……”
——万历三大征都是“东征西讨以求快意”,如果万历皇帝能够用心做事,完全就是四海清平,根本不会有征伐之事。
平心而论在军政事务上万历皇帝还是用了心的,要不然三大征也打不出成绩。
播州的杨应龙几个月前被剿灭,万历对此颇为高兴,正打算在十二月乙未受俘播州,以此好消息为自己这几年的工作证名,也让朝臣闭嘴,结果受俘仪式还没搞,在李三才奏折里播州大捷已经成了他“东征西讨以求快意”的一场战争,不用问,即使一个多月之后授俘了也得不到朝臣什么夸奖。
万历直接就把这奏折给掀了,大怒说道:“竖子敢尔?”
他气的浑身发抖,一旁的田义也是流汗,田义早就知道万历会有这反应。
实话实说,李三才这奏折写的确实是过分,他骂天骂地都行,但万历三大征确实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宁夏之役是蒙古部落叛乱,把宁夏镇都占了,如果不进行围剿整个西北边防将一线溃退,怎么可能不打?
朝鲜之战若不出兵,怎么对藩国交代?
至于平杨应龙之乱,也是稳定西南必行之事。
万历三大征如果不打,结果就是西北大乱、属国离心、云贵扰攘,朝臣们肯定要骂万历不作为,但打了他们又说万历穷兵黩武。反正没好话。
万历皇帝折窝在那里郁闷。
他对于文官们的不信任感早已有之,最早其实是来自于从小受到张居正的管教以及他自己的病。
万历二十几岁时腿脚就不好了,那时张居正刚刚去世,首辅申时行询问万历皇帝身体如何时万历还老实回答:身体很不好,太医看了没用,朕自己查医书开药,国事只能多担待诸位臣工。
但是他诚实的话语并没有换来臣子们的同情。
万历皇帝的慢性病以此时的医疗水平确实难以治愈,万历皇帝在太医院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自己查医书给自己诊病。
找不到疾病缘由,最终万历皇帝便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幼年经历。
他八岁登基,从小的生活确实不算优渥,张居正经常劝他简朴,大鱼大肉都不许给小朋友多吃,有时还劝他吃剩菜。
对于读书张居正的要求就更为严格,小时候的万历很少有机会睡懒觉,每天都要进行枯燥的学习。
在张居正看来,他是在培养皇帝的品格,但万历皇帝却以为是张居正从小的虐待使得他从小“失了元气”“坐下病根”,才会有如今病殃殃的模样。
而张居正死后,朝廷官员们虽然列出张居正的种种罪状,但是从来没有人提出过张居正小时候对万历不好,万历知道朝廷官员们对张居正的各种行为都有意见,但唯一对于张居正从小“虐待”他这件事情,居然还持正面看法。
作为皇帝,万历心中憋屈却也只能忍耐,但是对于官员们的恨意早已种下。
如今每次他感觉身体不适时,对于这些冷眼旁观的朝臣们,心中的痛恨就更加深一分。
万历觉得自己已经很委屈了,身子被搞成这样,想要休息还被骂。
在官员眼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天下的问题都被归罪在他一个人身上,那些官员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回头就把贪污造成的问题全部丢到他的脑袋上,好像全天下的钱都是他派太监给贪回来的。
万历皇帝坐在椅子上生气,他都能想象到朝廷官员们议论他时的模样。
田义也觉得这些朝臣的话有失偏颇,但是此时他却不能站在皇帝一边继续鼓动他和朝廷对抗。
见到皇帝良久不说话田义小声劝谏道:“这份奏书近日在朝中颇得支持,圣上应该好生相待。”
万历皇帝难以置信:“田大伴明知朕受委屈,不帮助朕说话,还要朕好生待他们?”
田义道:“纷纷朝议,如何能够回避?”
看见皇帝脸色不好,田义也不敢退让,他只能转以温柔方式,上前探了探万历手边的茶杯,然后回头吩咐旁边的小太监说:“圣上的茶凉了,快去换一盏。”
万历身边的小太监是田义的干儿子,闻言连忙跑下去准备。
以前这种对待方式多少能让万历想起过去田义照顾他时的温情,但这时却让万历皇帝失望之极。
“呵,”万历不禁冷笑起来,“天下人都污蔑朕,就连田大伴也来相逼,朕是孤家寡人了。”
见到万历满脸委屈田义有些心疼:“圣上,天下事总不是对抗着能办下去……臣工们得不到答复是不会退的……”
第171章 常州上疏
万历皇帝静静坐着,他没有骂人,但是心中已经生出极大的逆反心理。
良久之后,万历冷冷说道:“我给他们个答复就是了,不就是奏折吗?”
说着万历就直接伸手去翻最下边的折子。
司礼监掌印太监上折子时都是仔细排过顺序的,皇帝先看哪份再看哪份,都有很严谨的考虑。
这一过程之中可操作性极大,比如秋季审核每年的问斩名单之时掌印太监可以把要审核处斩罪犯的名册放到最下头,如果皇帝一天圈阅不过来很可能连这罪犯名字都看不到,让他逃过这一年的秋季问斩,能够多活一年。
万历皇帝知道田义很忠诚,每次都会按照实际情况将朝臣们议论的最热烈的折子放在上面,不受多少支持的内容则排到下边。
“陛下,您这是……”田义见皇帝先去翻最下面的折子脸露惊讶,连忙劝说道:“此时朝议已然纷纷,若是贸然拿一份折子出去定然引得臣工不满。”
万历说道:“臣工们已经不满了,我便是照着凤阳巡抚的折子去做,难道情况就会更好?”
“即使我把李三财的折子批了,下一次我足痛发作不能做事,田大伴猜他们会不会又围着骂我?”
田义默然。
他比万历大了二十多岁,从小就在万历身边陪伴,实际上对万历的感情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也知道外朝臣工们对于万历十分苛刻,无论万历怎么妥协都不会得到多少好话,甚至越妥协,万历活动的自由度就越小。
理智上来说,田义觉得万历应该要为了国家好好做事,改掉自己的那些坏毛病,鞠躬尽瘁。
但情感上说,田义也不希望万历拖着病体干到死为止,最终还落不下什么好名声。
良久之后,田义小声说道:“奴婢恳请圣上中平以待,若是过激只怕适得其反。”
他已经准备迎合万历的意思了,只是在心中祈祷万历不要做的太过分。
万历笑着不说话,专心的从最后一本奏折往前看。
之前十几年的历史已经证明万历皇帝搞臣子们的心态是有一手的。
他毕竟是张居正训练出来的好弟子,聪明绝顶,智谋颇多,朝臣们跟他斗了快十年,还真占不到多少好处。
不是想让他对于朝中的舆论产生反应吗,那万历就只要找到一份口风有不同的奏疏,对之加以回应即可。
如此一来作为皇帝,他回应了朝廷舆论,同时又将朝臣们想要他撤去矿监税吏的事情避而不谈。
一方面让朝臣们找不到他的错处,另一方面也可以恶心一下朝中诸位大臣。
不得不说,一个皇帝,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想着怎么恶心自己的臣子上,这皇帝做到这份上也是够奇葩的。
翻着翻着,常州知府欧阳东凤所呈常州诸生联名上表的文章就被万历挑了出来。
实在是很难不挑到这篇,因为王文龙的文章在一众上奏文章之中视角分外清奇。
王文龙写这篇文章之时一方面是想向常州以及江南的士绅阶级传达自己的思想,另一方面纯粹就是为了应付东林党的邀请。
所以全篇王文龙只是稍稍提了一嘴税监之事,很客观的表示税监的主要问题是影响了普通百姓的生存,甚至王文龙并未反对太监们找大商人收税,或者按照万历所说去收矿税。
这些文字对于皇帝的批评比起其他文章要弱不知多少,与此同时所提的三条建议内容又极具启发性。
这时的民间未免没有这样的声音,但是一来很少像王文龙这样系统性的,二来王文龙的逻辑思维能力,比起李三才之流那种牵强附会的神逻辑要强太多,自然更容易让人接受。
而此时万历读到这篇文章便是颇为惊讶。
首先的感受就是他惊讶的发现这文章居然没有骂他。
大臣们骂皇帝还要遮遮掩掩,但是诸生的程文因为不是朝廷官员所以往往更加肆无忌惮,哪怕惹皇上生气了,总不能把一个府学的秀才全都抓起来?
甚至因为自己就是民间百姓的身份,诸生还可以拿出一些自己亲身所见的事情,来表明如今天下何等困苦,有理有据地骂人
所以之前诸生的文章田义没有摆到最上面,其实也对万历有好处,因为翻了几篇之后,皇帝发现那里头骂的话比大臣们骂的可是难听多了。
而王文龙这篇文章当初在常州得到一些士绅支持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同时符合商绅阶级和皇家的利益,只不过是使得地主阶级和与之伴生的儒家士大夫的地位有些尴尬,不能帮助东林党等士大夫阶级分化皇权,所以才被东林大佬捂了盖子。
而反映在万历这里就是他发现这篇文章对于他还有对于矿监制度都比较温和,虽然也有批评,但基本是有的放矢,并没有把任何天下的错误都归咎到他头上。
第一时间皇帝就对这篇文章有了好感。
再接着看下去,就见王文龙文章之中另外的内容则是提出了三条建议:
广开言路,让百姓的声音可以进入朝廷,避免出现太监地方官盘剥地方而百姓无法发声的情况,有利于商业发展;
开放海外商业贸易,减少对于内陆普通商贩的税收;
发行船引,增加国家财政,将财政压力转移到出海贸易上。
万历看着王文龙的文章,越看越觉得前后逻辑通畅,似乎这政策之中的道理还真是挺有说服力。
“这篇文章有些意思!”
万历皇帝边看边暗暗点头。
他有下决心实行这三条政策吗?当然没有,万历不是傻瓜,他当了这么久皇帝,也知道大明朝办事的方法,这三条政策每一条都涉及大量的权利分散和利益流转,想要实行一条没有个几年的忙碌都不太可能。
他没决心去做这样艰苦的工作,但是他却乐意于把这篇文章捧上高位,因为他已经找到搞事的抓手。
田义惊讶的发现万历难得露出了笑容,悄悄瞄了一眼皇帝此时正拿着的文告,他瞬间就有不妙的感觉。
这些文章他之前都已经是先浏览过一遍的,对于常州诸生呈上来的这三策记忆犹新。
田义连忙说:“陛下,处理朝议需得谨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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