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80节

“老吴，”蔡孑民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道，“你没当过校长，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你说李谦他为啥愿意挂上六个校长的头衔？他不缺钱，他也不缺名气。中国的大学的校长，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的。我当过北大的校长，但是我到欧洲去游历的时候，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中国的一个大学校长。但说起李谦，那都是非常佩服的。以李谦的名气，他根本就看不上中国的大学校长的名气。那么你想，他为什么要当这个校长？”

“为了传播赤色思想？”吴敬恒很不确定地道。

蔡孑民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脑袋，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明白呢？

“李谦平时都不给他们上课，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去给他们开个数学讲座。他传播个啥赤色思想？他基本上啥事都不管，这大家都知道的。“

“那他是干啥？“

“好吧，我们换个说法，哪些学校也知道李谦不会上课，不会管事，但是还是愿意掏钱请他当校长，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李谦有名，能借助他的名气。”这次吴敬恒倒是反应过来了。

“你想，复旦大学的学生，日后出了国，拿出毕业证来，上面是李谦签的名字，这在欧美，那比我们这样的人签的名字值钱多了。哪些学校愿意请李谦，是因为李谦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反过来，李谦愿意挂这个牌子，那也是因为他觉得有一帮子认他做老师的人，对他有利。老吴你还记得你和章太炎先生的那场争论吧？”

吴敬恒点点头，那次是他少有的在对喷的时候被喷输了的，就失败的惨痛程度，也是仅次于刚才的。

“章太炎先生那次能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门人众多吧？李谦身兼六校校长，这六个学校的学生，都借用了他的名气，自然也就要维护他。等这些人成长起来了，李谦是什么地位？什么叫领袖群伦，什么叫一代宗师？到那时候，你谁敢碰碰他，他自己都不用开口，光他的那些学生，就能喷死你了！这些学生，就是将来李谦当宗师，当学阀的基础。你说他知道了还能不跳出来？”

“这部就像是座师和门生的那一套吗？”吴敬恒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不过他这家伙，又要捞这种便宜，又不管着这些胡闹的学生，有了事情就一味护短，还这么野蛮，真不是东西。”“护短？章太炎先生护不护短？甚至，常总司令护不护短？别的赤党，抓住就杀，要是抓住的是当了赤党的黄埔学生，常总司令护短不？当校长不护短，那人家学生还要认你这个校长干什么？”蔡孑民回答道。

“还有这么多道道？你说李谦这家伙，以前也没当过校长，怎么一回国，这一套就这么熟悉？”

“因为以前，他老师嘉当也是各种给他护短的，老吴你当年在法国管勤工俭学的事情的时候，应该也听说过他的事情，这人惹祸的本事一点不比你当年差，只不过当年你的座师没有本事护你的短，人家的老师嘉当能护他的短。我估计他就在那里学到的。若是我们抢在他前头，跑进去把人抓出来了，那他最多也就找我们交涉，但是我们已经跑慢了，被他抢先了，那老实说再撞上去，那就真的难办了。再让你把人抓走了，他的面子在哪里？人家学生还拼什么围着他转？老吴你当时多想想，就该让车开慢点的。这种事情，换了我，甚至换了常总司令，那也是肯定要一车子撞上来的。”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吴敬恒瞪大了眼睛道。

“当然不能算了，通过外国人找他抗议一下还是要的。但是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蔡孑民摇了摇头。

“规矩还是要给他立好的，他包庇他的学生，那是一码事，但是他绝不能干预清党！”吴敬恒道，“还有，他的那个修车钱，他那车好像很贵的，这个能不能报销？”

“他撞了你，他还问你要修车钱，然后你还答应了？”蔡孑民吃了一惊，“老吴，你当时被撞晕了？”

“当时李谦得车拖着那些赤化分子要跑，我想要拦住，他就拖住我说赔偿，我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就认了，然后他就骂我，然后就还是让人跑了，你说这家伙年纪不大，怎么就这么狡猾！”

“以后遇到他小心点就是了。”蔡孑民安慰了他一句。

“孑民，其他方面的情况怎么样？”吴敬恒又问道。

“还行吧，总的来说没出什么大问题。”蔡孑民道，“上午我们以调解工人内讧为名，把工人纠察队的枪下了不少，人也抓了一些。还有些人跑来找我们抗议，也被我们扣下了。”

“扣下了谁？有大鱼没有？”吴敬恒赶紧问。

“什么？李大钊先生去找国民党抗议了？”李谦吃了一惊，忍不住就对着化了装来找他的伍豪抱怨道，“你说你们都搞的什么事？我都给你们那么多情报了，结果你们还弄成这样！伍兄，我说你这些天都在搞什么嘛！还有李先生，他脑子有坑呀！我好不容易把他从北平救出来，然会他自己就跳进国民党的火坑里面去了，这TMD什么事呀！我说伍兄，你就不能拦住他？还有，你们还有人说明天要组织罢工和游行示威？你们知不知道今天上海的斗争是什么斗争？这是革命和反革命的斗争！是敌我之战！你们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人家杀吗？你知不知道现代武器的杀伤效率有多高？你们这是去送死，革命不是靠让自己人去死，而是靠让敌人去死才能成功的！这是谁的主意？这该不是国民党的卧底吧！”

“这是武汉那边的意思。”伍豪叹了口气，“也是共产国际那边的意思。他们认为这依旧是内部矛盾，可以通过谈判解决。正因为如此，虽然我和国富还有汪守华都反对，但是还是……”

“那么好吧。”李谦叹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了，必须遵守纪律。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只有尽可能地为了将来的局面做最坏的准备了。嗯，李先生的事情，我会努力，但是你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第九十三章 求救

第二天，也就是4月13日上午，上海烟厂、电车厂、丝厂和市政、邮务、海员及各业工人举行罢工，参加罢工的工人达20万人。上海总工会在闸北青云路广场召开了有10万人参加的群众大会。

大会通过了六项能把人气死的要求。据说李谦在看到这决议之后，直接气得乐了起来：“CTMD，天下真有这么蠢的家伙，而且更CTMD是，他们居然是我们这边的！我现在相信，这事情绝不是国民党卧底弄出来的了。国民党卧底为了怕暴露，也不敢弄出这样的东西出来呀！”

这六项要求是：一、收回工人的武装；二、严办破坏工会的长官；三、抚恤死难烈士的家属；四、向租界帝国主义者提极严重的抗议；五、通电中央政府及全国全世界起而援助；六、军事当局负责保护上海总工会。

“到这个时候，还要‘军事当局负责保护上海总工会’？这不是要求大灰狼保护小红帽吗？李兄弟，你说的没错，真的卧底绝对不敢提出这样的条款。”王九光也跟着叹气道，“要说人民党的人我也认识不少，没觉得他们有这么笨呀！”

“不肯面对现实，就会被现实狠狠地教训。唯物主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实事求是，他们如今却违背了这一点。一旦违背了这一点，他们和国民党虽然还存在良心上的差别，却已经不存在能力上的差别了。呵呵，大家就都成了傻冒，然会呢，自然是国民党可以凭借着多年积累下来的傻冒经验吊打他们了。”李谦气得都差点产生出人民党就该让国民党修理一下，长长记性的想法了。

李谦知道自己无法组织党的错误做法，于是便只能在善后上想办法。首先是撤退方面的谋划。伍豪在昨天晚上已经在紧急筹备会议上提交了帝国主义在上海的军事力量，包括军舰都可能被投入到对上海工人群众的镇压当中的情报。提出了考虑国民党勾结帝国主义镇压，人民群众如何撤退的问题。并且就撤退的路线进行了相应的规划。

但是即使有这个计划，要实施起来也是非常困难的。毕竟依照工厂国际和在武汉的党中央的要求，这不过是徒手的请愿。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初用了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而请愿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徒手？

在遭到敌人的攻击之后，在敌前撤退，即使对于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来说，也是非常的困难和危险的。所以一般来说，这种任务总是要交给全军中最能打的部队来负责的。但是如今要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敌人，而要撤退的却是几乎毫无军事训练的普通群众。要组织他们有序地，迅速地撤退，这就像拿着一个新手村出来的三无小号，直接去挑战地狱难度的BOSS。微操水平再高，人家一个范围输出，也是直接就要玩完的。

事实上，在组织这次行动的时候，包括伍豪在内的很多人都已经预料到了可能的危险。于是他们作出了一个可能并不是最为理想，最为合理，但却是真正了不起的决定：一旦遭到攻击，党员干部必须掩护群众撤退，必须撤退在后！

这是一个伟大的决定，但是在另一方面，这个决定的后果甚至让李谦很有些后悔自己给伍豪他们的消息是不是太多了。也许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将蒋介石和帝国主义的相关计划的内容告知给伍豪，群众的损失可能要更大一些，但是党的损失反而可能会更小一些。

当天大会之后，革命群众冒雨游行，赴宝山路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司令部请愿，要求释放被捕工人，交还纠察队枪械。游行队伍长达1公里，行至宝山路三德里附近时，埋伏在里弄内的第二师士兵突然奔出，向群众开枪扫射。

第二十六军其实并不是正宗的北伐军部队，正宗的第一军如今也在紧张地清党呢。虽然第一军很早就已经把人民党的人排挤出去了，但是第一军内部，依旧还是有不少底层的国民党党员和士兵同情人民党的。毕竟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整个国民党党的组织，就都是人民党帮着甚至更准确地说就是外包给人民党建立起来的。

在国民党党的高层，还有很多的反对革命，反对阶级斗争，反对消灭私有制的社会主义的“元老”，但是对很多的基层来说，尤其是那些出身相对比较低的基层来说，他们在这些事情上的看法和人民党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差别。所以，对于蒋介石、吴敬恒、蔡孑民、白崇禧等人来说，这些人并不是他们的下属和基础，他们也成不了他们的基础——收买永远只可能收买个别的人，只有背叛的个人，从无背叛的阶级——所以，他们必须将这些不安定的因素都消灭掉。首先是第一军内部的，然后是各地的国民党党组织。

在这一过程完全完成之前，第一军是不完全可靠的。所以镇压的事情，还是要交给其他更可靠的军队。

第二十六军就是“更可靠”的军队。因为这支军队原本和人民党，同样也和国民党毫无关系。这支军队原本是军阀孙传芳的军队，孙传芳战败后，投降了蒋介石，于是就成了“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如今在某些人的眼中，就成了“更为纯洁，更为可靠的，可以托以重任”的军队。

因为早就知道了示威人群的行进路线（这不是秘密，要组织数以十万级的工人进行徒手请愿，也根本就不可能保守行进路线这样的秘密）第二十六军的士兵，全副武装地躲在宝山路两边的弄堂里面，摆了一个口袋阵。就等着示威群众自己钻进来了。

好在因为实现3多少还是有一些准备的，所以示威群众的队列被人为的拉得更长了。在原本的历史上，示威群众的队列大概有一公里长，而现在，队列的长度被拉长到了接近两公里，人群的密度大大的下降了。虽然有些同志觉得这减少了示威活动的气势，但是这一次，包括伍豪同志在内的上海总工会的同志顶住了压力，还是将这个安全措施推行下去了。

这使得队伍的前端已经到达了二十六军第二师司令部的时候，还有很多的群众还没有进入伏击圈。这使得在袭击下直接死亡的人数有所下降。在原本的历史上，直接就有超过一百人被当场打死，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但是这一次，在国民党反动派的这次伏击中，死伤的人数倒是略有下降，但是因为“党员必须在最危险的地方掩护群众转移”的要求，当场牺牲的七十多人中，有一半都是党员。

在开枪之后，国民党反动派立刻就发起了全面的进攻，迅速地占领了上海总工会，工人纠察队总部，并以“平定叛乱”为名，开始大规模抓捕人民党员。到当天晚上，就又有三百多人被害，五百多人被捕，另有数千人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