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22节
但是如今这事情既然在报纸上广泛地报道了,要这样做,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成本就太高了一点。在右翼的一些家伙眼里,一只黄皮猴子的命,是不值钱的,杀一只黄皮猴子,显不出英勇,如果被溅了一身血,还要被人家嘲笑,那绝对是亏大了的。
而且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李谦还狠狠地装了一把13,当有记者问他这样指责教会,不怕有什么后果吗的时候,李谦大义凛然地表示:“我不怕死,我有牺牲的精神!我随时准备像希帕提娅那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有了这个话,李谦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法国的天主教会绝对是跳进塞纳河也洗不清的。而原本应该是保守的右翼对左翼发起的舆论攻势,就肯定会变成左翼对右翼的反攻倒算。而且在不久之后的选举中,他们就肯定会因此付出代价。法国后来的左翼联盟——人民阵线,不就是因为左翼某小报的主编被人打了一顿,才弄出来的吗?
其次就是看能不能用别的手段,让这家伙闭嘴了。比如说让中国驻法国公使馆的人上门去劝告李谦闭嘴,同时通过他们作为中间人和他讲个和。向他表示我后面不会再踩你了,你也别乱跳了,这样对大家都不好。大家各退一步,就说这是个误会,然后互相道个歉就算了行不行。
法国老爷交代的事情,公使馆当然是要办的。但是怎么办却是非常有问题的。在公使馆看来,如今的情况就是两群法国老爷打架了,公使馆无论偏向哪一边都是危险的。因为这一架打完了之后,另一方如果要拿他们出气,是肯定没人会管的。所以公使馆的态度就是,做做样子,糊糊稀泥,应付应付就是了。就像在国内应付上司那样——这可是拿手好戏哟。
另外如今的李谦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会儿一点影响都没有的小家伙了。对于公使馆来说,直接强压,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了。就在他抛出那些暴论之后的第三天,一个大佬就蹦出来,公开支持李谦的暴论。这个大佬在欧洲,甚至在中国都相当的有影响,这个大佬是个英国人,叫做伯特兰·阿瑟·威廉·罗素。
罗素先生是哲学家、数学家、逻辑学家、历史学家、文学家,分析哲学的主要创始人,世界和平运动的倡导者和组织者。甚至有人说,他是自亚里士多德之后的最后一个跨越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全领域专家。
罗素先生是数学家,1903年他提出的罗素悖论几乎将整个的数学都掀了个底朝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罗素先生也是个喜欢放暴论的人。(而且不仅限于自然科学领域)只不过自然科学界在对待动摇他们的基础的人的时候,态度和教会什么的是截然相反的。如果你推翻了前代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或者生物学家什么的理论,让整个的理论的基础都因此而变化,那你就是整个科学界的英雄。但是在教会那边,你就是 “可诅咒的异端”、“邪恶的异教徒”、“把灵魂卖给了魔鬼的巫师”,统统该让宗教裁判所来给你们送个温暖。
李谦的暴论中,有一点非常的对罗素的胃口,那就是对教会的攻击。罗素先生一向特别的反对教会,反对基督教。这位先生后来还专门出了个反对基督教的论文集,叫做《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而且在公开演讲的时候,只要有机会,就总要顺带着骂几句基督教。
罗素主张人们真正信仰上帝的原因并非由于理智的论点,而是从儿童时代起就受到的熏陶。罗素还质疑耶稣的道德水平,他认为,因为耶稣宣称有地狱,而且要将大多数人投入地狱,所以耶稣本人就不是个什么有道德的好人;至于教会,罗素先生更是认为它们从古到今一直是世界道德进步的主要敌人。
正因为这样的公开的,毫不掩饰的,到处可见的反基督教态度,所以罗素死后,居然躲过了很多在自然科学方面做出过伟大贡献的科学家们的普遍遭遇——在死后突然就信上帝了。在后世,爱因斯坦早就信了上帝,霍金才刚刚死了没多久,就已经有人在传他信上帝了;而杨振宁先生信上帝的故事大概也已经在编排当中了,只等他什么时候去世,就可以出来宣传他也是基督徒了。只有罗素先生,因为反基督教的暴论出得多,搞得教会都不好意思拿他来做宣传了。
当然,这也说明基督教在这个方面实在是业务不精,对比一下他们的历史更为悠久的东方同行,他们的业务水平还有待提高。在遥远而古老的东方,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文公激烈地反对佛教,甚至扬言要将佛教的创始人挫骨扬灰。然而等韩文公一死,就立刻有佛教徒跳出来,编出什么韩愈最后悔过了,大彻大悟了,皈依我佛了之类的一大堆东西出来。你看看——所以说你们基督教还是太年轻,太幼稚,还需要好好学习。
大概是因为共同的爱好(就是不知道是放暴论的爱好,还是反对基督教的爱好,但是肯定不是吃鲱鱼罐头的爱好),所以罗素在一看到李谦的暴论之后,立刻就站了出来。据说他一晚上没睡觉,就让《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这篇文章提前了好几年,而且变得比原来的更加激烈。另外,在文章的第一段中,罗素先生还感谢了李谦对自己的启发。
罗素先生的影响力自然不是小小的李谦能够比的,于是整个风波居然就从巴黎一家伙扩大到了整个欧洲。作为首先掀起这风波的家伙,李谦也顺带着出了名。
“原本打算靠着学术研究出名的,结果却因为放暴论出了名。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吧?
罗素先生的介入,又带来另一个后果,那就是右翼和李谦讲和的意愿下降了。如果讲和能把事态控制住,那才有讲和的必要,但是既然罗素都下场了,那事情就不是和李谦讲和能够控制的了。
不过如果能让李谦反戈一击,那倒是很有价值的,只是中国驻法国公使馆里面的家伙,都是些做事情拖拖拉拉,一杯咖啡,一根雪茄,一张报纸就能看一整天的家伙,办事效率低得令人发指。所以,有些有心人最后还是找到了曾琦,让他来做个中间人,看看能不能和李谦就反戈一击的事情来谈个价钱。
第二十六章 决然
曾琦来找李谦的时候,正好碰到伍豪从李谦这里出来。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各自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伍豪直接离开,而曾琦则走了进去。
进了门,曾琦便忍不住道:“涉川,你要当心伍豪他们把你当枪使呀!”
“伍豪不是这样的人。”李谦摇了摇头,“而且如今这局面,那也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伍豪这次来,是想要劝我暂时停止给勤工俭学的学生上课。他担心,有些烂崽可能会想要对我不利,在半路上袭击我。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为什么?”曾琦问道。
“这些烂崽放个屁话出来威胁一下,我就立刻缩起来,这也太丢人了!”李谦道,“更何况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给那些学生上课,如今为了这么点事,就不上了,倒显得我怕了这帮小瘪三一样。”
“但是涉川你还是要小心。”曾琦道。
“伍豪说,到时候他带几个人接送我。听说他身手很好,对付一般的小瘪三应该是够了的。”李谦说道。同时他心中又忍不住得意了一把,呵呵,能让伍豪同志当保镖,你说这级别,可以和让赫鲁晓夫同志当司机的那位有得一比了。
曾琦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涉川,其实你何必要和教会搞得这样……”曾琦又说道。
“哎呀,慕韩兄呀,你也知道,这事情根本就不是我要闹起来的。你说我在法兰西读书,做着研究唱着歌的,突然就有一群洋和尚跳出来,硬说我是鸡奸犯。你说我招谁惹谁了?那个时候,我也想过,想和他们讲讲道理,甚至想和他们认个怂,但是他们就是吃定了我。连投降都不让我投降。弄得我似乎都只有去跳塞纳河的一条路了。慕韩兄,你说,他们都把我逼上绝路了,我还能不狠狠地反咬他一口吗?”李谦说道。
“涉川,如今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曾琦突然道,“有些人找到我,让我带话给你,希望大家都能后退一步,他们收回对你的指责,你也在报纸上表示自己前面说的那些话都是错的。当然,怎么办是你自己拿主意。”
李谦听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慕韩兄,你觉得现在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曾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子,难道就一点调和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没有了。”李谦摇摇头道,“若是我上次找到你,想要和他们和解的时候,他们能放我一马,也许就真的没后面的事情了。但是现在——嗯,慕韩兄,你要是我,你觉得能信得过那些人吗?”
曾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干脆不做声。
“说实话,首先,我信不过他们。要是他们耍我一家伙,等我把那些话一发,他们来个翻脸不认人,或者找个别的事情来找我的麻烦,然后我已经把左翼的那帮子人都得罪光了,人人都把我当叛徒了。到那个时候,我会是个什么结果?
而且,和左翼一样,右翼也不是一个整体,教会的那帮子家伙就算守信用,他们也不见得能保证其他的家伙不来找我的麻烦。但是我如果按他的要求做,就是自绝于整个左翼。到时候,难道教会那帮子还会出来帮我说话不成?”
曾琦点点头道:“涉川你说的也是,不过你要小心,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他们连一个中国人都打压不下去,那以后就更要被人看扁了。不过后面涉川你也可以稍微收着一点,不要太过了。有些话,传回了国内也不太好。”
李谦自然知道曾琦说的是什么。不过他现在却并不能像曾琦建议的那样收着点,因为他要保住自己,就必须继续向左翼的那帮子人证实自己的价值。至于国内的看法,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国内,国内在这种事情上比欧洲倒是开放得多。那些家伙们一个个玩戏子,玩相公的,拿什么来指责我?况且,我连法国的这帮子都斗过去,还怕国内那帮伪君子?”李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听说,有人在向教育部门施压,要取消你的学籍。”曾琦又道。
“哦。”李谦道,“那也没办法。慕韩兄,老实说,我在走出这一步的时候,早就考虑过后果了。如果我不走这一步,不要说学籍什么的,说不定都要被关到监狱里面去了呢。”
“即使现在,也有人想要把你丢进监狱去。”曾琦说。
李谦笑了笑,然后道:“至少现在他们要把我丢进去喂老鼠,顾虑比以前要大得多了。而且,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不光可能丢掉学籍,甚至整个的学术界都可能对我关上大门。那才是真正的损失!但是现在,即使他们真的把我丢进监狱里去,但整个学术界的大门依旧是为我打开的,甚至于,到了今天,如果被开除学籍,甚至是被关进监狱,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灾难了,而是某种资质了。所以慕韩兄,你也看到了,在如今的局面下,我是不可能回头了。要不然,我的学术之路就全完蛋了。
更何况左翼的人伸手拉了我一把,那就是对我有恩,我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情。再说他们无缘无故的惹上我,呵呵,我并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
说到这里,李谦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