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149节

前面是一条很窄的死巷子，三轮车进去了，便没法掉头。不过正因为这条巷子窄，而且背风，所以到了晚上，很多流浪汉便都会躲进这里避风，然后这个地方，也就很容易出现路倒。米有余干这个活干了好几年了，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两个人将车停在巷子口，张德宝便留在外面看着车子，米有余便进去查看。张德宝将车子靠在路边，上了锁，便缩在一边等着，过了不一会儿，便听到米有余喊：“德宝，进来帮个忙！”

张德宝赶紧跑过去，转了个弯，就看到米有余正把身上的小夹袄脱下来给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裹上。

“还有口气。你帮个忙，去找个人家敲敲门，要一碗热水来，说不定还能活下来。”米有余道。

张德宝便应了一声，往四面看看，这死巷子里面都是墙，根本就没有谁家把门开在这里。又想起外面有个早点摊子，这会儿也该在生火了，便应了一声，往外面跑去。

张德宝跑得飞快，一眨眼就跑出了巷子，三步两步就跑到了一个早点摊子那里。这时候早点摊子刚刚摆出来，摆摊子的夫妻两个正在烧开水，一个戴着眼镜，穿着长夹袄的人正坐在一边等着。

“有，有姜汤没有，有的话给我一碗，有个人冻得不行了。”张德宝喘着粗气说，“来一碗救命。”

老板娘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你等一下哈，我这就弄。哎，我说这位大哥，你先去把人弄过来，我这里赶紧给你烧，嗯，这里要不你先拿一碗热水过去……”

老板这时候也从炉子上直接把正在冒气的水壶拿了下来，一手又抓了个碗道：“在哪里，我跟你去一趟。”

两个人便跑进了寒风里，老板娘往那边望望，然后对坐在那里等头汤面的那个人说：“夏先生，哎，如今这世道……难呀。”

那个夏先生便也点头道：“这世道不变，咱们这些普通人，就真没办法过日子。”

“哎呀，夏先生您可是谦虚了，您如今当着导演的，不是我们能比的……”老板娘低着头一边煮姜汤，一边说道。显然这个夏先生是他们的常客了。

“不过看夏先生每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就知道大家挣生活都不容易。”老板娘说着，一抬头，却见那个夏先生也跟着跑过去了。

这夏先生便是夏衍了，过了一会儿，就看着刚才的张德宝背着个什么，后面老板提着水壶拿着碗跟着，再后面是脱掉了长袄子的夏衍。几个人一起跑了过来。

“老板娘，姜汤有了没有？”夏衍问道。

“好了好了……”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一边把姜汤端了过来。

“呀，是个小孩子呀。”

那是个小孩子，虽然有夏衍的长袄裹着，却依然是脸色青白，气息微弱。

“这是冻坏了呀。唉，这世道呀……”老板娘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将手里的姜汤给那孩子灌下去。喝下了姜汤，这孩子便浑身发起抖来，眼睛也睁开了，只是抖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这不光是冻的，也是饿的。”夏衍道，“老板娘，你这里有米汤没有？”

“有的有的。”老板娘应了一声，便去里面端了一碗米汤出来。夏衍将那孩子抱在怀里，又喂他喝了半碗米汤，那孩子脸上才微微有了点颜色。

“好了，这孩子应该能挺过今天白天了。”张德宝说，“我还要去忙，最近天气冷，死的人多。这天气，晚上没个屋顶，怎么熬得住呀！嗯，我们还要去忙，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不会再看到他。”

那孩子这时候，已经清醒过来了一些，夏衍见他恢复了一点气力，便向老板娘道：“老板娘，再来一碗面……算我的。”

“夏先生您真是积德行善，不过这样的事情，您也管不过来的，除非您能给这孩子找个能够过这一冬天的地方，要不然……我说的不好听点，您别介意，这孩子呀，过几天还是会被他们丢到那个三轮车上面去的。”

老板娘一边说，手上却不慢，立刻就下了面，不一会儿就把面条端上来了。

这时候天也渐渐亮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多了。那孩子也缓过气来了，夏衍便又要了一碗面，和那孩子一起吃。夏衍吃完了面，看看那个孩子。他也知道刚才老板娘说的没错，这孩子吃了这一顿，今天白天应该是没问题了。但是能不能撑得过晚上就难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黄包车在旁边停了下来，一个女子从车上面走了下来。

“夏先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那个女子道。

“啊，是阮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夏衍便站起身来笑道。

这个女子就是当时最著名的影星之一的阮玲玉。阮玲玉道：“我去南国剧社，那里正在排新剧，我去看看，学习一下。”

南国剧社是田汉的老窝，平时主要从事话剧方面的活动。阮玲玉虽然并不是南国剧社的成员，却也和他们的人都很熟悉，也经常去那里看看。

阮玲玉的话倒是提醒了夏衍，田汉那里有个剧团，说不定就需要一个跑跑腿呀，还有上台演小孩的孩子呀。这个孩子虽然瘦弱，但是看看也还是眉清目秀的，说不定能在田汉那里找到个一碗饭吃呢，

于是夏衍就说：“正好，我也要去找田汉。嗯，还有这个孩子——孩子，你爹妈还在吗？”

那孩子摇了摇头：“都死了。”

这个回答其实也在夏衍的预料之中。这些年，因为各种战乱饥荒，这种事情真是多的去了。于是他便道：“那你就先跟着我吧。”

于是夏衍便带上那个孩子，又叫了一辆黄包车一起去了田汉的南国剧团。

见了田汉，夏衍便将那孩子推给了田汉，然后就问起田汉最近在忙什么。

“还不是忙着咱们的那个片子吗？李校长昨天又跑来看了一遍，然后对剪切又提了一大堆意见，你说李校长他要是完全懂，那就也罢了，偏偏李校长他有不太懂。他要是完全不懂，那也好对付，偏偏他有些地方又非常懂，提出来的东西，想一想，真的好有道理，但是要实现，就不知道多难，偏偏李校长的脑袋又快，一会儿这样一个想法，一会儿那样一个想法，你才刚刚跟上上一个想法呢，他下一个想法又来了。”

“上次讨论的时候，李校长不是说定了，后面在也不改了吗？”夏衍说。

“李校长是这么说，但是，我回来琢磨琢磨，觉得有一处，还真的要改一改……”

“要是这样，首映会不会推迟？”阮玲玉赶忙问道。

“不会不会，还有好几天呢，我这里基本上已经弄好了。”田汉回答道。

“不过，这次首映，李校长会去吗？”阮玲玉又问道。

“当然，李校长其实也很喜欢电影艺术的。这部电影他花了多少心思，阮小姐你也是看到了的。他怎么可能不去？”田汉说道。

“不过我听有人说，李校长要去的话，会有危险，有些日本人一直想要杀他。首映式人又多又乱，真的有些危险的。”阮玲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