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673节

李宜春知道丰田喜一郎对一汽厂的感情很深，他若有所思，又向丰田喜一郎提起林淮唐非常关心和重视二汽厂的事情：“……书记长很关切二汽厂的建设计划，可我总是担心这会不会操之过急呢？一汽厂是群策群力，还有那么强大的外部援助，一切计划都非常顺利，最后也是搞了三年才搞起来，二汽厂规模比一汽厂还要大，并且还要我们独立来搞，财政上的支持因为国际局势变化的关系，可能也会比较弱，我很担心二汽厂搞起来究竟要花几年时间。”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奉天好果汁

丰田喜一郎大致明白李宜春不太赞成东共联大规模对外输出革命的战略，其实日本国内也不乏这类人，只是因为日本的国土处在东共联的东缘，国防安全上更有赖于联盟海军在太平洋的“前出”，所以反战、反输出革命的思潮没有中国强烈。

但丰田喜一郎也知道，像是在朝鲜，持反对对外输出革命思潮的人数量就非常多了。

丰田喜一郎本人作为一名日本人，虽然他的事业几乎都是在中国发展，可在红军的太平洋战略上，当然还是更倾向于对外大步前进的观点。他倒不认为中国大规模的对外援助会影响到二汽厂的建设计划，丰田喜一郎想了想，还是跟李宜春说道：

“二汽厂也不是完全没有底子，辽宁已经新建好了一个重型汽车底盘、钣金件总成和总装厂，沈阳还通过老厂改造就有了齿轮、发动机、汽车附配件等专业厂，基础并不差。再说我们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队伍，也比当年初建一汽厂的时候经验丰富，国家的财政实力也比那时候强大得多。

七八年前，我们和法兰西公社、不列颠联盟比起来，不管是工业生产的质量还是数量，都还存在一定的差距。可是今天呢？如果把东共联作为一个整体看待的话，我们的工业产值已经不逊色于英法，钢产量明显超过了法国同志一大截，煤炭产量不仅超过法国，而且还和英国并驾齐驱。驱还有铝和硫酸的产量，人民日常生产活动需要的发电量，人工合成纤维的产量……也都超过了法兰西公社和不列颠联盟，这都说明东共联的工业实力比起上一个五年计划的建设时期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丰田喜一郎又说道：“当初我们能用三年时间建成投产一汽厂，现在东北的汽车工业底子比当初上海、徐州要好很多，国家的工业实力也比那时候强得多，取缔役你为什么会没有信心呢？”

天气渐热，青岛海滨到四五月以后气温就快速上升起来，李宜春绕到丰田喜一郎背后打开电风扇的开关以后，又从置物架上拿了一瓶玻璃瓶的汽水给他：“今年夏天也够闷热的，来，你要不要尝尝，奉天牌的果味汽水。”

李宜春和奉天果汁的董事长张学良以前做过同学，两人关系非常熟络，所以在重工业部和东亚汽车的厂房里也经常能看到带有奉天果汁品牌标记的玻璃瓶，还有那句著名的广告语“到奉天来，有你的好果汁”云云，二十年代以后当时还担任奉天果汁董事长的张作霖做主，把这句广告语的奉天给换成了沈阳，又从英国和法国引进了许多新型的果汁生产工艺，奉天果汁的名声因此逐渐在半个亚洲内都打响了。

东北的苹果种植业本来在清末就已经有所发展，红军出关以后，社会党在东三省——现在加上海滨省应该算东四省——实行大规模的土地改革，许多果园被改制为林果业合作社和国营农场，开始集中财力从外国引进更加优良的改进品种果树和各类化肥、农机。

说来，清末以来中国积贫积弱，除了在工业方面落人与后，已经被世界领先水平抛下去一大截不说，即便在中国历史上素来自豪的农业领域，其实差距也是越来越大。

农业的发展进入近代以后，不可避免和工业产生联系，化肥和各类大型的农业机械，可以从根本上改变过去千百年来人类农民的耕作生产方式。可这还只不过是最表面的一层，在工业革命和科学革命的刺激之下，农业领域最大的变化其实是来自于人类驯化自然物种能力的大大增强。

英国人“创造”了约克猪、夏尔马，美国人则把白洛克鸡驯化、改良为肉用性能和产蛋量都极为夸张的白羽鸡。这还只是动物层面，在植物层面，近代科学革命带来的神奇威力，促成了大量农作物新品种的拔地而起，更高产量和出粉率的小麦品种，抗倒伏又高产的水稻品种，还有玉米、大豆……等等，农业上的科学革命几乎把人类所有的主粮品种产量都提高了一大截。

水果方面也是如此，英国和法国在农业科学方面的造诣和底蕴都非常深厚，英国光是苹果就栽培有超过350种的种类，英国西部的德文郡、萨默塞特郡、赫勒福德郡、伍斯特郡、格洛斯特郡都有大批果园，在不列颠革命前就培养了全世界产量最高、口感和风味也最佳的果苗。

这些全新的果苗品种里面，有很多也是在二十年代的后五年里被中国陆陆续续引进国内，东北本来就有大规模的林果合作社，自然就在这波技术合作里得到了相当大的一块红利，奉天果汁也是搭上这趟东风才发展起来的。

中国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在所有制方面毫无疑问还是以公有制为主，私人拥有的财产一旦超过二百万元的上限，超出部分就会受到政府百分之五十乃至于是百分之八十、九十以上的超额阶梯课税。

而且对于私人经营的企业，只要规模超过一定限额，或者是被中央计委判断为系涉及国计民生的产业，就会遭到政府的强制收购。在这方面，私人企业主依法是没有抗拒权力的，只是政府会根据企业规模的不同，强制收购不同比例的企业股份，像奉天果汁这种规模不算特别大，又只是日用消费品行业，不涉及到国计民生的公司，政府就是采取公私合营的办法，只强制收购了一半多的公司股份。

张作霖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他也乐见奉天果汁被政府部门强制收购，毕竟挂靠在农业部名下以后，奉天果汁的发展前景只会更加开阔。

唯独在企业的经营权方面，张作霖很不想撒手，他倒不是自己恋栈不去，而是一直依依不舍，坚持想要他儿子张学良做奉天果汁的董事长。为此张作霖到处疏通关系，甚至是找上辛亥年他曾经得罪过的蓝天蔚，不过以新中国政府的密不透风和廉洁程度，张作霖“托关系”是肯定托不通张学良的前途。

最终据说是林淮唐知道了这桩事情，考虑到张作霖当年帮助出关红军在东北立足的功劳，亲自找张作霖、张学良父子谈了一次话，才确定下来解决方案，就是张学良担任奉天果汁公司的名誉董事长，挂一个名，至于奉天果汁的具体经营权张家父子就不能再插手了。

张作霖自己可能对这个方案有点不大满意，但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张学良嘛……还不是欢天喜地，又能享美名，又不耽误自己打网球、追星看电影，有什么不好的。

李宜春一想起张学良这个老同学，嘴角也不禁挂笑，张学良直到现在还挂着奉天果汁公司董事长的名头，不过去年同学聚会的时候，李宜春拿这件事打趣张学良的时候，张学良还一本正经反驳说：

“润轩老弟，我在奉天果汁是真的就挂一个虚名，不拿公司一分钱，也从来没打过奉天果汁的旗号在外头忽悠人，你要笑话我可以笑话我球打的不好，可不要笑话奉天果汁，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沈阳一个大名鼎鼎的招牌，不仅能把果汁、汽水卖到东京、河内、都灵、巴黎和伦敦去，就是在柏林也有十多家经销商等着奉天果汁的货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北冰洋

李宜春和张学良从小玩到大，以两人的关系说些打趣话也不要紧，他其实也知道张学良自己有正经的工作，二十年代的时候就在中国网球的国家队打球，最近两年退役下来，听说在沈阳的省队当了教练。

至于张学良打网球具体的水平怎么样，因为张学良没能在国际比赛上拿过什么奖项，所以李宜春也不太好说。他只知道张学良是革命胜利前就跟一个英国教练学网球，等红军出关以后，张作霖看出了北洋军大势已去，也不再指望张学良继续学军事、搞政治，也就放任张学良一心扑在他自己最喜欢的网球事业上头。

反正李宜春自己是在秦皇岛的少年宫网球场和张学良打过球，他自己，还有以前在东北讲武堂第一期的一班老同学，包括胡若愚、高胜岳等人，就没有一个人是张学良的对手。

大家一块打网球的时候，被张学良来回剃光头也是寻常的事情。

李宜春以前就和丰田喜一郎调侃过这段往事，所以丰田喜一郎看他拿了瓶奉天果汁过来，也忍不住笑起来：“就是这个天气，我说，取缔役是不是没喝过奉天果汁出的玻璃汽水？夏天该喝那个，北冰洋、山海关都不错，味道不比朝日和三得利差，劲儿还更足。”

中国的汽水产业没有日本发展得早，李宜春以前听张学良讲过，日本朝日啤日酒的前身大阪麦酒会社最早是在1889年就引进了德国的苏打水生产工艺。

而中国最早的汽水还叫“荷兰水”，同治年间输入中国，但是中国人自己办的厂要到光绪三十三年也就是1906年的时候，苏州的瑞记公司才第一次引进外国工艺开始生产真正意义上的汽水，后面还有宣统元年的时候上海也开了一家惠华汽水厂。

等到袁世凯在北京创办京师警察厅的时候，北洋团体里就开始有人在天津投资建汽水厂，袁世凯喝过当时国产的汽水以后，还很关心的说过“各种汽水为夏日常用之品，如果选用材料不求纯良，制造方法不能清洁，于卫生大有妨害”，1909年的时候专门从日本引进相关法律法规制订了北京的《各种汽水营业管理规则》。

按照京师警察机构的规定，除遵照普通营业规则呈报“制造场之地名及门牌号数；制造场之构造并绘图；机械之种类图面、架数”外，各种汽水营业者在开市之前还应呈请警察机构派员检查制造厂的构造及用水。

如果汽水出现有污浊或变坏，沉淀物、盐酸、硫酸及其他游离矿酸，砒素、铅、亚铅、铜锡各质，或含有毒性的颜料、香料及防腐剂等情况时，也是不得贩卖。

为保证所制汽水清洁卫生，京师警察机构对汽水制造场所的环境卫生也有规定，具体包括：各种汽水所用的调制容器等不得用铜、铅等；制造汽水所用的各种器具，应洗涤极净，厂内应勤加扫除，并使空气流通，制造工人的衣服等亦须洗涤清洁；装置汽水的瓶口应封塞极密；不得使患结核类病及其他传染病工人在厂内工作。另外，为便于检验，各种汽水制造者应将姓氏及制造厂名、地址，详细开列，封缄瓶上。

袁世凯作为中国社会党革命的第一个重要敌人，在新中国的革命史观里自然历史地位是特别不高。不过他在清末民初，确实对中国走向近现代化社会做过一些贡献，直到今天新中国的汽水行业管理办法和具体的卫生规定，也还是沿袭当年袁世凯开创的那些章程。

在当时，民众普遍没有什么卫生概念，一些汽水制售者投机取巧，售卖的汽水只是凉水掺颜色或加少许橘皮水，或是由洋行购买糖精混入冰水，这些汽水因售价便宜，有的仅售铜元一枚，市民购买者颇多，特别是小学生更愿购买，多少是危害到公共卫生。

袁世凯花费大把时间研究汽水行业的管理细则，在当年的时代背景之下，确实颇有一些“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意思，竟是搞些不急之务，可这些遗产放到新中国，又切实能起到些许作用，也不得不说是历史的一种客观规律，非人力所能置喙。

日本的朝日和三得利等饮料巨头，都是在十九世纪末就已经奠定了产业发展的基础，虽然他们也都在皇居革命以后遭到很大打击，经历公私合营和国有化的历史转折以后，很花费了许多时间才走出瓶颈期，恢复了快速的发展，但奉天果汁的发展时间更短，今天不少牌子的玻璃汽水，按丰田喜一郎的话来说口感、品位都完全赶上了朝日、三得利的水准，也算是跨越式的发展了。

最有名的北冰洋，据说一开始是以山茱萸、苹果、什锦果酱和樱桃为原料，后来则主要以柠檬味为主。在青岛大家喝的饮料多以崂山牌为主，不过在关外地区，包括东四省，还包括蒙古地区的科布多、库伦、热河、察哈尔和绥远五省，甚至是远东苏维埃共和国的部分地区，北冰洋和山海关汽水都卖得远比崂山牌好。

林淮唐最喜欢喝的就是山海关梨子味汽水，这款玻璃珠子汽水中含有梨糖浆，用的梨还是原产于法国的“公爵夫人”，法国1919年革命以后支援中国，移栽了许多到东北。

“公爵夫人”梨树移栽到东北以后，都被本地人叫成新娘梨，也算“算不中亦不远矣”的范畴吧！当然它果肉细腻，皮薄，品种繁多的特点没有变化，新娘梨的果实重达1公斤，由于其多汁和独特的香气，最开始东北人是较多拿它做果酱，后来是张作霖最先拿新娘梨生产果汁，从果汁到汽水只有一步之遥，自然而然北冰洋的拳头产品就诞生出来了。

英国和法国的园艺业都是历史源远流长，现在也都异常发达，不过因为法国最先革命的缘故，中国的园艺业更多还是受到法兰西公社的影响。

除了“公爵夫人”梨果汁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例子，就是北冰洋的克留霜汽水。克留霜就是一个发语词，cruchon，原来指的是“一小罐、一小壶”的意思，后来引申用来代表法国的一种饮料，原则上，“克留霜”可以用葡萄酒和果汁、浆果或其他完整水果的混合物制成。再加上香槟、苹果酒、矿泉水和其他碳酸饮料； 还可以泡酒、糖浆或糖增加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