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95节

在太原日报率先揭开大同矿难的黑盖子以前以，其实也有过不少煤炭工人到太原上访要求解决问题，包括山西省的煤炭行业工会也曾代表工人和省政府谈过对工人的补偿款问题，可结果都被省政府以经济发展优先为理由给强行压了下去。

所以捍卫队和战斗队在太原各自都拥有大批的群众支持，机关单位的干部及其家属、子弟，还有在山西省经济快速发展过程中生活水平得到大幅度提升的城市居民、公务员、教师、医生、警察等等人群，都鼎力支持捍卫队，并且认定战斗队的行动全都是来自于南桂馨等反革命狗头军师的阴谋。

战斗队则得到山西省大批工人及其亲属子弟的强烈拥护，还有像大同煤矿当地的很多居民、村民也都相对支持战斗队的行动。因为省内对煤矿资源竭泽而渔的过度开发，破坏了本地的许多耕地、水源，很多农民失去谋生手段，不得不进入工矿企业做煤炭工人，结果又因此患病、受伤甚至死在矿难里。

煤炭开发带来的经济效益，大部分则没有留在本地，经济上的利润多被省政府抽走，大多数投入到了建设太原工业、修建大同至大连、青岛铁路的事业里，长远来看这或许能提升山西省的经济竞争力，可在短期内大同等地的老百姓就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被抛弃感。

山西的经济腾飞了，可是我们呢？我们又得到了什么，除了被采掘成一片狼藉的耕地，除了被大量污染和抽去做工业用途的水源，除了大量伤亡而没有获得足够补偿的煤炭工人，晋北各地的老百姓不能不为之充满怨气和愤怒。

这种怨怒，正是七一七动乱迅速发酵造成如此惨痛后果，并且震惊全国的一大原因。

太原市的老百姓也有他们的想法——战斗队的大部分队员都是外地工人，也有太原市本地的工人参与，可绝对数量比较少，所以太原市本地的老百姓对战斗队大多印象不佳，只觉得这伙人进城打砸抢烧，犹如土匪，而且打出的口号、标语，全是在攻击太原市老百姓十分爱戴的省、市政府。

双方的矛盾经过大武斗以后，更加是血海深仇，几乎难以化解。

像这样的事件，整风运动期间其实于全国各地均有发生，只是极少有一桩事件能像山西省一样迅速发酵起来，并最终发展为七一七动乱这样大量死人、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情形。

很大程度上，这也是由于山西省过于集中、过于极端通过发展煤炭资源来搞经济导致的恶果。全国其他省区也各有其本身的问题，但很少有哪个地方像山西这样有如此大规模的产业工人聚集区，更少有哪个地方的产业工人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山西省内城乡发展的差异、“煤炭经济”的布局、城市公教干部和地方工人物质生活的悬殊差别，也都是造成灾难性后果的重要原因之一。

后来经过中央统计，在整个整风运动里所出现的打人事件、冲击机关风潮等等，全国各省全部加在一起，总共导致了七千零六十一人受伤，三百八十四人死亡，这样的失控局面，也可以说是完全超过了林淮唐的预期，他原定的整风运动是计划只把斗争集中在舆论层面，未曾料及舆论层面上的斗争在阶级矛盾尖锐的地方，随时可能转化为大规模的武斗。

当消息传到北京时，这样的噩耗也无疑使书记局会议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政治形势，又出现了新的风险。

在五大召开前的那场书记局会议中，林淮唐获得了书记局成员绝对多数的支持，除了按他的意思补选刘师复重新担任书记局常任书记以外，还要任命刘师复出任监察委员会主任，任命莫纪彭出任全国工联主席，眼看一切尘埃落定，五大正式开幕，各国访华来宾济济一堂，众人兴高采烈中也无不为之社会党和中国的明天感到充满希望。

这时，五大召开后第四天的深夜，静谧的夜色里王亚樵亲自带队，十几名手套红色臂章的政保局干部围堵住了二办的大门，林时爽则不慌不忙，只是静静扫了张国焘一眼，说：“你违反组织纪律的事情，已经调查的十分清楚……”

张国焘双脚一抖，以他的才智只用半秒钟时间就能反应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张国焘浑身瘫软，好像整个人被抽去主心骨一般跌倒在地上，口中还喃喃道：“时爽书记，时爽书记，你要帮帮我啊，时爽书记，我是你的人啊，我全是为你办的事情啊……”

林时爽面无表情：“张国焘，你的情况书记长早就掌握清楚了，我什么时候授意过你去给观察日报打招呼？杨度已经被捕，陈去病也在隔离受审，陈去病说他是收到了二办的指示，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样的指示？完全是造谣，你现在还要当面造谣吗？我没有给过这样的指示。”

张国焘如坠冰窟，王亚樵则问：“时爽书记，那我就直接带走他了？”

“带走吧，这也是君汉的意思。”

林时爽淡淡一笑，拿掉张国焘这些人才能让他放开手在五大上继续战斗，七一七动乱的材料就放在二办书桌上，五大的会开的还不会那么顺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取缔一切宗派

五大召开之前的那场书记局会议，对林时爽来说极为被动，他当然知道张国焘背地里肯定在搞一些小动作，但林时爽对于张国焘勾结杨度的阴谋毫无思想准备。

当政保局把这些材料捅出来的时候，林时爽也就毫无悬念的在书记局会议上彻底溃败，他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完全接受了林淮唐的一切要求，不管是书记局成员的补选和改组，还是对中央几个关键性位置的重新任免，林时爽都没有再进行任何反对——他也很清楚，这种反对毫无意义。

除了林时爽以外，反对整风运动、主张保护干部队伍的林述庆、蓝天蔚等人，虽然都保留住了书记局常任书记和候补书记的身份，可是经此敲打以后，他们也不敢再做其他念想，可以说是彻底低头，在党内地位被工人反对派完全取代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嗯，现在不应该叫工人反对派了，应该叫工人当权派才对。

书记局会议结束以后，刘师复出任人民监察委员会主任，主官莫纪彭出任全国工联主席，林警魂出任政治法律委员会主任，再加上民主党派在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里拥有很不小的地位，国家的公检法大权就完全落在了这些强烈支持整风运动的人手里。

主要大权，就是落在了刘师复的手里。

林时爽很清楚这是他最友爱尊敬的君汉同志，要拿工人反对派这把利刃对党内开刀，为社会党做一次干净利落的、切除腐肉的手术。

五大开幕式前的几天，先是风向逐渐开始发生转变，警察厅、政保局开始全面出击，接连指控、逮捕了数百名民主党派和社会团体的名流人物，接着就是刘师复把持的监察委员会和政治法律委员会，也开始对党内下手，同样有数百名在整风运动里被挖出黑材料的领导干部，遭到隔离审查。

等到五大开幕的时候，社会党中央委员会里每五名中央委员中，就有一人还处在隔离受审的处境里。林时爽知道大会表面上开的生动活泼、热烈洋溢，私底下却是人人自危，人人都担心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

张国焘也被逮捕以后，林时爽终于感到全身轻快，再无后顾之忧。

翌日，大会继续照常召开，按照流程这天会议主要是讨论修改党章的内容，林淮唐希望加强党章里对于纪律方面的强调，这一点则正好切中林时爽的下怀，他拿出中央早已完成调查和处理的“七一七动乱”材料，姿啊会议上做了一番极为惊人的发言——

“……七一七动乱的问题起源，正在于党内的宗派主义活动……党内派别活动固然有助于激发党的活力，但林立的派别、集团，多如牛毛的纲领、主张，无休无止的辩论、争吵，也把党闹得惶惶不安，更使大多数党员无所适从！从形式上的民主来看，党内辩论自由、派别自由，是没有问题的，但从对革命的适宜性来看，看派别活动就是大大有害的……

我呼吁通过一个正式的决议，解散党内具有各自纲领、力求在某种程度上自成一派并规定内部纪律的所有宗派集团……必须使一切党员都清楚认识到，任何派别活动都是有害的，都是坚决不能容许的，因为即令个别集团的代表人物满心想要保持党的统一，宗派活动也还是必然会削弱齐心协力的工作，使混进党内的敌人不断加紧活动来加深党的分裂，并利用这种分裂来达到反革命的目的，七一七动乱就是党内宗派活动混乱反应到地方上的一种表现……

应该立刻通过这样的一个决议，毫无例外地解散一切按这个或那个纲领组成的派别，凡是不愿执行这项决议的党员，也应该立即无条件地开除出党。”

依据林时爽的解释，仅有纲领或者说思想分歧还不算派别，必须形成组织、集结成团，并抛出不同于中央的纲领才算是宗派派别。他给出的界定条件十分严格，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条件完全就是在为刘师复为首的工人反对派量身定做，林时爽就是在把七一七动乱的矛头指向工人反对派。

林时爽的发言令在座旁观中国社会党会议的外国来宾都十分震惊，乔治瓦卢瓦首先就坐不住了。

本来外国代表是只有旁观权没有发言权的，然而乔治瓦卢瓦还是破坏会议规定直接发言：“党内各派只要是正确的，它们之间结成联盟就永远是需要的，这应当是一个政党实行正确政策所必不可少的条件。各个不同的派别联合起来，也应该是允许的，追求选票也是允许的，只要是在共产主义的范围内，并且做得不致闹出笑话就好。”

乔治瓦卢瓦破坏会议流程的话惹起了在座大量社会党代表的强烈不满，他旋即自感失言，马上就向大会做了致歉发言，林时爽则接着说：“现在党内不应当有反对派，这是客观情况造成的，党内的宗派活动已经让大家都感到疲于应付、无所适从了，是时候结束这种局面了！”

来自全国各省区的中央委员、党代表们，都对林时爽的发言报以极为热烈的掌声。他们确实是受够了这种无所适从的局面，更是对刘师复为首的工人反对派怀有很深怨气，大多数社会党人都对林时爽的建议表示赞同，如果这时进行表决，几乎可以肯定林时爽的意见一定会得到绝对多数的支持。

因此，林淮唐果断宣布推迟这项提议的表决时间，他要求大会暂时中止，所有有权投票的党代表都应该先好好思考一下决议问题，因为这是一个关系重大的问题，绝不能在很短时间内就草率做出决定。

林淮唐这样做完以后，就立刻拉上林时爽、刘师复进行私下谈话，他对林时爽的心理有一定把握，沉声问道：“时爽，你是怎么想的？”

林时爽淡定说：“我尊重书记局已经做出的决议，完全支持党内的一切整风和隔离审查，所以我更要站出来说出民主集中制的必要性。君汉，师复，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中央应当做出禁止党内宗派活动的决议，否则像七一七动乱这样的事态只会层出不穷，师复你可以组织工人反对派，那么我是否能组织一个中央当权派来反对整风呢？

民主集中制的要点，就在于党内做出决议以后，全党就必须无条件执行这一决议，可是党内宗派的存在迟早会毁掉民主集中制，像法国那样……你们也都有所了解，什么索雷尔派、盖得派、劳工派、雅各宾派的，名义上是法国统一社会党党内的不同派别，实际上又和英美多党政治有什么区别呢？”

刘师复对林时爽的“出尔反尔”非常愤怒，拍案而起：“你无非是要保官僚！保不住具体的官僚，就要保住官僚的体制。没有党内自由的宗派活动，哪里有党内自由的民主空气，我们又要靠什么来监督和反对官僚主义！”

“那当然是由你负责的监察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