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93节

汪精卫说：“他们违法犯罪活该被判刑，就算我跟低调俱乐部里很多人是朋友，我也要站这个客观立场来说话，不能因为我们有私交就不管法律。至于举报的事情，举报低调俱乐部的人据我所知非常多，他们那几位教授哦，胡教授他们，自己平常嘴巴上就没有个门把，说话都漏风，知道他们问题的人非常多，你非要问我是谁举报那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低调俱乐部被抓起来肯定不能怪我。”

宋教仁没再继续揪着汪精卫这个问题，他多少清楚一件事情，汪精卫当初也参加过低调俱乐部，结果那么多人被抓、被判刑、被排查，就汪精卫什么事都没有，到底是谁举报了低调俱乐部，到底是谁给警方提供了铁证，其实不用再推理了，事实非常清楚。

不过很快宋教仁就安静不下来了，他家的房门又被人敲响，这一次来的却不是汪精卫这样国民党党内的朋友，而是一队穿着黑色警服的人。

看着眼前的警察，宋教仁顿时感到四肢发凉，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先看了汪精卫一眼，心里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汪精卫这个没屁眼没骨头的糟践玩意儿给出卖了。

汪精卫一看宋教仁那眼神，连忙摆手否认：“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带队的警察伸出手，同宋教仁微笑道：“宋先生，林森涉嫌参与福建省马尾造船厂和华南海运公司的职务犯罪案，并被指控利用其职务之便，泄露了华南海运公司的机密用于牟利，在调查中我们发现林森为了扳倒华南海运公司总经理朱明华，利用社会关系在大公报、益世报等新闻媒体上制造了大量不实谣言，其中有两篇文章署了宋先生您的名字。”

宋教仁叹息一声，举起双手：“警察同志，好的，我配合你们的调查，这段时间我从来没有在报纸上发表过任何文章，如果警察厅真的能够做到秉公办案，事实将会证明我的无罪，如若不能，你们总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汪精卫也是浑身一抖，忙不迭道：“我！我和林森没有任何瓜葛，我好长时间连话都没跟他讲过！”

“很好，宋先生，我们只是邀请您配合调查而已，并没有把您当成犯罪嫌疑人。如果警察厅已经将您视为嫌疑人的话，我们就不会不这样礼貌，您只要配合好调查就可以。”

宋教仁之前就和汪精卫说过，他身边确实有不少朋友写了文章攻击社会党人，包括林森攻击华南海运公司总经理朱明华的好几篇文章，他也读过，还有些印象。

现在想想，林森那几篇文章确实写得过分，说朱明华在任上贪赃枉法不算，还有说他里通外国、出卖国家财产，在美国收受贿赂和非法招待，蓄养妻妾和私生子云云，其中很多罪名其实很容易就能搞清楚完全是子虚乌有的抹黑。

为了壮大声势，林森还找了国民党中好几个比较有声望的朋友一起帮他发文章，林森也找过宋教仁，只是被宋教仁拒绝了而已，看来事后林森虽被拒绝，却还是擅自使用了宋教仁的名字署名发文。

宋教仁本来举起双手，还想带一下手铐，不过警察和他说他只是被邀请参与调查，属于证人范畴，又不是嫌疑人，不用戴手铐。

宋家家人都跟了出来，所有人都非常紧张，宋教仁反而逐渐放下心来，他和汪精卫道别说：“看来林淮唐还没有那么卑鄙……长仁是国大代表，同时还是国家任命的马尾造船厂董事长吧？”

汪精卫点点头，稍稍犹豫一下便说：“林森是不是争过华南海运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宋教仁又叹气道：“他是利益熏心，过去没有争到肥缺，这次就要借整风运动再争一回，可是长仁坐过头了！我也是犯浑，明明眼睁睁看着这些事发生，却没有劝过他，我也是一样没把这种行为看得有多严重，唉，明明是违背国法之事，我当时怎么也如斯之不在意呢？”

在整风运动中大出风头的民主党派不少人物，都可以算得上“成分复杂、动机可疑”的评语，他们中有人是纯粹仇视社会主义革命，要给社会党一个难堪；有人是真心实意为国家出谋划策，有人是公心和私利结合在一起，趁机扒出自己仇敌的黑料来；有人就是看不惯官僚大爷，一定要整整他们；还有人就是像林森那样，什么舆论监督、党天下都是假，为自己谋取私利争到满意的职务才是第一位。

像林森事件、像济南中学事件，都是整风运动中暴露出来的众多问题的一个侧影，不仅是官僚本身暴露出问题，通过社会舆论来监督官僚的过程中，也不免暴露出一些社会团体自身的问题。

但这些都还算是好的！

就算是济南中学事件，出现了冲击政府、殴打干部的情况，也算得上是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至少跟太原发生的七一七动乱相比，简直太温柔了，就像春风拂面一样温柔到了没边儿的地步。

山西省在海原大地震的救灾过程中表现极好，而且在随后几年间的经济建设过程中，大兴土木，大量开发煤炭资源，工业、铁路、冶金业都是蒸蒸日上，原来不受中央信任的阎锡山也因为在这期间卓越的执政表现，又从挂虚职的山西省副省长坐回到了山西省省长的位置上，并且还在1923年成功申请加入了中国社会党，可谓是民初那批都督军阀里政途最光明坦荡的一个人了。

也可以说，山西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是一片大好，但经济高速发展之下隐瞒着的尖锐矛盾始终存在。甚至可以说，正因为山西省靠大量开发煤炭资源带来的经济繁荣，才在省内埋下了无数随时都能引爆出惊天火花的大炸弹。

七一七动乱，这场整风运动里武斗的最高潮事件根结便在于此。

整风运动中，和全国各省区一样，山西省的革命群众也是逐渐分化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一派是以民主党派为首的社会人士，一派是以山西省省长阎锡山为首的政府干部。

两派也可以称为整风派和官僚派。

七一七动乱的起因，最初是阎锡山收到了林淮唐国务会议讲话的文件以后，就在省政府的扩大会议上提出号召：“山西省要跟上中央的号召，开风气之先，要允许各界揭盖子，我们省政府很愿意接受大家的批评，这样才能把工作做的更好嘛！”

阎锡山自信山西这几年来的政绩极为出色，经济建设的发展速度在全国各省区内名列前茅，他不怕有人来揭露问题，因为无论如何山西省这几年肯定是成果大于问题、政绩高于毛病，可阎锡山完全没想到正是他在省政府扩大会议上的讲话引爆了此后的一系列问题。

事情首先从太原日报发酵起来，当时太原日报的总编南桂馨在收到阎锡山扩大会议讲话的消息以后，马上就奋笔疾书，着手写就了一篇大文章，题目叫做《大进攻！揭开山西一切黑盖子》，文章内容就是号召各界搞揭批斗争，不仅把整风运动上升到了揭批斗争、阶级斗争的高度，而且还把其说成是中央指示的头项重大任务。

文章一经发表，太原就炸了锅，编辑部顿时收到无数来信，学生、干部、工人一拨一拨地涌进报社反应问题。学生、干部还好，反应的无非是一些机关单位官僚作风的小问题，可工人反应的问题就严重了，许多煤炭工人反应的问题都把山西这场舆论战的斗争矛头指向了煤炭问题。

更具体一些来说，就是矿难问题。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反革命总后台

中国这些年来对于煤炭工人的保护相当到位，矿难频次远低于国际平均水平，可在阎锡山主持山西的经济建设工作以后，因为他特别看重政绩、特别看重经济发展的速度，所以省内就决定发挥资源优势，提出了一个“命都不要，也要奉献青春为祖国供煤”的大口号。

在这句口号之下，山西省原来各大煤矿企业对于矿工比较妥善的保护措施，便逐渐让步于经济发展速度、让步于采掘煤炭的效率和成绩，矿难频次因此大幅度提升。

就在整风运动的前一个月，大同煤矿便发生矿难，导致了上百名煤炭工人死亡。太原日报的这篇文章发表以后，苦于维权的煤矿工人便纷纷串联进城，开始向报社反应问题，他们带来了大量矿难的铁证，把山西省煤矿工人这几年来困苦的生活、血腥的遭遇纷纷集中刊登在了太原日报上面，顿时就撕破了阎锡山任省长以来山西省在救援震灾、复兴经济、工业建设等种种方面，看似蒸蒸日上、一片繁荣的景象。

太原日报的总编南桂馨本人就是国民党党党员，他因为头一个揭露山西煤矿的矿难问题，名声大噪，被省内工人视为救世主、大英雄一般的人物，接着太原又陆续有许多民主党派人士参与到了揭批斗争之中，他们以太原日报为阵地，借揭批矿难问题，将矛头直接指向阎锡山和省政府，公然提出“阎锡山不倒台，山西省的天就亮不起来”。

等到阎锡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情况已经大为恶化，他听秘书长赵戴文说有大批外地工人擅自离开大同、运城等地的工作岗位，跑到省城太原搞串联，他们在山西省煤炭产业工会的非法组织下甚至还搞出了一个民兵团体！自称叫做山西省煤炭工人红色战斗队。

这伙人虽然手上没有枪支，但也弄来了大量铁棍、木棒乃至于是各类危险性极高的刀具，组成多则上百、少则数十人的小队伍，分别聚集在太原日报报社、太原广播站、山西省历史研究所、山西省作协等民主党派据点里，自发搞安保、搞巡逻，实则是到处贴大字报，甚至于开始依靠串联的武力冲击机关单位。

赵戴文急慌慌告诉阎锡山：“情况快要不可收拾了，百川，煤红战斗队打砸了交通局，把孔局长都打进了医院！他们现在把矛头指向你，公然反党，不把省政府放在眼里啊。”

阎锡山心里也有些紧张，但他还是强装镇定说：“我在山西省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政绩也是省内外有目共睹，老百姓都叫我阎青天，我当省长以前山西省连饭都吃不饱，我当了几年省长，经济发展速度就排到全国第三名，仅次于中央集中财力建设的辽宁省和百废待兴的滨海省，我是不怕任何人骂我的。”

阎锡山在山西省确实有很不低的威望，从海原大地震时救灾的积极行动，到后来建设山西经济的卓越表现，都让阎锡山在省内赢得了一大批干部的拥趸，很多老社会党人也把阎锡山视为经济专家，认为跟着阎老西走，山西人才能迅速富裕起来、山西工业才能迅速发展起来。

阎锡山还是相信他在山西省、在太原市的人望，认为战斗队的诉求还在合理范围之内，并且也开始着手解决问题，一面派人通知战斗队，希望他们解散组织回到工作岗位上，另一面发出通知，表示省政府已经听到了煤炭工人的呼声，很快就会出台政策解决所有问题。

然而煤炭工人红色战斗队的一些行动，已经在相当大程度上突破了法律的限制。

他们中很多人本来就因为各种原因对省政府怀有很大不满情绪，如在矿井中工作受到不公待遇，如工伤未获足额补偿等等，加上一些民主党派人士和同样对省政府降低工人权益、限制工会权力不满意的山西省工会从中活动，就使得煤红战斗队很快就从要补偿发展到了要推翻省政府的地步。

冲击交通局，把局长打进医院里，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随后煤红战斗队就又发起了大量行动，当时太原日报每天都会揭批几名作风不正的省厅高级官员，其中有的确实是存在问题，有的则是纯粹子虚乌有，可战斗队并不管事实如何，他们按图索骥，对太原日报上揭批过的省厅官员一致进行围攻，省厅多个单位遭到围攻，保护机关单位的警卫也和煤红战斗队爆发了激烈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