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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476节

这不就正是刘师复心心念念的“工人参与工厂管理”吗?

莫纪彭又讲道:“师复你觉得,沈阳第二兵工厂的实践经验,能不能证明让工人参与管理不会搞乱生产计划,反而能增加生产效率呢?”

“我看行!沈阳方面做得很好,做出了我没有想到的具体办法。沈阳一汽的材料呢?”

莫纪彭又递过来一份材料,说:

“一汽的情况是这样的,一汽的生产设备、技术包括专家顾问,都是从日本和法国两个国家引进来的,跟着引进进来的规章制度也有日版、法版两套。过去一汽厂只讲尊重专家经验,对日版规章和法版规章均照抄使抄用,就算两版规章有冲突矛盾的地方,也一概兼用。

后面问题就越出越多,而且你知道,法国和日本都是海洋性气候,虽然纬度都跟沈阳差不多,可冬季实际气温差别巨大,照抄的安全规章很多根本不符合东北的实际情况,包括法国专家、日本专家提供的很多经验,在沈阳其实也不大管用。

最后是一汽厂自己的职工代表会议弄出一套新的规章来,拿到管委会下了军令状,保证能提高绩效以后才在几个车间试行了一下,确实大获成功。”

刘师复越看越是欣喜:“是了是了,二兵工的工人参与管理,其实还主要只是参与到班组技术管理,一汽这个参与管理,工人已经能去改革工厂的安全规章,这就更进一步,从参与技术管理上升到了参与生产和经济管理,既然最终绩效都有提升,那就说明过去很多人反对工人参与管理的那套说辞,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从解放战争胜利以来,社会党在国内工业领域实行的都是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行政部门无疑是工矿企业内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一个部门。虽说名义上工厂的核心是党委,厂长的权力并不是绝对的,厂长的权力受到企业党组织和职工民主管理的制约,职工代表会议也不能完全说是摆设,本身还是有一定提建议的权力的。

只是在具体运行过程当中,特别是在一五计划大量引进日本、法国的专家顾问以后,技术专家、厂长治厂的原则便一再得到巩固,厂长的地位、威望、权限也都是水涨船高,在这种情况下来自美国的泰罗制就成为了社会主义国营企业内实际履行的生产考核标准。

这就有些讽刺了,泰罗制毫无疑问是垄断资本主义社会下最高度体现出剥削和压榨性的管理制度,不管是按照劳动特点提出对工人的要求,定出生产规程及劳动定额,还是实行差别工资制,不同标准使用不同工资率,达到标准者奖,未达到标准者罚,实行职能式管理,建立职能工长制,对工人来说都是极尽压榨之能事。

结果是如何呢?

莫纪彭总结道:“我国的大型国企中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企业,都是在实行泰罗制的生产管理方式,从生产效率来看也确实取得很大成功,但从另外一面来讲呢?总工会收集了大量群体性事件的材料,我这里就有统计数据,将实行泰罗制的企业和未实行泰罗制的企业作为两组数据对照,就能发现实行泰罗制的国营企业出现群体性事件的频率要比未实行的企业高出三到四倍。”

林警魂也说:“这是一个很耸人听闻的数字了,泰罗制的特点是从每一个工人抓起,从每一件工具、每一道工序抓起,在科学实验的基础上,设计出最佳的工位设置、最合理的劳动定额、标准化的操作方法、最适合的劳动工具。得承认这一套流程确实很有科学性,但也将工人无限异化成了一道道生产工序的操作者,毫无人性可言,长此以往,现在还不过是零星的、互不串联和不成气候的罢工,迟早有一天会演变为大规模的有组织罢工。”

对现代人来说,泰罗制就更熟悉了,在彻底的规模化和标准化之下,严格区分出每一道工序,把工人变成执行某工序的工具……后世的血汗工厂,像富士康那样的流水线,就是泰罗制的集大成之作。

在泰罗制的生产管理方式下,工人本身的主观能动性,各种人性上的个性和积极性,都遭到彻底抹杀。工人不是机器人,长期在泰罗制下工作,必然积出满肚子怨气,日积月累,长此以往下去,很难想象能一直不出事。

而在莫纪彭考察的一部分东北工厂中,有的人已经开始通过职工代表会议在制度上留下的缝隙,撬开了一部分泰罗制的空间。

刘师复说道:“这是两种路线——一种是从美国引进的舶来品泰罗制生产管理方式,还有一种就是你们从沈阳二兵和一汽厂总结来的生产管理方式,前者强调工序流程的标准化,要把工人变成一个个流水线的零部件,后者就重视工人在企业管理中的地位与作用,要发挥出工人的主观能动性。”

莫纪彭他们跟刘师复讨论说:“我们整理的材料有大量数据支撑,大胆一些来说,工厂一切规章制度的建立和执行,都必须依靠职工群众的积极性。必须吸收广大职工参加管理,广泛开展生产的、政治的和学习技术、文化的群众运动,依靠群众、办好企业。泰罗制的标准化生产我们可以学,可是它要求抹杀工人主观能动性这点,我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可学的。”

郑彼岸也愤愤道:“让工人自觉、主动的投入工作,不是要比用计件工资逼迫他们来得更有效吗?这明明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但只要有人提这一点,就要被打成工团主义、经济主义,就要遭受批判,政治上就出不了头。”

刘师复和莫纪彭他们一样,都很敏锐察觉到这套新的生产管理方式里蕴藏着多大的力量,只是在政治上……只是政治上的问题如不解决,他们的方针就很难被作为国策推行。

刘师复说道:“管理者和工人合作改进生产这一点,然后是激发工人创造力和劳动热情的创新动力这一点,结合起来,这套生产管理方式我们也可以叫做沈阳制,或叫做沈阳经验什么的都可以。你们不要着急,回去等待消息,我会设法把这些材料拿给书记长看,如争取到书记长的支持,则我国的劳动生产领域就将有质变的改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理想而死

沈阳经验更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可能从生产层面上改变目前一长制占主导地位的局面。

毋庸置疑,如果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么工业上的一长制便势必造成政治上的一长制,如此则社会党向人民许诺的民主愿景也势必成空。

工业中的一长制本质上就和中国社会党所许诺的工人监督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矛盾,它必定导致官僚主义的滋生,也比将导致官僚主义首先就是滋生在无产阶级最先进的那一部分——即先锋队中。

这样也就根本谈不上什么生产中的工人管理,谈不到集体决定,谈不到自下而上的管理。不管上层的政治结构是什么样子,是独裁是多党轮治还是民主集中制,只要工业上的一长制没有被真正的工人管理所取代,那不管上层建筑怎么变化,百变不离其宗,都必定是不民主的。

但刘师复也隐隐感到“沈阳经验”的背后代表着什么,对一长制的驳斥不可能只局限在经济领域,只要发展下去,影响肯定会从经济领域波及到政治领域,是劳动纪律重要还是工人监督重要?对立一旦形成,情况就会变得十分危险。

“资本主义的泰罗制生产方式、官僚主义的习气……种种问题,之所以在今天的中国成为问题,原因有三。”刘师复说道,“一是由于农民和工人群众的文化水平还比较低,二是由于长期长战争中的军事化领导方法形成了惯性势力,党内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已习惯于军事政治任务,说是官僚气,不如说是军队气,三是旧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进入到我们的政府机关,参与进国家的经济建设任务以后,也不可避免带进来一些旧社会的坏风气残余。”

莫纪彭则说:“依我看,第一点的情况其实改善很快,第三点影响又比较小,主要就是第二点。”

郑彼岸则摇摇头,他说:“中央还不是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一直念叨社会主义民主吗?可社会主义民主区别资本主义民主的地方到底在哪里。自下而上的工人民主肯定可以遏制和清除官僚主义,然而党内总有人能拿出一万个理由来反对自下而上的工人直接民主。”

刘师复悠悠道:“我们先不讲自下而上的工人民主,我们只要工人掌握工厂的生产、参与工厂的管理,经济基础确定下来,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的问题。”

对于工人直接民主的问题,书记局并非没有讨论过,这也向来是林淮唐所特别关心的一个问题,但早在好几年前林时爽就提过工人民主的弊端——

倘若工人群众因缺乏阶级意识、组织程度和管理能力,而无法有效地行使监督权利,单纯的工人民主就会变成实际上的无政府主义,国家和政府就都会瘫痪掉。

刘师复则想到当年社会党在农村地区实行的国大委员会一元化管理方式,那也有些自下而上直接民主的意味,只是小农气太重。如改在工厂中实行,他相信工人是能够自我组织好工厂生产的,假使这一步能够做到,那么再进一步由无产阶级来监督国家大政就有了可能性。

林警魂跟着说:“沈阳经验至少标明中国工人是有学习能力的,而且学习速度还很不慢,如继续发展,组织工人参加更专业的管理培训,工人肯定能管理好自己的工厂,能管理好工厂,就能管理好城市、管理好国家。”

林警魂的话里几乎带有点城市公社乃至于联邦制的意味,这话如进了林书记长的耳朵里,事情恐怕就会变得更糟糕。但对刘师复身边这一群信奉工团主义的人来讲,既然有法兰西公社联邦的先例在前,他们也就有了自己以法为师的思维,这又是另外一种不同于林淮唐和林时爽的惯性思维了。

刘师复又想起了什么,他离开饭桌,回到书架前翻翻找找,终于找出一本《林君汉选集》来,再翻几页,便念道:“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问题上,工人阶级还不是一个真正的自为阶级。现阶段,工人不能够实现真正的自我民主管理,即还不能单靠自己的力量组织经济建设,要靠党的领导力量、农民群众的协助,以及教育和培养自我管理能力,这样才能实现工人民主。”

刘师复苦笑道:“看看,这是书记长早年间在上海时的一篇讲话稿,书记长的观点很明确啊!他很可能还是支持林时爽的决策,还是会觉得我们的想法激进又过于理想化,真推行起来会使中国的经济活动混乱、瘫痪,会造成动荡。”

莫纪彭则说:“不论书记长是什么观点,师复,我更想清楚你的观点是什么,只要你愿意干,我们就愿意跟着你干。”

“这是宗派主义的论调。”

“书记长也讲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党章也没有规定党内禁止任何的宗派活动,我们就是一个宗派又如何?”林警魂也很激动地站了起来说,“我敢说我们才是党内真正为工人着想、为工人发声的一派,如中央说我们是反对派,那我们也是工人反对派。”

此话已极为大胆,可莫纪彭几人的眼光却更加炯炯有神起来,他们全都充满期待的注视着刘师复。一瞬之间,刘师复刹那间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就算辞职也难以躲开政治风暴的漩涡,不仅难以躲开,而且又将一次被卷到最中心的位置。

“师复,只有你有足够的威望,只有你到北京讲话才能引起大家的重视,国内从中央的全国总工会到各省地方工会,都直接、间接受过你的领导,我们一致认为与其就这样辞职走人,不如在下半年召开的第五次全国党代表大会上说出我们的意见。”

“你们要架我上去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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