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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43节

司令部方面一直担心万一有土豪劣绅,趁着这个机会控制该营,那不免又要造成一支割据地方的民军武装,所以这才急令张云逸支队乘船赶赴黄冈镇进行收编。

镇上衙役早已星散,虽然还有数百巡防营士兵在,但因为管带方龙骧将所有饷银窃走逃亡,所以这支部队乏食已久,早没什么战斗力了。

他们见到国民军派人前来收编,听说有饷银拿,最差也有遣散费、路费拿,根本欢天喜地,哪有人抵抗。

萧枳到黄冈镇后,先取了饷银二千元公之于众,然后即下令:“如要得口粮者,可即呈花名册上堂点名,荷枪听点,无枪免来。”

黄冈镇上的清军巡防营还剩下三个队官,三人见到国民军真的如数发给饷银和遣散费,再无森严之状,立刻带队点名并上交枪械。

由于巡防营吃空额的情况比较严重,相当一部分枪械在革命爆发以后,又被士兵擅自卖给本地土豪。现在为了能够按枪支数量取得遣散费,那三个队官马上就按图索骥,照着之前卖枪的渠道,又强行一条一条把枪抢了回来。

各队士兵皆唯唯听命,在张云逸支队的弹压下,遣散纪律也比较好,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

直到第二天光复会的两个头目许雪秋、陈涌波,突然带着数十猛汉持指挥刀自南澳抵黄冈镇,要强闯支队机关,还擅自在阵中招募遣散清兵为军。

陈涌波赫然大哗:“这个黄冈镇用不到尔国民军来此讨生活,尔当即时出境。”

许雪秋也公然挑衅:“船已为尔购便,尔此时即行。”

许雪秋和陈涌波都是当年潮州府黄冈起义的参与者,和姚雨平是老朋友。但黄冈起义失败以后,党人星散南洋,由于不满孙中山对这些逃亡党人的安置,许雪秋、陈涌波两人就在陶成章的说服下,脱离了同盟会,加入光复会。

光复会历来在潮汕一带势力不弱,但由于林淮唐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控制潮汕全境,以至于光复会甚至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革命的主导权就落到了国民军手中。

在黄冈镇等地威望很高的许雪秋、陈涌波,自然不能接受这种情况,于是才率领一批党人乘船到镇上公然夺权。

萧枳听闻他们俱是光复会的革命前辈,不敢冒然动武驱逐,便赶快联系张云逸,叫他帮老同桌薛岳给司令部打报告时,也赶快询问一下如何处理这些光复会的党人。

第七十三章 安那其主义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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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唐的办公室就是国民军的司令部,也是现在先锋队执委会的机关办事总部,位置就在从前的潮州府府衙。

大门外镇海楼被烧毁的废墟,尚未清理干净,林淮唐就已经投入到忙碌的案牍公务中了。今天姚雨平派张醁村来潮州找他,说是要汇报情况,林淮唐也在想着张醁村能有什么问题来找他汇报?

张杏芬是潮汕支队的支队长,现在国民军大扩张,潮汕支队也顺势扩编为了一个营的规模,张醁村自然升级为了管带,陈励吾跟着升级为了营指导员。

但国民军那么多个营,就算林淮唐精力非同凡人,管理事务可以做到大小粗细兼备的地步,真要让他管尽每一个营的杂务,林淮唐这样的革命超人也不管用啊,那得要真正的超人来办才行。

“杏芬,什么事情?士云先生说你有事情找我汇报?”

林淮唐以前曾经规定过,先锋队内部尽量不要以字号做互相的称呼,而应该使用职务称呼或者用同志称呼。但实践中,纯用职务称呼、同志称呼,难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和此时的人情社交交往方式差异太大。

所以磨合以后,林淮唐在这点上还是选择了暂时后退一步,改为多数时候用称呼字号这样平辈交往的传统方式。

张醁村换上了国民军的深色麻布制服,立起来的领子完全是效仿自日本的中学生校服,肩上用纵状长条表明了职务等级,毕竟先锋队的几条扛臂章,已经不够用来标清国民军那样多的职务等级。

“总队长。”张醁村说话很沉重,“我要汇报的问题和高老板有关系。”

“高老板?”

目前国民军的控制区内,能让张醁村叫上高老板的也只有潮梅总商会的会长高绳芝一人而已。但高绳芝作为总商会会长,也是目前潮汕共和政权内的一位高层人物,张醁村理应用“高会长”这样的称呼,而不是使用听起来语气便不善的“高老板”称谓。

林淮唐听他这样语气,就知道事情是好不了的。

果不其然。

张醁村愤愤道:“高老板要把潮汕支队的枪给缴了,这实在太过分!他只是潮梅总商会的会长,有什么资格插手咱们国民军的军务?竟然要缴枪!我找姚雨平和何子渊谈这件事,他们竟然还不敢处理,荒唐,这真是荒唐至极。”

潮汕支队已经扩编为了一个营,名字也改为了国民军第九营,只不过张醁村还是习惯性称呼为潮汕支队。

这事也让林淮唐有些惊讶:“高会长疯了?就算高会长疯了,士云先生和渊公又怎么会陪他发疯?这简直是现行反革命的行径。”

张醁村说:“这……总队长,事情起因是当初汕头起义,为了充实潮汕支队,我就将汕头巡警局缴获来的几百条枪,分发给高老板名下公司的工友。汕头光复以后,高老板就想这些工人全部回去继续给电灯公司做工,但国民军待遇不低,多数人不愿意回去做工。

我从中调和斡旋,这才和高老板商议下来,在目前暂无战事的情况下,先派一部分工友回开明电灯公司做工,帮高老板撑过这段时间,待他募齐新工人后,再将工友调回国民军。”

林淮唐点点头:“你做得对,这样斡旋非常合适,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

“唉!”张醁村叹气道,“工友手中有枪,再差即便没枪,也在国民军中接受了拼刺训练。高老板竟然还似以往,以革命打断工期为由,既不给工友发薪金,又要他们免费做工补足此前因革命打断的工期,部分工友气愤之下就和高老板的人起了冲突……因此、因此,高老板就要求把这些人全部缴械,还说必须严加惩处,不杀之不能平商界之愤。”

林淮唐皱起眉头来,他绝没想到张醁村来找自己汇报问题,居然汇报的是这样棘手的问题。

姚雨平、何子渊,都是高绳芝的老朋友,他们全是忠诚的老同盟会会员,革命意志是可以信赖的,但这件事情反映的却是不同的革命路线问题。

林淮唐心想,这件事高绳芝虽然扬言必须惩治工友才能平商界之愤,但他并没有因此找到自己这里来要求解决问题,说明高绳芝内心毕竟没有底气,知道自己同国民军发生冲突并非什么好事。

这样看来,事情并非完全无法解决。

林淮唐又思考了一会儿,道:“此事应该分两个层面解决……第一,于国民军方面,电灯公司的工友既已系国民军战士,则其私斗动武,应当按照国民军纪律进行处罚;第二,于工友方面,工友因参与革命致使工期中断,于法理而言属于不可抗力,高会长似无权要求他们免费做工补足工期,此事应由高会长将工友应发工资补足才对。”

他又停顿一下,说:“这样。杏芬,你拿我的亲笔信给高会长,要他补足工友应发薪资,至于工友违反纪律,擅自私斗动武,则按国民军应有之纪律解决。”

林淮唐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些和稀泥的意思,好像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固然能够解决一时的问题,却始终无法根治问题。

他自己也明白这点,所以随即便找到了潮梅总农会的会长蔡绮洪——蔡绮洪和高绳芝毕竟不同,是在嘉应州和林淮唐共患难的先锋队队员,散尽家财支持国民军,更值得放心一些。

其实,高绳芝也曾经散尽家财支持孙中山,之前还和何子渊一起凑了二万银元用于支持先锋队在嘉应州的发展。唯独没有亲自参与到先锋队具体的革命活动中,所以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而且林淮唐自己这边也有些问题,国民军进城以后虽然颁布了《约法七章》,算是表现出了暂时接纳缙绅阶层、与其合作的态度,但却没有展现出自己对于工人、店员等城市平民基层的立场和态度。

林淮唐找来蔡绮洪,就是要谈这桩事情。

“总工会?!”

蔡绮洪大惊,他出生在毛里求斯,长期在印度和南洋等地求学,见识过海峡殖民地的工会组织,接触革命党以后也读过一些欧美工团主义思想的作品,对工会当然不陌生。

“对,我们已经建立了潮梅总农会、潮梅总商会,当然也应该尽快将建立潮梅总工会的事情提上日程。”

林淮唐又说:“高会长和电灯公司工友发生冲突的事情,燈途你也知道了吧?若有总工会从中斡旋,我想事情不至于这样发展。”

蔡绮洪却心有戚戚然道:“君汉,若真组织总工会,像高会长这样的富家翁,未必还会支持我们。”

“哈,这你放心。”林淮唐笑道,“我们现在不去组织总工会,难道劳工、工友他们就没有自己的工会了吗?那些个洪门、三合会、三点会、青帮、红帮的会党组织,我想庄文统最熟悉,你可以问问他,和他了解一下,看看这些帮派做的事情不就是富家翁所惧怕的工会会做的事情吗?”

工人间加入会党帮忙的很多,不少工人还是帮派头子的“徒弟”,大老板们也需要利用会党头目压制工人,这些龙头大哥自己则以“义气”、“保护穷人”、“为穷人谋幸福”等说辞忽悠工友。

所以,与其把劳工群体的领导权,让给这样一帮无法信任的帮派大哥,还不如先锋队自己来组织总工会,完全取代掉各种帮派的作用。

那些帮派仗着有一群身强力壮的劳工做打手,又是经营鸦片馆、又是摆赌摊、又是杀人越货,干的事情全都是先锋队和国民军今后必然要去取缔的事情。

那么先从劳工群体的领导权下手,用工会形式和他们争夺力量,自然很有必要。

蔡绮洪回答说:“嗯……那些大老板们既然不见得非要和所有帮派大哥作对,想来也不会因为咱们办了工会,就跟咱们作对。但——总队长,你有人选吗?我才干有限,应付家里两个老婆都要忙不过来,可不能再应付两个会长位置了呀!”

林淮唐盈盈一笑:“姚雨平那边接待了澳门来的一群安那其主义者……燈途,你懂安那其是什么意思吗?我决定就让莫纪彭、刘师复那些人去负责潮梅总工会的建立问题。”

“那不是无政府主义者?”

“先不管什么主义。”林淮唐说,“我想组织工会,首先要从办理夜校方面入手,我听姚雨平讲莫纪彭那些人从前不是办剧社,就是办报的,让他们办工人夜校,应该问题也不大。”

林淮唐拍了拍手,避免安那其主义者右转成为虚无主义者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呢?

当然是让他们左转了。

第七十四章 世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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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办工人夜校,要和会党帮派争夺劳工群体的领导权,光靠莫纪彭那些醒天梦剧社和民声报的书生,肯定是不够用,还是需要一个能够同各路帮派龙头“讲数”的人压阵。

在先锋队里,这个人也没有太多别的选择,先锋队中会党大哥出身的人物,只有庄文统一位而已。

当时汕头工人大多数都参加三合会,吸鸦片和赌博极为严重,街上到处都是烟馆和赌博馆,庄文统从大埔县调到汕头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找到三合会的几个头目讲数。

莫纪彭,还有他从澳门带来的一批文人,全都是“书生”、“秀才”,他们哪里和三合会打过交道,上来就被庄文统拉着走,见到庄文统上三合会堂口拜访还带了一只鸡更觉得诧异莫名。

“庄先生,就算是要送礼,一只鸡是不是太轻了些?”莫纪彭讶异道。

庄文统刚刚从大埔县被调来汕头做工会工作,他肚子里肯定有点怨气,毕竟在大埔县他是军政两手抓的一把手,突然被调回汕头,就只能指挥莫纪彭、林警魂这十几个书生了,心里有点不满也很正常。

庄文统嗤笑道:“秀才们懂什么?跟我来就是。”

这一只鸡当然不是用来送礼的,庄文统另外带了二百元龙洋作为见面的礼物,那一只鸡是拿来宰杀后歃血为盟用的。

庄文统本来就是惠州府一带有名的洪门头目,和潮汕各个帮派人物也比较熟悉,大家送完礼、喝完鸡血后,就直接谈到了工会的事情。

庄文统没有径直讲工会,而是按照林淮唐的吩咐,先说国民军为穷兄弟谋幸福,保护穷人等等道理,然后提出国民军准备办工友子弟学校和劳工夜校,期间主要请三合会帮三个忙。

第一个忙是,三合会名下的鸦片馆,不能再放参加夜校和子弟学校的工友进去;第二个忙是,街上的赌摊也不能招待这些工友;

第三个忙,则是国民军的要求,今后不能再发生杀人越货的暴力事件,否则国民军将重拳出击,铁腕整治。

这三个忙要求看似高,但其实目前形势混乱,国民军的武力又强大,纪律又严格,一般帮派绝不敢这时候和共和政府为难,所以那些帮派大哥都拍着胸脯表示“一定帮忙”。

事情就这样敲定,庄文统能够制止这些帮派干扰此后工会的组织运行,那功劳已然很大。莫纪彭等人则对他一路到各个堂口讲数的娴熟,倍感震惊。

“庄先生是会党中人吗?”

庄文统很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我和孙先生一样,都是洪门中人。”

工会的机关还没有组建起来,但工友子弟学校和工人夜校的校舍房屋却都已经准备好了,学校的房子很小,是蔡绮洪用总农会机关的办公费用买来的一间药堂。

初时只有小孩子入学,莫纪彭那十几个醒天梦剧社的社员通过访问家长,作工作,才又拉来四五十个孩子入学,桌椅都是工人自己带来或借来的,大小长短极不一致,黑板也是工人自己动手做的。

工友子弟学校的课本,是总农会派来的几个工作人员和莫纪彭一起编写的。课本封面上都印了林淮唐新拍的一张头像照片,上课时都要先宣讲一些先锋队的基本工作情况,然后还要教大家唱歌,歌词是林淮唐亲手写的,主要讲的就是“林老师”的革命功绩与劳工阶层在这世上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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