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312节
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卫立刻把黎本唐两手挟住,将他拖走,黎本唐一边被拖一边犹自大喊道:“我为辛亥立过功,我为副座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副座,我要见黎元洪!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谢葆璋两眼发冷,又扫视了在场的吴醒汉、蔡济民等其余鄂军将领一圈。
“根据我们的调查和群众的举报,黎本唐所犯的反动罪名是人赃并获,不容有赦。社会党对于双手沾满国民血债的反动派,从来不吝于最严酷的惩罚,但社会党对于其他还能挽救的军人、官僚……都会给出一个机会。
是要走上进步的道路,同社会党一起见证我们这个老大国家的蜕变。还是要和黎本唐一样,冥顽不灵的在反动道路上一条道走到尽头,成为被国民唾骂的反动派。
选择权都在你们的手上!”
蔡济民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说:“我服从社会党的领导,也愿意接受红军的指挥!”
蔡济民说完以后,包括吴醒汉在内的鄂军其他将领也纷纷宣誓表态。不过这终究只是嘴巴上说两句而已,要彻底去除黎元洪遗毒,要彻底把鄂军吸收、改造为红军的一份子,恐怕还有非常多的工作要做。
但这个开头是很好的一个起点。
第四十二章 朱玉阶
昆明四季如春,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早上几乎都会出太阳,五华山上的督署就笼罩在一层明媚柔和的阳光里。
几面铁血十八星旗,迎着春风不断舒展卷动,旗面涟漪的模样,恰如滇池的水泛起阵阵微澜。
明末,大西军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将军入滇,以“联明抗清”为号。孙可望“毁昆阳、呈贡二城”,筑宫室于五华山,一时豪华,称秦王宫。
后来朱由榔兵败,孙可望将其迎至贵州,受阉宦挑唆,欲禅代朱由榔。朱由榔召李定国入卫,自贵州安定入昆明,“以贡院为行官”,昆明成为南明最后一个政治中心,时称滇都。等到孙可望降清,反戈一击,被李定国击败,朱由榔即移驻五华山,以秦王宫为皇宫,“筑宫于五华”称万寿宫。
吴三桂用弓弦勒死永历皇帝以后,也在五华山大营宫室,以后清廷又在五华山南麓建五华书院,至庚子新政时,以五华书院之一部改为云南省优级师范学堂——据说在修建学堂大楼时,还曾于水池中出土永历帝玉玺。
辛亥年蔡锷领导滇军发起重九起义以后,都督府自原总督府迁至五华山师范学堂之五华楼,改名“光复楼”,以纪念重九光复之役。
朱德刚从广西前线回到昆明,他一身破旧的军装,脸上尚挂着满路风尘,步履匆匆登上五华山,只见光复楼前短栏整列,花坛环绕,楼前有一联曰:“六诏锁烽烟,望焚道苗疆,六服河山双眼底;
五华开画景,看雕甍绣户,五云楼阁半天中。”
滇军第一师师长顾品珍也在五华山都督府,他和朱德一样,都是刚从广西前线撤回云南不久,所以一见到朱德就攀臂笑道:“玉阶老弟,刚回昆明不休息休息?这么快就来督署办事啊。”
“顾老师……”
朱德语气有些低沉,他在晚清时曾入云南陆军讲武堂学习,当时顾品珍在讲武堂担任军事教官兼骑兵监督,所以两人也算得上有师生之谊。
“顾老师,唐都督究竟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
顾品珍的神情略显犹豫:“近几日除玉阶以外,回滇军官上五华山来找蓂赓的人很多,他现在到底怎么想的我也很不清楚。”
蔡锷在滇军中的影响力极为巨大,所以自从蔡锷在北京宣布服从社会党的新中央政府以后,滇军人心便大受震动。
这也是唐继尧之所以将滇军前线部队,全部撤回云南的原因所在。
除朱德以外,滇军中还有大量中下级军官三五组集,各自为谋,互不通问。李曰垓与赵又新、黄毓成同为一组;顾品珍、邓泰中、董鸿勋、吕志伊等又各有组集;而李文汉、田钟谷、金汉鼎等则每星期日到景虹街杜韩甫家讨论。
这些中下层军官,逐渐将滇军划分成了数个不服从于都督唐继尧而各自行动的小团体。
朱德是顾品珍的学生,所以他干脆拉住朱德,要他先不要去找唐继尧:“督署事务甚忙,你现在去求见也未必能见到都督一面。玉阶你过来,你从前读书时就极有主张,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
“滇军今后究竟该做何选择?”
朱德毫无犹豫,斩钉截铁道:“滇军应当立刻服从中央,参加整编!”
“这……”
朱德的话和滇军下层许多受蔡锷影响很大的军官,如出一辙。但在顾品珍这些滇军中上层将领而言,接受中央政府的整编,可就未必能保住他们自己的地位了。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坊间盛传中央在北方大开杀戒,据说身家富裕者都遭到屠戮。顾品珍虽然并非豪富的大地主大官僚家庭出身,但他能东渡日本留学,家境至少也在小康以上,当然会对社会党的土地革命政策抱有巨大的疑虑。
朱德又说:“云南只有两师兵力,尚不及红军十分之一,而且财力也很匮乏,全部都靠贩卖烟土支撑军饷,这难道能够长久吗?顾老师,现在中央还未对西南大规模出兵,此时滇军若能首先易帜,一定能在整编问题上得到更好待遇。如果滇军要和中央作对到底……我恐怕,我恐怕这支辛亥革命之师,将付出极不必要的代价。”
唐继尧的态度暧昧不清,一直没有对蔡锷的多番呼吁发出明确的答复,这早已激起了滇军中下层军官的强烈不满。
顾品珍也知道,滇军内部的不少军官小团体,据说已经形成了某些决议——如果唐继尧不在适当时期内明确表态,那么滇军的下层军官就将自行起义,发起辛亥重九起义以后的云南第二次革命。
朱德小声向顾品珍透露说:“顾老师,我听闻前线一些军官讨论……如果蓂帅支持新中央,那大家则仍拥其为领袖,如蓂帅不支持新中央但也不反对红军,则将彼送往越南。如……如果蓂帅要以武力和红军抗衡……”
顾品珍眼神一动:“那将如何?”
“蓂帅若支持武力政策,则滇军下层军官中恐将有杀督之议论!”
顾品珍心下微微震动,他大概知道以董鸿勋为首的一批滇军将领,曾秘密策划过倒“倒唐迎蔡”的计划,但直到和朱德的这番交谈,才终于确认了滇军下层军官里,已经渐渐产生了如果唐继尧再不表态即将其刺杀的共识。
顾品珍越想越是感到惶恐,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暗中串联滇军的基层军官,目的自然是为了一旦形势有变,能为自己在云南谋取更高的政治地位。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由于唐继尧长期以来政治态度的暧昧不清,滇军基层军官的想法竟然已经激化到了如此地步。
“这……这……”
顾品珍有些恐慌起来,他虽然也反对唐继尧的暧昧政策,希望滇军能够尽快表态服从中央,但绝对反对滇军下级军人的擅自行动,更遑论是以武力把老朋友唐继尧杀掉!
不等顾品珍再和朱德讨论些什么的时候,五华山上的都督府突然间发出了好几发礼炮的轰鸣声,声如雷霆,响彻全城。
朱德抬起头望向天空:“这是召集连长以上全部军官的号令……顾老师,看来蓂帅决意已决!”
顾品珍忍不住把手摸向腰间的配枪:“蓂赓如果要宣布武力政策的话……昆明会发生什么事吗?”
朱德转过头回答说:“顾老师,这我也不清楚!我没有参加滇军中的任何一个军官小团体,您问我也是白问,我只能说云南基层军人对唐都督的不满积累越来越深,很多人都不满意他和陆荣廷勾结在一起的做法。
我们云南军人在辛亥年的西南革命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援川援黔,一举推动大西南反清。陆荣廷又是个什么角色?他是一个老土匪、一个旧官僚,身上毫无军人干练的作风,过去我不明白社会党的宗旨而在广西前线作战时,曾受过陆荣廷的几次召见……
桂军上下那一副旧派的绿林作风,简直令我作呕!我们云南讲武堂出身,堂堂的国防军人,怎么能和桂军这伙土匪搅合在一起呢?
唐都督再不有所觉悟,只怕两师滇军就不是他所能掌握的了!”
第四十三章 变计
自从蔡锷离滇以后,唐继尧一手主持云南军务,他回到昆明以后碰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杨春鹏兵变。
去年杨春魁率领大理哥老会及驻军,发动武装起义。兵变当日下午控制大理全城,释放囚犯百余人。起义军控制大理后,废除了旧的军政机关,组设了云南同盟独立总机关部和云南迤西总司令部,以杨春魁为云南独立同盟军迤西总司令,刘嘉宾、田克勤为协司令。
起义军迅速扩大,组织了保卫队、先锋队、敢死队、炮队和独立大队,分兵向四围出击,邓川、洱源、剑川、漾濞、永平、巍山、宾川、盐丰都出现了起义军的活动,并派出了县级知事、盐井场长等地方官吏。同时发布起义通告:“本师起义,为民保险。酒布苛捐,一律豁免。如有故违,定予重谴。”以“扫除苛政,保护人民”为宗旨。
唐继尧当时便立即向袁世凯政府报告,袁世凯政府先后复电唐继尧、谢汝翼等:“大理叛兵,分路占据城池、盐井,猖獗至此,若不赶速扑灭,势恐燎原。……凡灭贼立功者各予优奖,拿获杨春魁等犯尤有不次之赏……该督严檄各营星夜驰往追剿,务将失守地方克目收复……凡打仗奋勇者立请从优给奖,并饬严拿杨春魁、等务获惩办,以伸国法。”
唐继尧立即派兵前往大理,镇压起义。由于起义军内部旧官僚、清末云南提督李复兴等人的叛变,谢汝翼所部顺利占领了大理,杨春魁等人弃城出走。
不久,杨春魁死于大理城郊的瓦村。大理陷落,杨春魁遇害,残部相继溃散,云南的反袁起义宣告失败。
这以后唐继尧还滇主政期间,还派人暗杀了辛亥滇西起义的领导人张文光,出兵镇压了云南临安的反袁兵变起义。
去年重九之夜纪念日时,唐继尧又为排除异己捕杀了一批倾向于社会党的云南进步学生,其中尤以对待云南法政学校君汉主义学会会长徐天禄的手段最为狠辣。
徐天禄临刑时历数袁世凯和唐继尧的罪恶,骂不绝口,壮烈牺牲。唐继尧派刽子手,惨无人道地把徐天禄头、身、手、足砍成六段,埋于昆明北郊,手段极为残忍,即便是陆建章的军政执法处用刑之残忍,都很少到达这种地步。
此刻五华山上礼炮鸣响,昆明全城连长以上级别的军官,都被召集到都督府召开会议,场面之大,也是自从蔡锷离滇以来所未有的。
一群群或年轻或正值壮年的滇军军人,三五成群结队上山。其中不少人还因为忌惮唐继尧的缘故,随身携带手枪、步枪,全副武装。
顾品珍和朱德都已在五华山上等候良久,他们朝半山腰望去,就能看到一队队军官正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走过来,间或甚至能看到有人打着面赤旗。
“滇军精华,悉数在此了!”
顾品珍又担心这万一是唐继尧的鸿门宴,那众人就都有不测之险。
“玉阶老弟,若都督一时心结不能解开,铤而走险……大家都是云南讲武堂的老师、学生,真要有什么问题,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
朱德反而显得十分轻松:“顾老师,我们进去督署看看吧!我也想看看咱们的唐都督究竟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除顾品珍、朱德以外,滇军其余主要军官诸如赵又新、李曰垓、黄毓成、邓泰中、董鸿勋、吕志伊……等人,很快也都上山,小小一座五华山上的确是将星闪烁,汇集了滇军的全部精华。
唐继尧麾下的那支近卫军佽飞军也守在山上,佽飞军的中队长龙云看守在都督府的大门前,顾品珍和他有些旧交,所以见到龙云也在以后,悬着的半颗心才逐渐放了下来,看来唐继尧并没有铤而走险要把滇军诸将一网打尽的意思。
“诸君!”
唐继尧一人站在都督府会客厅的庭院中央,他张开双手,先和顾品珍、赵又新等高级将领拥抱,接着便面向鱼贯而入的滇军军官们宣布说:“兄弟我明白大家的意思……大家都不愿意再和陆武鸣接着干下去了,也好,兄弟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妈的这帮广西老表成天克扣我们的饷粮物资,从云南每运一车滇土到前线去卖,他陆荣廷还要值百抽五,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众人都没料到唐继尧会如此表态,更没料到唐继尧最关心的问题竟然是滇土从广西过境被抽税的问题,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朱德咳了一声说:
“昔年太炎先生曾说过,云南之域,山有点苍耸雪之俊,川有金沙、澜沧之限,封守险阻,地方广运,而去宛平绝远,藏兵九地之下,则巨奸无所觇视,故能慎固经画,蹶起有功,比绩武昌,号曰中兴。我们云南的地理形势当年足可以自守而讨袁,但松公和都督都决意支持袁世凯,如今……如今红军横扫天下,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
两湖之地,红军不血刃而据有武汉三镇,红海军舰队由此可以朔江而上长驱巴蜀,占据成都等地的刘存厚其势肯定不能长久,湖南之谭延闿也已向中央投诚,估计华南红军全据三湘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此红军可以从四川、湖南、广东三省向我滇黔桂一带进军,陆荣廷是投机之辈,我们恐怕不能指望桂军为云南死守大门。到那时候,二十万红军气吞如虎,以我区区二师滇军何能抵抗。”
朱德原来还筹划了一番劝说唐继尧投诚起义的话术,但现在看来,形势其实比他所想的还要乐观许多。
唐继尧面向众人,缓缓出示了手中电文:“这是松坡从北京打来的密电,我之所以在诸位看来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公开表明态度……那是因为松坡要求我如此,松坡希望滇军先和陆荣廷合作,直到红军完成西南地区的全部军事部署以后,再投诚起义响应红军,配合中央完成消灭桂军的重大任务。”
顾品珍接过唐继尧手中的密电粗略扫过一眼以后,便拿给其他滇军将领传阅,大家都越看越吃惊。正如唐继尧所言,密电上的内容全都是蔡锷的指示,大意就是要求滇军要先维系好和桂军之间的关系,最好是可以争取到帮助桂军掩护侧翼的机会。
这样等到中央完成“讨桂”部署以后,滇军再行起义,可以收得更好的效果。
包括朱德在内,众人都没想到唐继尧原来已经为滇军和自己都找好了出路。
滇军诸将中一部分人很感庆幸,只觉着此役如若成功,滇军能够配合中央红军消灭陆荣廷集团,那就是立下大功,那么在“新朝”的政治地位也是可以期待的。
但也有另一批人,比如说朱德,心下便感到了微微的失落。
这些人深知唐继尧统治云南期间,种种镇压进步派的手段是多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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