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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121节

何健的辫子才剪掉没多长时间,还戴着一顶瓜皮帽,又身穿马褂,不仔细看,也确实更像是清廷的官僚。

“我也不知道海樵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屠老一个儿子给枪毙了。”

“这里是常州,不是江北,何海樵他不要太过分!”

沈求拍案而起,何海樵是何健的族侄,也是名老同盟会会员,早年间就因为组织上海暗杀团,图谋刺杀慈禧太后而名动天下。

北伐军光复南京以后,向来主张激进革命的何海樵,当然信服先锋队提出的激进社会主义革命政策,很快就以个人身份加入了先锋队,任武进县民政署警察所所长。

沈求大感头疼,屠老,就是武阳劝学所的总督屠寄屠老先生,他不仅是同盟会的元老成员,而且也是常州本地最有清名的士绅领袖。

屠老的大儿子屠宽,在常州光复之前是常州府中学堂的校长,光复以后任宜兴县县长,是先锋队常州政权的主要领导之一。

何海樵是怎么回事?杀头杀到自己人的身上,居然把屠老的另一个小儿子给枪毙了!

大冷天的,何健还擦着冷汗:“还有朱稚竹,他下乡带领抗租的千人会佃农,把朱志尧朱董的一个远房亲戚打死在田埂上。朱董刚从上海拍电报过来,要我们立刻把朱稚竹下狱,不然他就要把官司打到林总队长那里去。”

沈求“啊”的一声瘫坐下来,朱稚竹是原来常州府中学堂的老师,常州光复以后他做了无锡县农会会长,奉执委会之命支援无锡、江阴一带的千人会抗租佃农武装,结果却把朱志尧的一个亲戚给活活打死了?

朱志尧是什么人!

他是复旦公学创始人马相伯的外甥,也是刚刚成立不久的中国工党党魁,破家报国,才在上海带头给华野捐了一大笔钱!

“这都叫什么回事呀!”

沈求知道江南一带缙绅地主名望高、经济实力又强,而且亲戚、人脉和门生故吏的关系,往往遍布天下,所以才坚持主张在江南,就算是“减租减息”的政策,也不该过去宣传和推广。

他就是担心这种事情呀。

没想到一个何海樵,一个朱稚竹,两个激进派的先锋队队员,在地方上把事情做得那样绝。

何健同样六神无主:“该怎么办……?小沈呀,海樵是我的侄儿……你们看看,能不能从轻发落?先锋队要是杀了海樵,老头子也只能去死了。”

沈求猛力摆头:“糊涂!何海樵和朱稚竹做法是激进了些,但若阔佬乡绅一反对起来,先锋队就把自己人的人头卖给人家,还谈什么革命。”

“那、那,那常州这里要怎么办?”

“先给执委会打电报,这种事情我们不能自己处理,还有,赶紧让何海樵和朱稚竹回府城来,不能由着他们凭性子乱来了。何老,还要通知各县农会,常州警察所和巡防营不是囤了几百条枪吗?把枪发到各县农会手里,各县必须尽快把农会自卫军武装起来,不然真出什么事情,我们如何向执委会交代呢!”

沈求在先锋队里,素来以持重保守的作风为人熟知,现在被逼到墙角里,反而有了几分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的魄力。

相反,上海的求新机器制造厂董事长朱志尧,一直以上海劳工保护者的面目登场,他和徐企文、韩恢等人一起组织的中华工党,更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以保护工人权益为纲领的近代化政党组织。

但是当朱志尧远房亲戚,因为向佃农逼租,被先锋队无锡县农会会长朱稚竹带人,活活打死在田地里的时候,朱志尧还是勃然大怒,直接找到陈其美那里,要求沪军都督府立刻出兵扫平暴民土匪!

“这是暴民、这是土匪!陈英士,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同盟会不把朱稚竹抓起来枪毙掉,我就要收回这些年来全部的捐款!朱家这几年给了革命党多少钱?破家为国,不是要让你们欺负到我家头上来的!”

朱志尧又想起之前在中国社会党总部,和林淮唐攀谈的往事,更感到上了林淮唐的当、受了先锋队的骗。

“这一个月来,我给北伐军捐钱都捐了快要十万元了,这就是你们北伐的成绩吗?没本事杀北洋,有本事杀几个良绅,很好呀、很好呀,我看简直好得很,是我瞎了眼睛,看错了革命党!”

朱志尧大闹沪军都督府,但陈其美不恼不怒,反而乐见其成。

陈其美早就对林淮唐有一万个不满意了,现在林淮唐自己疯狂作死,那也就怨不得沪军都督府出手啦。

陈其美欣然道:“朱董放心,江南制造局已经停止了对北伐军械弹的支援供应,那个朱稚竹,沪军都督府将立刻移文通缉,最慢三天内就把他抓来上海处置。”

陈其美大手一摆:“林淮唐在苏、常一带,不停地派人联络绿林土匪,煽动暴民闹事,老早就有人上报都督府要我们处置。只是都督府考虑苏常系江苏程都督的辖区,沪军不便干涉,才一直极力克制。今天程德全都督和张謇张议长一起致电上海,请沪军和苏军携手剿灭苏常乱匪,朱董放心,要不了几天时间问题就能圆满解决。”

朱志尧在都督府得到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答案,怒气总算小小消除一些。他回到中华工党的总部后,就召集了徐企文等工党主要的领导人,和他们商议准备以工党名发表一封通电,给林淮唐制造一些舆论上的压力。

徐企文默不作声,这个教师出身的年轻人是工党真正的灵魂人物。

朱志尧只是承担了工党的经费,但一切联络工人、组织罢工和报纸宣传的工作,都是徐企文一人操办。

会议结束以后,徐企文就把朱志尧留在工党总部里的厚厚一摞文件揣进包里,包括陈其美给朱志尧写的一张保证通缉无锡县农会会长朱稚竹的条子在内。

徐企文整理好公文包后,夹在腰间,就缓步走向了上海总工会筹办委员会的临时总部。

第八十三章 金融战

辛亥年年底的厦门,早已恢复了安定繁荣的市肆景象,兴闽银行的总经理黄少通特地组织了一场隆重又盛大的欢迎会,迎接从新加坡回国的侨商领袖陈嘉庚先生。

黄少通年纪极轻,却已经是先锋队的金融大管家,身居兴闽银行总经理的要职。这段时间以来,他一心扑在银行公务上,不仅整顿了光复以后短暂动荡的福建金融,还把手伸到了广州,广府的钱庄票号现在都要看看兴闽银行每天挂牌的价格,才好出手。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和先锋队执委蔡绮洪、闽南安抚使黄展云并排站在一起,共同欢迎陈嘉庚回国。

陈嘉庚刚刚下船不久,风尘仆仆,还带着几分南洋的湿气。好在十二月的厦门,除了有时海风极大以外,也谈不上有多冷。

陈嘉庚先生和先锋队政权的三位领导人物握手致谢以后,又在欢迎会上发表了一番简短的演说,重点表明随着祖国的光复和民国的建立,他今后将逐渐把经营重点从南洋转移回国内,并保证将在厦门投资建设一所具有世界一流水平的大学。

台下掌声雷动,闽南安抚使黄展云也笑眯眯地说:“好呀,世界一流大学,厦门是应该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

蔡绮洪和陈嘉庚一样,也是从南洋归国的华侨,两人共同语言很多,很快就攀谈在了一起。

蔡绮洪身为先锋队执委会成员之一,也是先锋队留在闽粤大后方级别最高的队员,和国民武装部部长喻培伦一起负责统筹闽粤两省全局的重任。

“嘉庚先生能够回到厦门,也是厦门岛国民的荣幸。”

“不敢,光复以后,我国国民就是亚洲资格最高的共和国民,中国也会成为亚洲首个共和国,回到共和的祖国,是我个人的荣幸才对。”

“哈哈,嘉庚先生言重。”

兴闽银行总经理黄少通也跟陈嘉庚很聊得来,两人都对南洋的橡胶种植业有很深研究,陈嘉庚也对祖国光复以后的金融情况很感兴趣,黄少通就向他一一介绍了先锋队政权的兴闽银行,这段时间出台的一系列金融整顿政策。

“嘉庚先生与肇燮公真不一样,哈哈,肇燮公几次都说兴闽银行的事业绝对办不成,不知道今日觉不觉得话说得太死呢?”

“哦?黄总经理说得是张弼士先生吗?”

“正是。”

张弼士是满廷委任的钦差南洋商务大臣,生意又做得极大,就连林淮唐都听说过张弼士创立的张裕葡萄酒,陈嘉庚久在南洋,自然也和张弼士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张弼士的儿子张秩卿原来是先锋队辖区内大埔县的财政部长,但他们父子两人极度反对先锋队的革命政策,还和胡汉民勾结,一起参与了颠覆海丰县革命政权的叛乱活动。

海珠亭事件以后,胡汉民失势,张秩卿也逃往香港,张弼士只好消停了一段时日,可还是常常在香港报纸上抨击兴闽银行整顿福建金融的政策。

陈嘉庚对先锋队的革命政策,是有所耳闻的。

但他纵观南北,颇觉得革命党几个派系里面,只有先锋队提出的社会改革政策,迥然不同于立宪派的改良政策,至于其他革命党,所言之物与立宪派并无本质不同。

陈嘉庚在新加坡生活多年,见多识广,不仅对社会主义理论、无政府主义思想有不浅的了解,而且也知道英法等国历史上的许多空想社会主义实验和巴黎公社的历史。

陈嘉庚沉吟道:“我是听说过先锋队的某些政策,颇称激进,香港一些报纸说先锋队在广东、福建两省成百上千地杀地主,有没有这回事情?”

黄展云看着蔡绮洪和黄少通两人,没有说话,最后是蔡绮洪解释说:“革命不可能一个人不杀,想必嘉庚先生一定能够理解。但我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先生,先锋队杀地主,但只杀违反先锋队政策、法令之人,而且一切处决死刑,都是经过了正规的法庭流程,绝非土匪乱杀之流。”

黄少通补充了一嘴:“何况福建也没有杀掉上千地主。”

陈嘉庚眼里有些悲怆和同情,但也有些看向未来的希冀和祈盼。

他说:“任谁家人被杀,都是要哭得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自古没有不死之人,也没有不亡之国,朝代兴衰,革命更替,旧人不死,新人难生。如果先锋队错杀了无辜之人,我希望一定保留种种案情的卷宗文牍,使后人可以为之平凡。

至若并不无辜的人,大革命的今天,全中国死掉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这是几千年未有的天翻地覆的大变,又不应该以寻常乡愿的眼光视之。”

陈嘉庚这番话,除黄展云无感外,蔡绮洪和黄少通两人都不禁对陈嘉庚先生肃然起敬。

大家陪同陈嘉庚到邸休息后,黄少通又接着向他介绍了兴闽银行的经营方式和先锋队的金融管理政策。

不过陈嘉庚听完他的一番叙述议论,还是感到兴闽银行所作所为同样可称激进:“革命政策之激进,与金融政策之激进,不可同日而语。金融,乃系一专业事务,黄总经理不应当超越专业领域之外,希图达成跃进式的发展,否则我恐怕兴闽银行基础不稳,若无远虑,必有近忧。”

黄少通微笑道:“福建银根已在收紧之中,北伐战事也趋近尾声,感谢嘉庚先生的良言,兴闽银行今后是会逐渐收束金融,纸钞的发行也会进一步谨慎起来。”

他这样说着,但心里并不怎么把陈嘉庚的话当做多么重要。陈嘉庚虽然是南洋华侨里最著名的企业家,但黄少通以为实业家与金融家,并非同一类人,陈嘉庚有商业上洞见的眼光,不代表他就多么懂金融。

黄少通是这样看陈嘉庚,那么别人又是怎么看黄少通的呢?

至少正在香港的大富豪张弼士先生,就不怎么瞧得起黄少通。

张弼士在胡汉民隐居的公馆里会客,见得除了同盟国香港支部的几个领袖人物外,就是广东、福建两省银钱界比较有实力的大商人了。

胡汉民断了一只手,瘸了一条腿,脸色焦黄,神情癫狂,憔悴里散发出骇人的狠厉和杀气。

他把烟灰缸砸在桌上,大声怒吼:“肇燮公,林淮唐小儿欺人太甚,不杀林贼,肇燮公咽得下这口气吗?上海来电,林贼假称北伐,其实还是在专权妄为,现在他已经引起众怒,只要肇燮公发难,我保证林淮唐小儿死无葬身之地!”

同样宣布下野的陈炯明,这段时间都在香港陪同胡汉民。但期间他也一直订阅着先锋队的几份机关报,还托陈其美弄到了几本先锋队的政治科普教材,就连《激进社会主义ABC》都搞了一本。

陈炯明越读这些书,就越感到撕裂的痛苦。

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林淮唐在社会改革的理论上已经超越了陈炯明的偶像孙文许多倍,激进社会主义的革命理论,的确是令人高山仰止,只剩下艺术般的美感;但是另一方面,海珠亭以来的现实仇恨,又让陈炯明没法承认先锋队的正确性,只能日益陷入自己心灵与精神上的痛苦分裂之中。

“展堂,北伐军前线鏖战正急,革命大业能否成功,全赖斯举。我们此刻发难于林淮唐,岂非造口实给他人?衅自内生,祸起萧墙,我恐怕大局隐忧啊。”

胡汉民两颊凹陷,说不出的憔悴消瘦,歇斯底里喊叫道:“不杀林淮唐小儿,誓不为人!”

张弼士冷冷一笑:“最近这段时间,兴闽银行为了给北伐军筹措军费,几次增发兴闽票。虽然表面看上去兴闽银行的根基还很深厚,准备金也十分充足,但只要各界同时抵制林淮唐,腹背遭袭,流言势必横行,挤兑的风潮一旦形成,物价也会很快飞涨失控,林淮唐能控制住局面吗?”

张弼士这段时间联络了广东、福建两省一大批银钱界的实力人士,等着就是这一刻的来临。

反击的号角吹响,阔人永远将是阔人,流氓无赖,怎么敢来执掌天下的权柄?

“兴闽银行的总经理黄少通,一个黄毛小儿,他的人脉、他的手腕,岂是肇燮公对手。”胡汉民心情起起伏伏,变化极大,“广东、福建、上海、江苏,各处同时发难,我看林淮唐够无胆活下来?”

陈炯明心中一沉,只觉得事情正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展堂,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陈炯明沉痛地想道,他也想起自己另一位有私交的朋友刘师复,刘师复现在是上海总工会筹备委员会的副主席,事务繁忙,不知道会不会收到自己的那一封信呢?

只希望时间还来得及,只希望革命者之间不会步上同室操戈的道路。

但……

陈炯明又看了看一脸憔悴的胡汉民,国家的前途与朋友的道义,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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