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第1015节
东方朔和司马相如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像他们这样具有智慧的人,心里都非常明白。宗室势力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发动叛乱,很明显已经制定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一旦乱起,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平息的。
“两位大人无需如此担心!这些叛乱者想要如愿,势比登天还难。只要调动城外驻军,可一鼓而荡平之!”
旁边有人大声说道。而这也正是大家心中所依仗的地方。就连东方朔和司马相如也深以为然。他们不禁暗自庆幸,幸亏稍早些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劝皇帝陛下以虎符调兵,只要细柳营的精锐骑兵入城,那些叛乱者就不足为惧了。
而在此之前,只要命令羽林军牢牢守护住未央宫的安全,保护好皇帝陛下,就足够了。叛乱者就算再嚣张,他们也绝对难以抵挡大汉铁甲骑兵的冲击。
然而,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道理,永远都不会过时。他们又怎么会想得到,一直对皇帝表现得忠心耿耿的殿前将军,早已经暗中加入到了宗室势力的阵营呢!
而等到皇帝和他的重臣们明白这一点儿的时候,未央宫已经被重兵围困。悔之晚矣!
这样的困境并不需要等太久。在闻讯紧急召见重臣们的皇帝刚刚了解事情的大概后,他们就得到了宫中侍卫惶急的禀报。
殿前将军刘左车带领着铁甲骑兵,在宗室亲贵们指使下,要求接管朱雀门守卫,现在正与羽林军对峙中……。
在听完侍卫带来的消息后,东方朔深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苍白。他知道,自己错了!因为走错这一步,很可能会连累着皇帝陛下遭遇不测。甚至于整个局面都会变得无法收拾。
其他不顾自己性命急匆匆赶到皇帝身边来的人,也都是面面相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一起看向皇帝,却有些意外的发现,他的脸上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慌,反而很坦然。
“陛下……是臣等虑事不周,以至于有今日的窘迫!真是罪该万死。陛下,请在此安心等待,我们这就出宫去,与羽林军将士们一起并肩作战,就算是死,也一定会报护未央宫万无一失!”
东方朔又急又怒,方寸大乱。他和许多人一起拜倒在地,神色悲壮。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便以他们自己的身体挡住宫门。这是他们最后的坚守,也是最后的忠贞。
而皇帝只是摇了摇头。他似乎早就预见到了今日局面的到来。淡淡的说道。
“你们……大家不必如此。宗室之中对朕的不满由来已久,他们早晚都会借机生事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作。而且,这一切也怨不得你们。是朕自己看错了人……现在看起来,是整个宗室皇族都要与朕作对了。这可真是讽刺啊!”
皇帝的心中有无限的哀伤。他没有想到自己多年来的忍让和宽厚,会换得宗室亲贵们兵戎相见。
“陛下无需伤心,诸位也不必如此激愤。请陛下书写一道旨意,臣这就出去晓谕将士们知道,到底是谁意图谋反作乱!”
司马相如站起身来,请旨出行。他虽抱病而来,当此君王有难,也当身为前驱,赴汤蹈火。
第九百五十九章 一诺重千钧
抱着赴死之心走出未央宫的司马相如,并没有能够完成他的使命。因为已经决定了把谋逆大业进行到底的人,绝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面对着想要强行夺取朱雀门控制权的宗室势力,司马相如终于认识到了最危险局面的来临。对方显露出来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他们蒙蔽了奉旨进城的细柳营骑兵,想要打着协守未央宫保护天子安全的幌子,去暗中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险恶目的。这样的手段,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急切之间难以有效破解。
见宫门外的事态已经难以控制,司马相如一刻也没有多耽搁,转身疾返而回。因为,他很明白,在这样的危急时刻,情况可能瞬息万变。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护好皇帝刘琚的安全。
宗室势力隐忍了这么久,终于图穷匕现!接下来,如果他们做出任何大逆不道和骇人听闻的事,都不会令人感到奇怪。
“荀羽将军!朱雀门就交给你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希望能够阻挡住这些叛逆者的进入。”
司马相如回身之前,脸上带着无限郑重的神情,对凛然而立的羽林军将军只说了这一句话。虽然连他自己也都知道,这一句嘱托,在外面的重兵铁甲面前显得有些空洞,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大汉帝国养士百年,耀武励志,如果连这样忠君爱国的忠诚都缺失的话,那就太失败了。
“御史大夫大人请放心!守护未央宫本来就是我们的生死职责。如果方便的话,请转告陛下一声,末将和全体羽林军将士誓死效忠,绝无二心!人在,宫门在。若朱雀门失守,当以身殉之,绝不苟且!”
脸上浮现出悲壮之色的这位羽林军将军,一手圆盾,一手长刀,带领着追随在身边的数百人,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而在他身后的朱雀门内外,有更多的羽林军将士们严阵以待,即将为忠诚和荣誉而战。
而在未央宫四周的更远更深处,得到紧急消息的各处警戒正在严密布置。不管是羽林军还是宫中的侍卫们,都被在第一时间组织起来,扼守在重要的位置上。
危险来临,宫廷震动。自从匈奴和诸侯王这些内忧外患消除掉以后,类似的事已经许多年未曾发生过了。宫中人心惶惶终究是难免的。好在,短时间内还并没有形成太大的慌乱。
强行抱病而来以赴君王之难的司马相如,忍受着胸口剧烈的气血翻腾,重新穿越宫殿和长长的甬道,再次回到了皇帝刘琚面前。其实,就算不用他说,殿内的所有人也已经从他脸上的凝重神情,明白了外面形势的严峻。
“陛下,事急矣!长安令和巡城将军殉国,都城长安很可能已经被叛乱者控制。如今,未央宫的各处宫门都已经被围困。宗室亲贵们以保护陛下安危的借口,欲佣兵入宫作乱……臣以为,仅仅依靠宫中羽林军的力量,必然难以坚持太久。如果一旦有什么其他变故,那就大势已去了!所以,臣请陛下亲自下诏,派勇者突出长安,组织临近郡县驻军前来勤王!才是万全之策。”
在回来的路上,司马相如已经反复衡量过这次事情的轻重缓急。如果长安内外事不可为,也许真的只有召集天下兵马勤王,才能够迅速的平息这场突然而来的暴乱。
司马相如一向以处事稳重而闻名。看到连他也变得这样急迫,其他人不用多问也明白,事态确实已经非常紧急了。
“真是可恨!乱臣贼子谋逆也就罢了,细柳营的入城军队,难道都是聋子和瞎子吗?他们竟敢听从叛逆者的指挥乱杀无辜,并包围未央宫……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有大臣在旁边发出愤怒的呼喊。这正是事情的关键所在。如果没有细柳营重甲骑兵的参与,仅仅只凭着宗室势力作乱,并不能成就太大的气候。可是现在这把锋利无比的刀,被叛乱者握在手中,就十分难办了。
“是臣之错也!我先前考虑不周,本来想要借助细柳营驻军,防止更大变乱发生……没想到,形势会糟糕到这种地步。臣虽死难辞其咎!”
东方朔痛心疾首,悔恨无极。如果没有当初自己的提议,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人心之险恶,就算是以他的智慧和洞察力,却也防不胜防。
皇帝刘琚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却显得很镇静。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东方朔不必自责。然后抬头看了看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忠正臣子们,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都是社稷之臣,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的过错。是朕自己识人不明,用错了人。更是没有认识到长久以来宗室中的不满,才发生了今日的祸乱……如果因此而连累到大家和长安民众的安危,皆是朕的过错!若事情真的严重到了那种程度,朕会自己走出宫门,去向外面的将士们宣诏,让他们退出城外……。”
“陛下,万万不可……啊!”
皇帝刘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急声打断了。只见有几个须发苍白的老臣扑倒在阶前,大声劝阻。而为首者,正是三朝老臣大司农石宽。
皇帝住口,面带哀伤之色,看着石宽。这位老臣的孙子石侠,今夜死在了长安街上。在府中听闻噩耗之后的他,却并没有顾得上悲伤,而是在第一时间和其他许多人一样,赶到未央宫中,以自己的残弱之躯来维护这座帝国中心和天子的安全。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年纪虽老,热血却不输少年。
“老爱卿……你们不必过于担心的,大汉帝国的军队,难道会对他们自己的皇帝举起手中的刀吗?”
“陛下!细柳营驻军素来以军律严格闻名。在紧急情况下,军中但知将军令,不闻天子诏!难道,陛下没有听说过当年文皇帝入营犒军之事吗?”
听石宽说起往事,所有人心头既沉重又黯然。果然,他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谁也不敢保证,那些以军中虎符调来的骑兵,会在第一时间听从皇帝的新召令。
“更何况,那些宗室势力潜伏在侧,虎视眈眈。如果有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趁机暗中行事……一旦对陛下龙体造成什么损伤,那就真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