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第1005节
所有听到这个悲伤消息的人,无论识与不识,尽皆落泪。无数的西域各族人虔诚礼拜,为他超度祝福。
披着白幡的流星快马,已经沿着驿站,连夜而去,千里飞报长安。这样一个重要人物的离世,必然会震动天下。而卫青的身后事,也同时在玉门关城内开始准备。
万
军肃穆,全城默哀。风雨侵袭之中,更平添无尽的愁苦。所有玉门关的将士都默默地看着,名叫元召的那个人,像一个不知劳累的工匠一样,拖着斧子去城外荒漠中砍伐回巨大的胡杨木,又一丝不苟的用刀斧把这种世间最为质地坚硬的木材分解开来。一刀一斧,认真到近乎苛刻。没有人敢过来帮忙,因为他目光中灼烧的火焰,令人感到害怕。
当那具散发着这种木材独有芬芳气息的棺椁快要制作完成的时候,一直没有合眼,也没有饮食过的元召,他的眼中全是血红,手上尽是伤痕。
“召哥哥……你不要再这个样子!舅舅他如果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呜呜呜!”
哭着抱住他手臂的云冰,心中的难过一点儿都不比元召差。然而,她更害怕,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元召现在的模样。
秋风秋雨愁煞人!天地间的雨势没有停歇,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元召把最后的一个楔子钉进盖板里,手上的血痕染红了那一角,如同一株鲜艳的彼岸花,看上去格外令人悲伤。
“这是我能够为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故人长辞,再见不得!希望在回长安的这一路上,他的灵魂能够得到安稳的休憩。”
元召握住云冰的手,感受到传来的凉意,心中歉然的拥她入怀。自己忙于卫青的后事,忽略了她心里的悲伤。却忘记了,在这样的时刻,她更需要安慰。
亲手用胡杨木材料给卫青打造的棺椁,元召并没有太多的含义。这种据说是千年不朽的树木,坚忍,高大,忍耐力极强,在艰苦的环境中历尽风霜而从不曲折……像极了躺在里面安息的这个男子的品格。虽然不朽的名声,并不是卫青所追求的东西,但元召还是希望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精神,能够成为一种传世的榜样。代代流传,为世人铭记。
“我听说,舅舅的死另有隐情……召哥哥,我想知道这其中的一切!”
云冰抬起头,擦干净眼中的泪水,有一种久违的犀利光芒,重新浮现在她的脸上。元召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件事终究还是瞒不过她。
“其实如果认真说起来,青哥的死,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伤病难治,他已经不堪再忍受折磨。而另有部分原因,却是因为心中长久以来的忧虑和纠结所造成的……。”
“召哥哥,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世间还会有人逼迫他吗?”
云冰紧张的盯着元召的眼睛,不知不觉握紧了身负的宝剑。这把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赤火名剑,已经隐藏了太久的光芒。而今夜,它争鸣作响,如果真的如她猜想的那样,她不惜洗剑风雨,掀起波澜,直至饮血方休!
“是……。”
沉默良久之后,似乎是终于做出决定的元召,轻轻的吐出一个字。虽然卫青留给他的话中不允许他再追究此事,但终究是男儿有恨,意难平!
天地间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第九百四十九章 不共戴天仇
世间万事,不如意者十八九。并不是一片丹心、忠贞为国就能得到所有人理解和赞成的。在利益的驱使下,历史的真相,往往比史书记载的要残酷和真实的多。
这样的事,本来就无可厚非。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很多时候,才是正常的人性使然。更何况,当自己的权益或者生存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如果不想尽办法消除这种危险,那才是愚不可及呢!
起码在长安某些人的观念中,对于他们这次所做出的选择,都是一致的坚定统一,竟然表现出少有的团结。
关汉平原的初秋第一场雨,比千里之外的西域还要早了好几天。而且雨势也更大。不过几天的功夫,长安附近的几条水系,包括泾、渭河主流在内,就已经是水位大幅上升,浩浩荡荡,一片汪洋。
虽然说还没有因此而造成什么严重的灾害,但如果雨势继续这样下去再不停歇的话,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河水泛滥,冲毁堤坝,让即将收获的秋季农作物颗粒无收!
如果一旦造成那样的后果,无疑是一场灾难。为了这件事,这几天朝廷各职司部门可是忙得人仰马翻。自尚书令东方朔以下,几乎所有的朝廷大臣都轮番上阵,不间断的去城外各重要河流和农产区亲自坐镇,指挥防涝减灾的各项措施。
虽然说现在大汉王朝是煌煌盛世,就算是受点儿水灾损失也不会让民众挨饿。各郡县仓库里储存的粮食都长年累月满满的呢。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因为大汉帝国的百年盛典即将来临,在距离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果因为疏忽而造成自己管辖范围内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的话,那么且不要说会经受大汉律例的惩罚,这些官员们自己心中的愧疚感,也将使他们无颜面对苍生民众,更是辜负了朝廷和皇帝陛下的托付。所以人人尽心尽力,唯恐有所疏漏。
而这样的灾难预防,无疑也是对于官员治理能力的一种考验。经过这么多年的高速发展,放眼大汉朝廷上上下下,早已经今非昔比。在军事和经济提高到一个令世人惊叹水平的同时,政治和吏治,更是发展到了一个历史上从来也没有过的清正廉明大环境。
能够担任大多数重要职责岗位的官员,几乎都是靠着真材实干而提拔上来的。他们有能力,更有担当去迎接一切挑战。当一场水灾隐患有可能来临的时候,没有人退缩和逃避,反而义无反顾去挑起自己该担当的责任。他们顶风冒雨,趟着泥水,废寝忘食不辞辛苦的坚持在大河上下,平原与良田中。这样的身影随处可见,成为人心稳定的坚定维护者。
不过,与这些任劳任怨的身影不同,自然也有人不必忍受这些辛苦和劳累。在这样的天气里,安稳的待在府中的高楼广厦内,品酒聚会,画堂歌舞,这才是该有的富贵安逸生活。
朝堂上的那些家伙们既然都忙着去城外表现自己的忠于职守了,而皇帝最近又
一直深居简出,已经有将近大半月时间没有召开朝会了。对于一部分身份显贵的宗室老臣们来说,这却是一段难得的清闲日子。
虽然说,这些年来在朝政大计上他们也帮不上什么有用的忙。但平日里为了维护宗室皇亲们的利益不受损害,他们却不敢放松。不管大朝会还是小朝会,都一直不缺席,牢牢的用眼睛盯着,就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因为皇帝陛下的软弱,已经使宗室权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他们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继续无休止的发生。
为此,他们不得不采取了一些必要的措施。至于能不能取得成功,从而达到他们预想中的结果?确切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正在焦急的等待中。
对手的强大,在过去这些年里,不管是宗室亲贵还是一些地方诸侯,都已经深深的领教过了。而为此殒身丧命者,也不在少数。不过,所有参与其事者,却都有很大的信心。因为他们都相信,这一次与从前所有的斗争都不同,势在必得,绝对不会再失败。
在这样的天气中,一次又一次的聚众密议,是避免不了的。毕竟,这个大家共同的敌人太强大了。强大到提起他的名字,就令人心底升起无边的恐惧。如果不是为了维护高祖皇帝留下的江山和各自家族的未来利益,没有人愿意与这个人为敌。但现在,他们已经不得不战。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坚定不移的相信,破釜沉舟,在那个人回到长安之前,置其于死地,才是解决问题根源的最好手段。
从汉高祖刘邦开始,除了未央宫的直系传承者之外,留下的子子孙孙旁支斜蔓却是一个庞大的数目。虽然后来因为政治和战争的原因,他们不断地凋零,但到今天为止,这仍旧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尤其是在最近这些年,随着汉武皇帝死去之后,未央宫对于地方诸侯的严厉打压已经不再如从前那样明显。这让一些幸存下来的诸侯王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而与此同时,某些心思又在悄悄地萌动。虽然说不至于再有谋反的念头,但为了保证自己的封地权益不再受到损失,悄悄往在长安的宗室老臣们身边靠拢,以便于得到他们的照顾,还是很有必要的。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知不觉间,有宗室老臣和部分地方诸侯们组成的势力集团得到了空前的壮大。这在给了他们底气的同时,更是信心大增。
而长安这几年的形势,也给这个势力集团提供了最好的发展空间。因为皇帝并不是一个强势的皇帝。他的宽厚和仁慈,在有些时候,对于有的人来说,反而变成了纵容。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最让所有宗室亲贵们所深深忌惮和害怕的那个人,他远离长安身隔万里,已经五六年时间了。
五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已经足以让很多人淡忘了他的可怕。在自信心过于膨胀的情况下,有人会做出什么狂妄自大的决定,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当然,在这个势力集团的所有人
看来,这次他们共同做出的决定,既不狂妄,也不自大,而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会取得胜利的局面。
因此,当夜晚来临,颖川侯府宾客满座,酒宴热闹的时候,身为主人的颍川侯、大宗正刘泽之,笑容满面,心中得意非凡。
刘泽之接任大宗正的职务已经三年时间。作为高祖皇帝玄孙和汉景帝少子中山靖王的后代,此人以喜怒不形于色的阴柔而著称。在处理皇家宗族事务上,有着非同寻常的手段。